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有十分钟》西柿多

3、第三章

　　她做了个梦。
　　是个恶梦。

　　鹿溪撑着身体从床上艰难坐起，那股不可抑制的颤抖被带到现实，给她一种仍置身于梦中的浑噩感。零碎的，断断续续的片段接连从脑海里闪过，有浓烟，有火光，还有刺耳的尖叫。

　　而闹钟持续在响。
　　鹿溪伸出沉重的手臂，从床头拿过手机。她的手抖得相当厉害，尝试了好几次才成功关掉闹钟。

　　终于，房内重新归于安静。

　　鹿溪没有立刻起床，反而怔忡地坐在床头出神。她尚未完全清醒，梦里的悲恸占据着情绪主导，她感觉自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湿意。
　　只要放松神经，下一刻就能哭出来。

　　就在刚才，她梦到了李向晚。
　　朦胧摇晃的画面中，他和记忆里的没有太大区别，只是气质上较之前更冷，连对她都变得爱搭不理。从头到尾只是强硬地拉着她走在浓烟中，似乎要带她去哪里。不管她说什么，他都只重复四个字：“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

　　鹿溪顿了顿，什么来不及了？

　　哦，是火灾。

　　她想起来了，梦里发生了火灾，李向晚先生是要带她从火里逃生。

　　“呵……”鹿溪自嘲出声。
　　都已经是分手一年的前男友，她居然还会做这种等心上人当救世主的梦。
　　恋爱脑真要不得，忘不掉前男友的恋爱脑更要不得！

　　她搓搓脸，终于彻底清醒过来，不再放任自己沉浸在情绪里，换上衣服去浴室洗漱。刚进浴室，就听到外面的吵嚷声，今天格外严重。

　　而且空气里有股说不清的味道。

　　鹿溪边刷牙边思考。
　　——所以都吵那么久了，这群人到底什么时候能吵出个结果？
　　——而且这到底是什么味道，是她的插排烧坏了吗？

　　与此同时，外面的吵嚷声更为严重。

　　鹿溪刷牙的动作僵顿住，似乎意识到什么，猛得冲到房间，一把拉开遮光窗帘。
　　楼下熙熙攘攘聚了不少人，都抬着头指指点点，还有人想往楼里冲，被旁人一把拦下。

　　鹿溪忍不住探出头，立刻听到隆隆的噪音，还有清晰的东西燃烧后的噼啪声。

　　同时，楼下也有人发现了她，连忙举起扩音喇叭冲着她喊：“着火了！快下来！！！！”

　　真着火了？！

　　鹿溪终于认清了这点，旋即转头冲回厕所。脑子里乱成一团，所幸还记得基本的自救常识，第一时间拿过浴巾在洗脸盆里打湿抱在怀里，又匆匆往大门跑。
　　此刻她内心的慌乱已然压过一切，唯一的念头便是逃命。

　　正手忙脚乱穿鞋，她蓦地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清晰的：“鹿溪。”

　　鹿溪非常短暂地怔了怔，回过身。

　　梦境和现实冲撞重叠，她反而分不清到底是还在做梦还是彻底疯了。李向晚穿着黑色衬衫黑色西裤，板板正正地站在她家客厅里。

　　鹿溪茫然地眨眨眼。

　　李向晚似乎也有意外，他看了眼她手里的湿浴巾，又打量她的着装，很快恢复常态，提醒：“毛茸茸的外套脱了吧。”

　　鹿溪非常听话，立刻照办。

　　在她脱外套的同时，李向晚走到她身边打开门，从口袋里掏出了个口罩给她。

　　鹿溪顺从地接过，抬眸问他：“你的呢？”

　　“我不需要。”他的声音很冷静。
　　这份冷静多少传递给了鹿溪，让她的慌乱等级从极度降到了非常。

　　李向晚垂眸等着她准备好，才问：“怎么知道失火了？”

　　“刷牙的时候闻到了味道。”鹿溪紧紧跟着李向晚走了一段，猛然回过神问：“你怎么会在我家客厅？”

　　没等李向晚回答，她又突然意识到她们走了反方向，赶紧提醒：“最近的楼梯在那边。”

　　李向晚沉闷地“嗯”了声，只说：“知道。”

　　鹿溪脚步微顿，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她仔细回忆片刻，恍然大悟。
　　是梦里！

　　李向晚察觉到她这细微的停顿，问：“怎么了？”

　　“我梦里……”

　　话说到一半，自她们身后传来孩子尖锐的惊叫。

　　鹿溪眉心一跳。
　　等一下，这也很熟悉。

　　身前的李向晚停下脚步，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你记得？”
　　“是小俊昊！”

　　他们同时开口。

　　鹿溪在浓烟和尖叫声中选择性忽略了李向晚的问话，不假思索转身朝林俊昊的家疾步走去。

　　李向晚看着她毫不犹豫的身影，站在原地垂眸沉思了半秒，紧跟而上。

　　“兰姐！兰姐！”鹿溪靠近704就开始大声呼喊，可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越往704的方向走，烟雾越浓。
　　鹿溪甚至明显觉得自己有些呼吸困难。

　　她心跳得厉害，回头去找李向晚，只见他稳稳紧跟在自己身后，脸上冷静淡漠，和她的视线对上后，他说：“兰姐可能晕过去了，进去后我背兰姐，你抱小俊昊。”

