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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chapter 08 ...

  •   陶山石六月份就要回国,这是不能改变的事实,如果她要去旅游,势必要放弃这最后的相守。她舍不得。熟轻孰重,她根本就不用想。现在的每一秒钟对她来说,都是珍贵的,过一秒少一秒,她似乎看到了那个期限,也就不能如以往般的安然随缘了。她想为自己争取点什么,却不知道该如何争取,那么,就让自己留在他身边吧,在这最后的时间里。
      因此,当岑静娴和陆新自驾前来找她一起去,她找理由拒绝道:“我不做电灯泡。”岑静娴一乐,反问,“那你想自己出去玩儿呀,又麻烦又费钱,要是指望跟旅游团,肯定累死你!晓晨,你不要跟自己过不去。”
      晓晨还是没答应,岑静娴叹气,“那你以后就很难见到我了,我打算先把家搬到维多利亚,房子都找好了。晓晨,你真不跟我们一起去?”晓晨说:“我真的不去。静娴,我觉得暑期还是读书的好,一鼓作气把ENGL 115/116读出来,这样转学也方便。到时候,我去维多利亚找你。”
      岑静娴压根儿不信这话,“你就忽悠我吧。”
      晓晨也没再坚持表态着证明自己一定会去维多利亚,只是把谈话内容转到了加拿大各省市的不同风光及特色,那些她在网上搜集了很久的旅游资料。其实,她还是想亲眼看看路易斯湖的静美、尼亚加拉瀑布的壮观,古堡酒店的典雅……但现在不行。反正将来的机会有很多,她也不急于一时。
      这改变了原定计划的突变,也改变了她的人生。她不止一次的后悔过,自己应该和岑静娴、陆新出去玩儿的,可后悔又有什么用?那时候,她完全沉浸在对陶山石的眷恋中,心无杂念。
      如她所料,ESL顺利通过,暑期的课程,她除了为自己选的两门英语外,还有两门西班牙语。本来淳于蜓说要陪着她读西班牙语,又临时变卦,让她一个人去孤军奋战。她是不能有什么埋怨的,因为留学生的学费最少也是按五科计,而淳于蜓连转学的成绩单都寄出去了,只等着看被哪所学校录取,真要为了陪她读两门课而花掉五门课的钱,也太不值得了。
      也是这样,淳于蜓闲的发慌,只要学校有活动,不管是什么,她都参加。如果碰上晓晨也有空,便拽着一块儿去。这天学校里有个关于艾滋病和同性恋被歧视的演讲,淳于蜓又拽上了晓晨。
      来演讲的人,正如《费城故事》里面的汤姆•汉克斯,同性恋也算了,还是个HIV携带者。都多少年前的电影讨论的社会现象了,看来歧视的问题,即使在开明的西方社会,还是没有得到彻底的解决。
      会场设在国际学生办公室旁边的教学楼,那里面有个很大的多媒体阶梯教室,可容纳四、五百人,算是小礼堂吧。前后左右都有门,每个门口,还都有个人在派东西。是一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粉红色,上面隐约的画着一颗颗的心连心,十分美观。
      晓晨远远就瞧见了那一捧捧的粉,晶亮亮的日光里,轻嫩的像合欢花,不免好奇。自言自语道:“是什么呀?”拽住淳于蜓的袖子,快步上前。淳于蜓懒洋洋的跟着挪步子,“这又不是赶庙会看相公,你急个什么劲儿啊?”可怜她的七分袖,都长成了九分。晓晨并没理她,继续拽她走着。
      到场听演讲的学生真不少,几乎无人不拿那小盒子,更有甚者,出出进进好几次,就为拿这个。晓晨更加好奇,经过门口时也顺手接了一只,做工的确精细,心上面还有着荧光制的丘比特之箭,弯曲转圜着射中一颗又一颗。究竟是什么呢?她边找座位边打开,淳于蜓却在身旁说:“别拆了,回宿舍有的是时间。”她想想也对,便把那小盒子随便丢进了书包,和淳于蜓在临着楼梯靠后的座位坐下。许多学生正交头接耳,有的听不清,有的听不懂,可神情里,全透股神秘兮兮的古怪。
      讲台上终于有人出现了,三十来岁的年纪,相貌清俊柔和,却略显单薄,身材也是又瘦又高。他穿鲜红T恤沉灰牛仔裤,打扮上看不出是同性恋,不过他说话细声细气,有点点男生女化。开场白是一如既往的感谢词,慢慢才进入状态,他讲的的确动情,自己的经历被娓娓道出,那一例例的歧视皆有根有据,非同样的环境,又怎能体会?!
