《民国十四年春》云拨月

15、第 15 章

　　夜风穿堂吹过，惊得霍季恂一身冷汗。

　　他这个师弟虽然没有解释原因，也没有道明自己是如何知道的，但他知道这件事上对方没必要说谎。也就是说，如果没有他的及时制止，他们早就被炸的尸骨无存。

　　而陆闻舟自觉该说的话已经说的差不多，剩下的就交给霍季恂去查了。见眼前的人仍拧着眉沉浸在紧张的情绪里。

　　他啧了一声，“师兄，我今日可又救了你一回。”

　　闻言，霍季恂认真地看向他，“不错，大恩不言谢。闻舟，你的救命之恩，我这辈子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了。”

　　越说越不着调。

　　许是他的目光带着前所未有地热忱，陆闻舟不自在地避开他的对视，以手遮口打着呵欠，
　　“好困啊~我先睡了。门在那，你请自便吧。”

　　说完，他将脸蒙在枕头下，只留个黑压压的后脑勺给霍季恂。

　　霍季恂哪肯这么轻易罢休，伸手就去扯他枕头，谁料陆闻舟死死抓着枕头，怎么也不让他得逞。

　　院里蝉鸣袅袅，偶尔还能听到齐管家低低地咳嗽声。月光铺洒的床榻上，两人暗暗较劲，枕面都被扯皱了。

　　霍季恂蓦的松开手，对装死的陆闻舟恶狠狠道：“你要是不答应，我今儿可赖这不走了。”

　　他撂下这句话，身子往后一躺，大刺刺地霸占了半张床榻。

　　见里面的人不为所动，他又往他身旁挤去。这下倒好，整张床几乎全给他占了。

　　陆闻舟憋屈地缩在墙角，脑门青筋暴起，他忍无可忍地从枕头底探出脑袋，
　　“霍季恂，你给我下去。”

　　霍季恂亲昵地蹭蹭他，“不要。”

　　陆闻舟推他一把，“起开，有你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吗？”

　　霍季恂长臂捞起他的腰，语气懒懒，“我是真困了，就这么睡吧。”

　　陆闻舟抬脚踹他，“下去，谁要和你睡一块，回你自己的房间。”

　　结果，就被霍季恂顺势压住他的腿。

　　“别闹，就算要对你做什么，也不是现在，快睡吧。”

　　陆闻舟被他从后面抱住腰，一时不能动弹。而霍季恂也真如他所言，没有更多动作。

　　他沉默了一会儿，直到身后传来均匀低沉的呼吸声，这才悄悄地挪开男人的手，又往里钻钻，重新闭上眼。

　　他正睡得朦朦胧胧之际，感觉有只温热的大手在自己的腰脊处攀岩，慢慢摸索到肩头，最后探进宽松的衣领里，煽风点火。

　　陆闻舟转身，面无表情地看向手的主人，“你在干什么？”

　　霍季恂不说话，低头堵住他的唇。

　　淡淡的薄荷味瞬间闯入唇舌，让陆闻舟的心头没由来颤了颤。

　　见他未拒绝，霍季恂受到鼓舞，薄唇亲昵地啄着他的嘴角。

　　热潮席卷而来，陆闻舟耳根熟透，难耐地别开脸。

　　这一幕落入霍季恂的眼中，他吻了吻他的耳垂，语气轻喃，“放松点。”

　　陆闻舟原本掩着面，正徘徊在矛盾和羞耻之间，被他这句话重重砸醒。他猛地坐起身，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他。

　　还在情热的霍季恂，冷不妨被他推下床，坐在地上懵懵地看向他。

　　只见陆闻舟脸色阴沉地能滴水，他指着门口寒声道：“滚出去！”

　　霍季恂被他这个举动伤了自尊，他站起来，无所谓地笑笑，“既然不想，你就别欲擒故纵地勾着我。”