　　鹿溪猜这可能只是李向晚的推测，乖顺地点头。

　　屋内真实的情况比她想的更糟糕，兰姐不是普通的晕过去了，她似乎是在慌乱间从椅子上摔了下来，满脑袋的血。

　　她身边是翻倒的餐椅，面前是打开的橱柜，估计是在找东西的时候摔了下来。

　　她们进门的瞬间，林俊昊就哭喊着扑过来扯鹿溪的袖口：“小溪阿姨！快救救我的妈妈！”

　　鹿溪安抚地拍拍林俊昊的背，又回头去找李向晚：“李向晚……”

　　“过来帮我一下。”李向晚没有犹豫，直接走到兰姐身边，用力拉了兰姐一把，同时对鹿溪说：“把她抬到我背上。”

　　昏迷的人重得可怕，鹿溪尝试了两次才把王兰抬到李向晚背上。来不及把气喘顺，又立刻起身去抱小俊昊。

　　电子手表上显示是7:53。
　　得益于鹿溪的配合，这次四人很快来到了逃生梯门口。

　　面对成堆的杂物，李向晚把王兰轻放到一边的空地上，直接动手开始挪东西。
　　鹿溪也小心翼翼地放下林俊昊。

　　林俊昊被咽呛得直咳嗽，呼吸很急促，小脸红扑扑地。
　　鹿溪伸头试探他额头的温度，滚烫。

　　她意外地问：“你发烧了？”
　　林俊昊乖顺点头：“没事的阿姨，我经常发烧。”

　　“我先去搬东西，你在这看着你的妈妈，行吗？”
　　林俊昊还是点头，很乖地“嗯”了声。

　　鹿溪回头看了眼李向晚忙碌的身影，那种奇妙的即视感始终萦绕着她。
　　她的心里有很多疑问，但此刻并不是提问的好时候。

　　她正打算帮忙，李向晚却突然停下手中的动作，沉思片刻后，径直朝她走过来。

　　“怎么了？”鹿溪见他面色不虞，心惊胆战地站起身问。

　　“来不及了。”他说。

　　鹿溪只觉得自己脑子里轰得一声，语速极快地反问：“你怎么知道来不及了？”

　　“你是不是记得些什么？”李向晚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嗯？”

　　“火灾，我，还有正在发生的这一切。”

　　鹿溪更迷糊了，她不解地皱眉：“那是我的梦……”

　　“那不是梦，鹿溪。”李向晚沉声打断她：“你明明已经成功被人拉出大楼了，为什么还是……”

　　他没有说下去。

　　“你在说什么？”鹿溪内心焦灼又迷茫：“着火了，我们得赶紧逃出去，你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问这些？”

　　“因为来不及了。”李向晚的冷淡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语气第一次带了些急躁：“就因为你非要救这些不相关的人。”

　　鹿溪不明白这人突然发的什么火，而且王兰和林俊昊也不是不相关的人，就算是不相关的人，那也是两条人命！
　　她奇怪得瞪他一眼，低头安慰不敢出声的林俊昊：“没事，姐姐带你们走另一边通道。”

　　她说完要去拉王兰，被李向晚一把拉回。

　　“你干嘛？！”鹿溪终于忍不住，大吼一声。

　　李向晚做了个深呼吸，努力维持冷静：“来不及，再两分钟这楼就会塌。你根本来不及搬完这些东西，不提我们还得背两个人。”

　　“你总说来不及来不及，到底哪里来不及？你是神仙还是魔法师，能未卜先知？”

　　李向晚沉沉看着他，眼里有很多她读不懂的情绪。但只是几秒钟，他就在鹿溪质问的眼神中恢复平静，那些翻滚的情绪被他一点一点收起来。

　　他近乎残忍地说：“你刚才梦的结尾，应该是我被坍塌的大楼压死的场景吧。”

　　鹿溪呼吸一滞，不可置信地去抓他的手腕。

　　“你明明被我推出去了，为什么没有活下去？”他又问。

　　鹿溪又开始觉得脑袋被剧痛占据，她摇摇头说：“我不知道，我……我很恶心，然后我吐了很多黑水……我不知道……那是我的梦……”

　　“那不是梦。”李向晚冷静地说：“鹿溪，现在也不是梦。”他顿顿，观察鹿溪的反应，缓缓说：“你听我说，好好记住我的话。”

　　鹿溪怔怔得看着他。

　　“这不是我第一次来救你，估计也不是最后一次。这次我们的确没时间了，但下次，”李向晚稍作停顿：“下次你如果还是想救她们，醒了就立刻去找兰姐，在她摔倒前找到她。”

　　鹿溪面色茫然。

　　“听懂没？”李向晚催促。

　　鹿溪点头。

　　“记住了？”

　　鹿溪再次点头。

　　“醒来先去干什么？”

　　鹿溪重复：“去找兰姐。”

　　李向晚松了口气，神色稍缓：“别的事情，等我们成功逃出大楼后慢慢消化，可以吗？”

　　鹿溪还是点头。

　　“我有点害怕。”良久，她小声说。

　　李向晚弯腰抱起林俊昊，然后把鹿溪轻轻揽进怀里，柔声说：“别怕，很快。”

　　***

　　7:30分。
　　鹿溪从床上猛得睁开双眼。
　　她想，真的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