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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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在邱刚敖是伤患，张崇邦特意把卧室让给了他，自己睡书房。
邱刚敖一早走出卧室，就听见厨房那边隐约传来抽油烟机的声响。他走过去，倚在门边看着张崇邦煎荷包蛋，淡淡道：“鬼不需要吃东西。”
蛋白平摊在黑色的平底锅里，随着油温的升高逐渐卷起金边，中间那颗鲜嫩的蛋黄维持着半凝固的状态，在滋滋声响中微微颤动。
张崇邦偏头看他一眼，点了点头。
“我知道。我只是习惯了按时吃早餐，顺便给你做了一份。”
邱刚敖没有拒绝。他维持着倚门站立的姿势，抱着双臂若有所思。
“我以前是不是坐过牢？”
张崇邦握着锅铲的手顿了顿。他知道该来的迟早都会来，带着喜忧参半的心情问道：“你想起来了？”
“我昨晚梦见了监狱里的一些事。”邱刚敖没把区万贵的事情告诉他，只是含糊地应付一句。
张崇邦沉默少顷，将目光转移到对方依旧耷拉着的手臂上。
“阿敖，你这只手会不会痛？还能不能恢复原状？”
“不痛。我的肉身已经死了，生前受过的伤不会影响我死后的灵魂，最多只会留疤。”
邱刚敖试着动了动那只被折断的手，发现还能动弹，只是姿势略显别扭。“阴间好像没有医院，不知道能不能治。”
张崇邦将煎好的荷包蛋铲起来装盘，再把早餐端上餐桌。食物是他今天早上临时采购的，数量有限，所以只简单做了个肠仔煎蛋拌面。
“等会吃完早餐，我们出去走走吧。”
阴间没有交通工具，因为灵魂飞行的速度比开车快得多——可能是因为习惯，大部分鬼出门都会选择走路，只有去比较远的地方或者赶路时，才会飞行。
两人在附近的街道转悠一圈，张崇邦很快就发现了问题：香港街道的每块路牌，都增加了一个同样的前缀：“夜”。
——“英皇道”变成了“夜-英皇道”，“铜锣湾”则是“夜-铜锣湾”。
“阿敖，你知不知道路牌上的夜字是什么意思？”
邱刚敖插着兜和张崇邦并肩而行，视线从那些中英标识的路牌上一一扫过。
“阴间和阳间不能使用同样的地名，否则会导致阴阳错乱。”
张崇邦站在“夜-兰桂坊”的路牌下，仰头望向暗沉的上空。阴间处于地下，终年不见天日，冥府术法制造的光亮终究取代不了真正的太阳。
“所以夜是黑暗的意思，象征阴间？”
邱刚敖穿着那身黑衣，身影与远处的暗色融为一体。“差不多。你去到海关就会发现，阴间的香港叫夜明珠。”
张崇邦听见这个名字，思考一阵，蓦然了悟——明珠，应该是“东方之珠”的意思。
“其实叫夜香江也行……那阴间的中国叫什么？”
“夜中华。广州叫夜楚庭，西安叫夜长安，成都叫夜锦城。”
“真好听。”
张崇邦感慨着，忽然想起一件事，又问道：“那枣庄呢？是叫夜兰陵吗？”
“没错。”
得到答案的张崇邦松了口气，就怕它叫夜枣庄。兰陵这么好听的地名，改成了枣庄实在是可惜。
因为突发的沙田爆炸案，原张崇邦小队的成员在任务中殉职，一同来到了阴间。
他们糊里糊涂地跟着接引新鬼的鬼差往前走，在对方的介绍中慢慢熟悉阴间的规则，既为自己的死亡感到难过，又期盼能在这里见到已经过身的前辈。
曹宁是第一个在阴间买房的。从刚毕业的新晋警员到重案组总督察，他做了几十年的警察，积蓄了大量功德，出手自然阔绰。
其他人还在房屋销售处挑挑选选，他们见惯了阳间的牙签楼和高房价，面对这么多面积宽敞、价格优惠的房屋，难免有点目不暇接。
等所有人都买好了房子，已经是阴间的夜晚。术法制造的日光随之熄灭，道旁亮起了一盏盏鬼火般的街灯。
“……邱刚敖？”
走到十字路口的吕慧思顿住脚步，念出了这个久违的名字。
她话音刚落，身边的几名同事心中瞬间警铃大作，绷紧身体，死死地盯着不远处的人。
邱刚敖也注意到了对面那几人投来的眼光。他对这些人的印象很模糊，只记得他们是警察，应该认得自己，但具体的细节就记不清了。
“乜你哋识我噶？（你们认识我？）”
他的双目被漆黑墨镜所掩，淡漠声线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随意。
“扑街，又扮嘢！（混蛋，又装模作样！）”
隔了这么多年，周子俊一见到邱刚敖，依然会想起姚sir小队惨死的八个兄弟，想起他们在尖沙咀受过的伤。他恨得咬牙切齿，扑过去朝着邱刚敖就是一拳。
倘若戴卓贤在这里，大概会拦一拦这些莽撞的后辈。可他年纪和张崇邦差不多大，早就退休了，所以并未被这次爆炸波及，也不曾来到阴间。
“喂……”
吕慧思虽然也看邱刚敖不顺眼，但不至于一见面就开片。她没来得及拉住周子俊，只能眼睁睁看着下属冲上去和悍匪拼命，又被刺眼的金光弹开。
