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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宫廷秘史之云宫聂君传(一) ...

  •   建平三十年,太女谋逆被废,皇帝一病不起,在此紧要关头,皇帝急召崇王徐沐回京,不得不引人多想。

      一直以来,崇王生父罗皇后并不得皇帝看重,罗氏并非皇帝的结发原配,又出身低微,其女徐沐长到十五岁,封王的年纪,便被急匆匆打发出京,不在争夺储位之列。

      皇帝的这道诏书令众臣大吃一惊,尤其当朝宰相聂琢,她从宫里出来,回府后,直奔书房议事。

      聂琢的目光从两个女儿身上一一扫过,下沉的嘴角微微颤动,她移开目光,走到案几旁停住脚步,平声道:“贤君和聂选侍在陛下榻前侍疾,陛下举动皆避不过我的耳目,本以为可以就此早做准备,哪知陡生不妙,崇王回京。此事你们怎么看?”

      贤君和聂选侍都出自聂氏,前者正是楚王生父,二十几年圣眷不断,手握协理后宫之权,过得比皇后还要风光。
      后者则是为帮贤君固宠,聂家特意送进宫的年轻美郎君,可惜进宫十载,聂选侍命途不济,容颜迁改,皇帝未曾宣召一回,他至今都没有侍寝。
      此次皇帝重病,聂选侍跟从贤君前去侍疾,这才有机会长时间与皇帝近距离接触。

      长女聂正珠沉吟半晌,分析道:“废太女乃先皇后宋氏所出,即便先皇后早逝,宋氏族人因罪丢官,被逐出京城,这些都没有动摇废太女储位,若非废太女拎不清,做下那般忤逆之举,伤透陛下的心,恐会复立太女。余下可立皇女之中,群臣有意推举楚王为太女,然楚王为贤君所出,身负我聂氏血脉,陛下心忧聂氏擅权,故而召崇王回京以辖制我们。”

      “那陛下岂不是要传位于崇王?”性子急躁的聂三倒吸一口凉气,冲到聂琢身边,忙声道:“母亲,我们这些年苦心经营,艰难扳倒宋家,可不能白白给罗皇后、崇王做嫁衣裳!”

      聂琢按住聂三肩膀,踱至窗边,负手而立,眯起眼睛,喷出沉沉的鼻息,语气不善道:“如此,便让崇王永远回不到京都。”

      语罢,聂琢作出胆大的决定:“以防万一,崇王活着进京,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我们先下手为强!”

      聂正珠和聂三对视一眼,两人会意。

      聂家母女方商议完,聂正珠迈过门槛,预备找人埋伏在崇王归都的必经之路上,谋取崇王性命,另外调动所有关系,控制皇宫内外,送皇帝宾天,扶立楚王继承大统。

      然而聂家的算盘打得砰砰响,事不如人愿,聂琢前脚才弑君,崇王徐沐就分外巧合地抵达京师。

      不仅如此,徐沐还不是仅她一人回来,身后随行的是本该在青、云两州驻军的武将和十万士卒,徐沐径直率军入宫救驾,斩杀奸佞聂氏母女。

      转眼换天,宫里乱糟糟一片,聂韬玉从噩梦里惊醒,背后冷汗涔涔,那双充满恨意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少女森冷的声音仍在耳畔回荡,每一个字眼都无比清晰:“聂选侍最好祈盼我再无回京之日。”

      聂韬玉禁不住打寒颤,捂住狂跳的胸口,拼尽全力挣脱梦境束缚,随着喘息声缓慢平心静气。

      半晌后,嘈杂的人声扰断他的思绪,聂韬玉抬手抹去额头汗珠,手心湿润,他翻身下榻,取过搭在乌木架的面巾,一面擦手一面问:“苍术,外面什么动静?”