　　丢下这句话，他转身大步走出房间。

　　陆闻舟重新倒回床上，想到这个男人和原主关系纠缠不清，他就莫名哪哪都不痛快。

　　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他气闷地拿起枕头蒙住脑袋。

　　霍季恂一夜未归，第二天早上，大门口传来车子熄火声，正在喝小米粥的陆闻舟将瓷勺咬得吱吱声。

　　片刻功夫，一阵香风拂过。庭院里，年轻的男子将一身酒气的霍季恂扶进来，捏着嗓子嗔道：
　　“哎呦，赶紧来个人帮一把，我快没力气了。”

　　陆闻舟望向外头，正好对上那人投过来的目光，“哎，就是你，快过来给我搭把手。”

　　见陆闻舟不为所动，云岫皱眉：“和你说话呢，傻愣在那做什么。还不快赶紧过来。”

　　陆闻舟瞥了眼自己身上的旧衫，慢慢笑了。

　　哦，原来是被人当成小厮了。

　　“不得无礼，这是我们家二少爷。”

　　齐管家闻声出来训斥他，然后吩咐两个人将醉如烂泥的霍季恂扶进屋内。

　　几人越过身边时，陆闻舟眼尖地看到霍季恂衬衣上的胭脂。他不舒服地按住胃部，只觉刚吃的早饭一阵阵往上涌。

　　得知眼前这位衣着朴实的男子就是陆家的二少爷，云岫讪讪地冲他笑笑，准备跟着进屋，就被齐管家拒之门外。

　　云岫吃了闭门羹，可怜楚楚地看向陆闻舟，“二少爷，我想等霍先生醒过来看他一眼再走。”

　　他那双小鹿般湿漉漉地眼睛，看起来人畜无害。霍季恂的眼光倒是专一。

　　看样子昨晚前脚被自己拒绝，后脚他就出去厮混了，连片刻时间都没耽搁。

　　想到此，他心里就跟卡住鱼刺似的，钝钝泛着疼。

　　陆闻舟无端被气笑了，“昨夜辛苦你了。”

　　云岫眼底闪过一抹诧异，随即捂唇轻乐，“哪里的话，霍先生才叫辛苦。”

　　说到后面，他仿佛有些不好意思，虽点到即止，但话里的意思却让人遐想翩翩。

　　见陆闻舟面色越发难看，云岫识趣的闭上嘴，扭腰向他行了行了礼。

　　“既然二少爷不让，奴家就先告辞了。”

　　他身段风流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门口。

　　陆闻舟脑子里开始不受控制的猜想。

　　齐管家端着熬好的醒酒汤过来，见他站在门口，不由开口问道：“二少爷，您不进去看看？”

　　陆闻舟自嘲的扯扯嘴角，转身回自己房间，啪地一声把门带上。

　　霍季恂正梦见在浴缸里将陆闻舟剥得干干净净，然后小东西跨坐在自己身上，低头亲了过来。就被人摇醒，齐管家的声音在耳边模模糊糊响起，

　　“不好了，先生您快醒醒，快去劝劝二少爷，他现在要坐火车回上海。”

　　美梦被人戳碎，霍季恂腾地从床上坐起来，厉声问：“你说什么？”

　　齐管家指着敞开的窗户：“人都走到门口了，您快去追吧。”

　　他话还没说完，高大的身影便迅速夺门而出。

　　陆闻舟招手叫了辆黄包车，刚把行李放上去，胳膊就被人从后面拉住。
　　“你去哪里？”

　　他垂着眼帘，并不理他。

　　“你要回上海？“霍季恂打发走那车夫，皱着眉看向他，“因为云岫的事？我压根没碰他。”

　　他虽然喝多了，却还记得早上是谁送自己回来的。

　　陆闻舟扫了眼他衬衣上暧昧的痕迹，嗤笑出声，“霍季恂，你未免太会自作多情。你的事和我没有半点关系。”

　　莫名的，霍季恂居然从他的话里听出点类似吃醋的意味。

　　他嘿了一下。

　　陆闻舟被他笑得心烦意乱，冷下脸色，“我没有和你开玩笑，来北平也有段日子，我想回去了。”

　　街上人来人往，看到两人拉拉扯扯，有些人投来好奇的目光。霍季恂搂过他肩膀，“不急于这一时，有话我们回屋里慢慢说。”