再怎么说，他们也是四五十岁的人了——尽管使用的外表是年轻时的模样，但仍是改不掉莽撞急躁的脾气，像极了当年的张崇邦。
邱刚敖漠然站在原地，双臂环胸，一言不发。
他知道这些人都是警察，身上肯定有很多功德，他的攻击不会起到任何作用，索性放弃了抵抗。
周子俊发现自己打不到他，还是不肯死心，一边用力敲打着金色的防护罩，一边痛骂：“扑街！你个人渣都有功德？你竟然有功德……”
他骂到一半，霍然想起邱刚敖当初也是个警察，拥有功德是理所当然的事，遂悻悻噤声，脸色铁青地瞪着面前的人。
我果然是个坏人。
邱刚敖听着周子俊的话，再一次确认了自己的猜测。
——既然他们都说我是坏人，浸染过罪恶的人生也无法漂白，不如彻彻底底变成黑色算了。
他闭上双眼，耳畔响起了断断续续的枪声。似乎有什么呼啸而至，撞碎了路边商店的玻璃，引来此起彼伏的惊恐尖叫声。
枪响仍在继续，从耳膜贯穿至脑海，形成了无数错乱纷杂的画面。
急速行驶的车辆被警察开枪逼停，身穿西装的邱刚敖下车扛枪，对着方才的警察“砰砰”开了几枪。两名警察躲在电线杆后，惊险地避过了邱刚敖打出的子弹。
他还想继续追击，却看见两个路人拎住购物袋，恐慌地抱着头从他枪口前跑过。
——这两个家伙还真是蠢到没药医，居然自动送到悍匪的枪口下。要是他丧心病狂一通扫射，两人早就被爆头了。
但他终究没有继续开火，只是端稳了枪，冷眼望着两人仓皇跑过。
“连他都有功德，真是老天无眼！”
曹宁见周子俊行动失利，邱刚敖又是一副目中无人的高傲姿态，甚至不屑于看他们一眼，也被惹恼了。他朝着邱刚敖挥出一拳，身体同样被璀璨的金光隔开，根本碰不到对方。
这时，外出寻找邱刚敖的张崇邦目睹了这一幕，立刻赶了过去，伸出手臂拦在他们中间。
“快停手！人都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纠结于过去的恩怨？而且在阴间斗殴会积累罪孽，你们想被巡逻队抓走吗？”
在阴间与昔日长官重逢，本该是一件惊喜的事。没想到长官执意护着那个狂妄冷血的贼，这就让人不愉快了。
周子俊心有不服，愤懑争辩道：“邦主，我的罪孽又不多，打他两下怎么了？他害死了我们好几个兄弟！姚sir也是他杀的！”
“他有功德护体，你又打不到他。这样白白增加罪孽，有意义吗？”
两人争执的声音被一道倏然亮起的金光打断。那光芒烁亮无比，刺得人几乎睁不开眼，在场的几人都花了不少时间适应这异常耀眼的光。
灿若骄阳的金辉下，一名年轻人的身影缓慢浮现。他和邱刚敖长得一模一样，戴着黑框眼镜，镜片是纯粹的透明，与漆黑的墨镜截然不同——那双眸子里什么情绪都没有，干干净净，坦坦荡荡。
他护在邱刚敖身前，举起手枪对准周子俊等人，虽未发出任何声音，警告的意味却十分明显。
周子俊被那个散发着金光的“邱刚敖”盯着，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他意识到自己的退让，懊恼地咬了咬牙，犹豫片刻，最终没再重新上前。
邱刚敖沐浴着神圣的金光，隐约听见有许多人的话语在自己身侧旋转回响。那些声音包括男女老少，听起来非常陌生，但都满含着劫后余生的感激之情。
“阿sir，多谢你救咗我个女！”
“哥哥仔，唔该晒啦。”
“如果冇你，我早就冇命啦！”
……
笼罩在“邱刚敖”身上的金光越来越弱，那一抹修瘦的轮廓亦如聚拢的轻云被风吹散。
他收起手枪，回头瞥了那个阴冷落拓的自己一眼，黑框眼镜后的双眸似乎带着些许不悦，又像是怒其不争的痛惜与不忍。
因为“邱刚敖”的出现，这场短暂的风波随之平息，先前嚷嚷着要收拾邱刚敖的几人也没再吭声。
张崇邦安抚好从前的下属们，记下他们的居住地址，就带着邱刚敖回了家。
直至屋门阖上，邱刚敖才摘下墨镜，问出心中的疑惑：“刚才的那个人……是我吗？”
张崇邦抿了抿唇，一时不知如何回应。他缄默许久，久到邱刚敖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他才开口：“是你。你是警署的明日之星。”
“不可能，你骗我。”邱刚敖断然否定，看向张崇邦的目光第一次带上了质疑。
即使直觉告诉他，张崇邦并未撒谎，但比起接受如此残忍的真相，他宁愿相信是对方在骗他。
张崇邦凝视着他的脸庞，发出一声叹息。“阿敖，我没有骗你，你自己心里应该也能感觉到。”
“我不信。如果笼罩在金光里的人是我……那么，在区万贵面前脱衣服的那个人，又是谁？”
邱刚敖挑起一边眉峰，上扬的嘴角分明在笑，眼波却冷寂疏离，犹如夜空中凛冽划过的寒星。
“你说，警署的明日之星，会做这种事吗？”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 3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