      晓晨仅听明白大致内容,多数理解还来源于他的body language,详情自然没法探究。尽管一知半解,她还是被他声情并茂的演讲给感染了。这世间的真爱难寻,为何同性就不被社会大众所接受?不禁想起了那个风靡一时的《北京故事》……哎,中国、加拿大,东西方虽然存在文化差异,但本质问题却差不多。
      加拿大的婚姻法早通过了同性间的结合受法律保护,且允许这样的家庭领养小孩子,可是到了今天,媒体不还在就小孩子这一敏感问题讨论应不应该么?结果是赞成者少否决者多,原因无疑是这样的家庭总会存在女生爸爸,或男生妈妈的事实,对小孩子的正常心理发展有碍。
      晓晨在读ESL时,也参与过这种话题的讨论,她投的就是否决票。但此刻听这演讲,倒有些质疑起自己。难道人人平等只是所谓的人人平等?她开始犯糊涂了。有些事情是没有答案的,尤其是涉及伦理、道德等方面。
      演讲结束后,她仍然很糊涂,晕晕的离开会场。阶梯教室的各个门口,又有人在那里征集募捐了。待问到她,“Can you donate the toonie for AIDS?”她没犹豫就翻钱包找钱。淳于蜓见状,也OK一声,乖乖的贡献出2元硬币。但一迈出教学楼,不等着左转,晓晨便后悔了,直说:“淳于蜓,你怎么不阻止我,那可是两块钱啊,我能去麦当劳买个汉堡包吃了。”
      淳于蜓拿指头在晓晨脑袋上一戳,“你还知道怪我,要不是你发扬精神的去donation,我也不会不好意思啊。每回去沃尔玛买东西,我都恨那儿的收银员问我要不要捐款?我都穷死了我。”
      晓晨抿嘴一乐,“你完全可以拒绝的。”淳于蜓白她一眼,问,“换作是你,就那么一两块的事儿,你好意思拒绝么?不够麻烦。”晓晨哦一下,把声音拉的长长的,语带戏谑,“我肯定是不好意思拒绝,这么说,你刚那两块钱的账不能算我头上。”
      淳于蜓这才发现自己被自己给绕进了圈套,苦笑一笑,说:“那我请你吃pizza赔罪,走吧。”学校里,除了 cafeteria,就只有一家subway和一家pizza hurt。而她和晓晨所处的位置,去subway稍嫌远了,况且她又不是兔子,subway的健康食品等同荼毒她的肠胃,还是pizza hurt好。
      那教学楼外是一条石板铺成的小径,直走会通向图书馆,右侧下几节楼梯就到了电脑室,而左侧,则连着个日式花园,pizza hurt在这花园的尽头,紧贴着一段置于校内的交流道。再要向左推进,便是这温哥华岛上最主要的高速公路,驶去维多利亚,不过三两个钟头。途经DUNCAN等小镇,风景优美。
      初夏的阳光有如碎金,明亮的点缀着花园内的一切,流水潋滟,桥梁若虹,草坪青幽,枫叶恬然……走入其间,能感受到大自然的呼吸。熏风微动,草尖轻漾,引来蝴蝶相扑,蜻蜓竞逐,亦有草虫在细语呢喃。
      晓晨在桥上站了一会儿,看水流被假山所阻而转向,不觉感慨,“到现在,我都不晓得这花园叫啥名字,那些片假名我也记不住。哎,真辜负这如斯美景。”淳于蜓摘了几片绿叶子丢到水里,一面逗鱼,一面说道:“活该!谁叫你不学日语的?又能当选修又容易拿分,可比你学的西班牙语强多了。”晓晨却振振有词,“我才不学日语呢,对不起南京大屠杀的死难者,我比你爱国。”
      淳于蜓嗤笑连连,“说的跟真的似的,亏你想出来,扯到南京大屠杀,还什么比我爱国。你就尽管扯把你。”晓晨狡辩,“本来嘛。”淳于蜓并没争下去,只说:“好好好,你爱国。”停了一停,“我们从那片枫树底下穿过去吧,近多了。”
      晓晨毫无异义,“可以啊。”
      这些枫树沿水畔栽种,全为青枫,别名鸡爪槭,常用于日本庭院的景观布置,与加拿大的国树很不一样,叶子小小的,形状也漂亮。光线在叶隙间跳动,灿烂异常。仰头即可见那绿叶映着深邃的蓝天,仿佛翡翠,一片片的堆积,又像是竹亭的冠,挡着紫外线的侵蚀。偶尔间杂着紫色小花,素丽而端秀。
      如许的枝与叶,密密匝匝,构筑出了天然长廊,一垣绿带。漫步在这里,自是清凉。晓晨同淳于蜓说说笑笑,竟忽然被另一道近乎撕裂的声音吓着。是有人在喊,“不——”越来越凄怆,恍如要响彻云霄。
      周围瞬间安静,唯这声音的余韵在颤。
      淳于蜓小声咕哝一句,“出什么事儿了?”晓晨摇头,调侃着说:“不会被水里的鱼咬了吧,我听说这儿的鱼都有毒。”格外加上两个字,“剧毒!”淳于蜓想笑没笑,道:“你听谁说的鱼会咬人?”晓晨嘻嘻一笑,就默不作声了,脸颊略微发热,便用手捂了捂,幸亏淳于蜓的注意力不在她身上。暗暗做着深呼吸,与淳于蜓一起循那声音的方向去。转了几转,终于离那声源近了。
      此刻,响起的是另一个人冷静无比的话,“Katie,你别这样,你这样我也不可能回到你身边,何必把自己弄的如此呢?我们好聚好散,你这样子成天的纠缠我有意思么?Katie,为了一个男人,尤其是为我这样一个男人,不值。”