　　陆闻舟也想听听从他嘴里能说出什么鬼话，谁知刚回到房里，这个卑鄙的男人居然搞偷袭，一场近身搏击后，他拼力保护的配枪和钱包被通通缴了去。

　　“我今天就是走，也要走回上海。”
　　陆闻舟揉揉发红的手腕，负气地说。

　　见他身无分文还这么硬气，霍季恂指指紧闭的房门，笑着说：
　　“今天你要是敢踏出房门半步，我敲断你的腿。”

　　“就凭你？”

　　霍季恂点头，“你尽可以试试，我既能缴下你的枪，就能打断你的腿。”

　　陆闻舟却不怕他，回言挑衅，“管好你自己的腿吧，小心哪天铁杵磨成绣花针。”

　　果然是吃醋了。

　　霍季恂饶有深意看他一眼，“我是与不是，你该比任何人都清楚。”

　　陆闻舟：“CNM......”

　　折腾了一上午，他最后不仅没走成，还被反锁在房间里。

　　霍季恂下午要出门，想到府里众人不一定能制得住陆闻舟，所以他让谢况牵来两条藏獒拴在他靠窗的走廊下。

　　听见房门落了锁，陆闻舟在房里坐不住了。现在他全身家当被搜刮走，就算走到车站，也没钱买票上车。

　　不管了，先跑了再说。

　　他的目光看向窗户，刚上前推开，冷不丁看到两条獒犬坐在窗户底下。正龇着牙与他六目相对。

　　陆闻舟吓了一跳，不禁后退几步。没想到霍季恂临走前还给他安排这一出。

　　他恨恨地拍着窗户棱，冲那俩藏獒没好气道：“姓霍的，你他|妈牵两条狗来吓唬谁呢？”

　　话音刚落，那两只藏獒呼地站起来，龇牙咧目地冲他狂吠，仿佛随时都要扑上来撕咬他。

　　陆闻舟眉头高挑，真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如今连条狗都能欺负到他头上。

　　“我叫霍季恂呢，你俩瞎凑合什么劲。”

　　“别以为我打不过他，老子想走，谁也拦不住。”
　　......

　　他絮絮叨叨半天，却一直没敢往窗下跳，甚至还后退到床榻边，下意识地和走廊上那俩兄弟保持距离。

　　齐管家从屋里探出身子，听着他竹筒倒豆子似的各种痛斥，只差没问候霍先生祖宗八代了。

　　他不禁摇摇头，想不到一向文静寡言的二少爷骂起人来，也是这般，额，这般狂躁。

　　他隐隐察觉到点什么，但对两位爷之间的关系，作为下人他也不敢揣度过多。

　　傍晚，太阳西落山头，霍季恂风尘仆仆地回来。他似乎心情不错，哼着小曲踏过垂花门，看到齐管家正在喂鱼，他目光不由落向房间，走廊下那两条藏獒已经被人送走了。

　　“他下午没怎么闹腾吧？”

　　想到陆闻舟或愤怒，或暴走的神色，霍季恂的眼底染上一丝笑意。

　　齐管家想了想，避重就轻道：“二少爷哪里不能去，心里肯定憋得慌。所幸闹腾了一会儿就消停下来了。”

　　霍季恂再次望向他的房间，只听里面果然悄无声音。

　　他吩咐齐管家去车子里拿蛋糕，自己走到陆闻舟的房门口，敲了两声，见无人应，便推开房门。

　　他看到了里面的场景，原来陆闻舟趴在床榻前睡着了。

　　他穿了件月白色长衫，伏在榻旁，腰形显得更加修长精瘦。眉眼狭长，浓密如扇的睫毛耷在眼睑上，鼻梁秀气俊挺。金灿灿的霞光细密密地铺在他身上，仿佛给他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金粉。

　　只见那两片浅浅的唇不时一张一合，不知在喃喃自语什么。他的五官无疑是精致漂亮的，于他而言，也是任何人都比之不上。

　　霍季恂受着吸引上前，想听听他在说什么梦话。

　　然后他听到了，

　　“霍季恂，你这个狗东西，你是不是玩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