      仿佛这夏日晴好的天气突然打起了雷,晓晨只觉脑袋里轰隆隆的,她怎么这么倒霉啊!一次两次……总被她撞到官昱成和不同女人的不清不楚。真倒霉!好在这回他给她看的不是限制级,她是否还要谢谢他?多少郁闷,她转头对淳于蜓说:“人家谈分手,我们偷听不太好吧。”
      淳于蜓嗯一声算回应,刚要走呢,又听那叫Katie的说:“没什么值不值的,因为我爱你。”脚步顿住。她好奇的往不远处那株繁茂的枫树望去,想看清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这么悲摧啊,死缠烂打,不顾尊严。可看来看去,也没看出个所以然。
      晓晨不方便明言,只能由着她,心里却慌的厉害。她是真不愿意再窥破点官昱成什么秘密了,到底他们是同学,以后难免还要见面的。眼前的青草,眼前的枫叶,以及遥远处的蓝天白云,都逐渐模糊了。
      而那边官昱成说了半天,结果Katie竟全没听进去,居然还提及爱的誓言,他脑袋都快炸开了,仿佛被焦雷滚过一样。尽量耐着性子,又说:“但我不爱你,而且从未爱过。”
      Katie愣了片刻,虽不信,仍是被伤害到了。她有种想哭的冲动,但她也知道官昱成顶烦女人的眼泪,于是强忍着,略带几分哽咽的哀求说:“我不在乎。官昱成,我真不在乎……只要你……”
      当Katie说出官昱成那三个字,淳于蜓在同一时刻瞧了眼晓晨,心底划过的却是Nicky的名字,即使她跟Nicky不算知心好友,可明知道……心里面乱七八糟的,自己都分不清脉络。偏偏官昱成那不带任何感情的话又飘了来,“你不在乎,问题我就是在玩你,Katie,你到底懂不懂,我就是在玩你!真的,我没付出过一点感情,日子太无聊,你就是我的消遣,懂么?Katie,我这样的男人不值得你爱,以后你会遇到那个珍惜你的人。”
      Katie拼命摇晃着脑袋,眼泪再也抑制不住的夺眶而出,形象彻底毁了。她哭的稀里哗啦,那一双手,已经紧紧抱住了官昱成。脑袋抵在他胸前,蹭着、蹭着,像一只闹脾气的小花猫。官昱成的性子完全被磨损尽了,他冷着脸,一下下掰开Katie的手,喝斥道:“你给自己留点尊严吧。”到了这会儿,要什么尊严?!Katie还想去纠缠他,却被他狠狠一推,跌倒在地。
      官昱成瞥了一下,终究没管她,转身就走。
      淳于蜓看看Katie,又想想Nicky,实在气不过,她义愤填膺的跑过去,晓晨都来不及阻止。阳光真刺眼,晓晨只觉面前是白花花一片,那些树、那些草……全都在旋转。她一时无措,呆呆的站在原地,等待一场变革的来临。流水潺潺,天地间却格外的静谧。淳于蜓扶起满脸泪痕的Katie,掏出包纸巾递给她,又冲着官昱成的背影骂道,“那个谁,你可真够人渣的!”
      官昱成轻笑了笑,本不予理会,但他又奇怪这骂他的是什么人,也就回了回头。灿灿晴光里,阴阴树影中,他似看到了晓晨,或许只是错觉,就像光影离合的沙漠绿洲。可这又不像是错觉,一时间怔住,“晓晨?”
      视线相触的刹那,晓晨急忙闪躲,慌乱的有些像做了亏心事。她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那一天的Jojo……下一秒钟,她本能的选择逃开,光与影间错着照在她脸上,越来越没有表情。速度是腿脚负荷不了的快,也只有这样,心才会得到宁静。喘息着喘息着喘息着,但那氧气总也不够……
      淳于蜓见晓晨跑了,直恨她没义气,让自己一个人夹在官昱成和Katie的尴尬事情里,更是进退维谷。也不晓得自己刚才是怎么了?头脑一热就不顾后果……堆着笑,又找不出话来圆场。幸好官昱成走了过来,牵住Katie的手,对自己歉然道:“真不好意思啊。”旋即去问了Katie,“我们也该走了吧?”
      Katie破颜一笑,泪花还凝在睫毛上,犹不肯落。
      官昱成携了她的手,不紧不慢的走着,身旁的枫树,恬静安然,太阳光暖洋洋的,但是他的面色,竟被这温暖一晒,显出几分三秋的霜景,如欲滴水般。心里又烦又躁,他这是得罪谁了?想来清闲的听一场演讲,偏就遇到了Katie,遇到了也就遇到了,可……Katie怎么这样能缠人呀!
      走了没多远,他便甩开Katie的手,郑重的警告,“请你记住,这是我容忍限度的最后一次,我们早就game over了。”话毕,匆匆离开,是真的不再理睬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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