      “哐——”

      门被人一脚踹开,聂韬玉循声望去,一团灰黑的东西拖着影子砸过来,落到脚边,定眼瞧,赫然是颗人头。

      张大的眼睛定在死前最后一刻,震惊,恐惧,不甘,殷红的血液流淌而下,往聂韬玉脚边一点点靠近。

      很快,身穿甲胄的女子紧随而至,十年未见,与记忆里那个文质彬彬的女孩截然不同,变黑,变瘦了,身量也拔高不少,魁梧健壮,那双日夜出现在他梦境里的眼睛黑沉沉,如恶鬼满盈的忘川河水,深不可测。

      浓重的血腥味充满鼻腔,聂韬玉扶着旁边的桌椅干呕,惊惧之下,连步往后退,然而腿脚不争气地发软,他站立不稳,倏地跌倒在地。

      聂韬玉瞪大眼睛,浑身发抖,嗓子如同被掐住般,惊声尖叫尽数遏止在喉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以宣泄,浓烈的惊悚畏惧堆积在心间,几乎快要胀破身体。

      “你……你回来了!”
      聂韬玉嘴唇发抖,拼尽全力才颤抖着声音吐出这么一句。

      “是,我回来了,选侍近来可好?”

      *

      聂氏犯上作乱,幸而崇王徐沐及时赶回京都,斩杀佞臣聂琢之流,稳定大局,依遗诏登基为帝。

      一场急雨来得正是时候,将宫道上的血迹冲刷干净,沉重的气息淡了淡,宫人小心谨慎,没有胆敢放肆讲话的,全都垂首弓腰,屏息凝神,一刻不放松。

      聂韬玉被困在寝宫出不去,徐沐来过一回,留人看守后就离开了,致使他对外面的状况全然不知,只能焦急地来回踱步。

      饶是如此,思及十年前那件事,他也知道自己的下场不会好。

      聂韬玉揪紧袖子,陷入深深的悔恨,叹道:“早知今日,不该做那无德之事,如今真是自食恶果。”

      十年前,他刚进宫,为帮聂贤君铲除威胁,故意接近徐沐,并诬害徐沐非礼他,惹皇帝发怒,将其驱赶出京。

      这些年来,徐沐几次上书,请求回京为皇帝贺寿,皆被驳回,只得独自呆在封地,如果他是徐沐,肯定也恨毒了害自己沦落至此的人,必然要报复回去。

      聂韬玉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那张摆脱稚气的面孔,手脚如同暴露在腊月寒冬里般冰凉,寒气直往骨头缝里钻。
      新帝已学会掩藏情绪,喜怒不形于色,那句问候的话语调轻快,像旧友重逢般,毫无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之态,反而叫人辨不出真实意图,捉摸不透。

      明知自己结局不妙,却不知具体在何时面对怎样的下场,这才是最可怕的。

      哀叹之际,门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聂韬玉抬眼,只见兄长聂贤君披着斗篷进入他的视线。

      聂贤君两眼红肿如桃,不知已经哭过多少回,他快步冲到聂韬玉跟前,抓住聂韬玉臂膀,泪水滂沱,悲声道:“好韬玉,如今只有你能救我们聂氏一族了,阿兄求你,救救母亲!”

      聂韬玉迷惑,惶恐地扶起聂贤君,“阿兄此言何解?”

      “我听闻新帝进宫先是来找你,而后才去宣政殿,这岂不是说明她心里还有你?韬玉,我们聂氏全族人能不能活全凭你了。你知道的,父亲近来身体不济,得知母亲和阿姐她们的死讯,恐怕支撑不住,妹夫又刚生产完不久,幼女尚在襁褓,天牢冷寒,她们怎么挨得过去?还有我的涟儿,叫新帝囚于府宅,恐怕最后也是得一盏鸩酒,了却性命……”聂贤君捂脸嘤嘤哭起来,手指缝里溢出泪水。

      聂韬玉手足无措,眉尖蹙起,听聂贤君一一数过家人惨状,他怎能不揪心,楚王徐涟素来与他亲厚,更无法袖手旁观,只是新帝对他的心思,他实在没底,无奈道:“我害新帝被逐出京,她定是恨极我,怎会因我放过聂氏?阿兄,这不成的,即便我答应去,也是自取其辱。”

      “不试怎么知道不成?”聂贤君缓缓抬起头,见他仍在犹豫,脸上显现愠怒之色,声音陡然变冷:“韬玉,难道你要为那仅剩不多的廉耻,狠下心肠,眼睁睁看着我们聂氏灭族吗?你是聂家全族人最后的希望,大家可都在等你救命!”

      聂韬玉脸色惨白,嗫嚅半晌,面对聂贤君眼里的冷光,他再吐不出拒绝的话语。

      *

      新帝初登大宝,先帝在时病重,遗留下来的政务堆积在案头,亟待处理,此外先帝葬仪杂事繁多,新帝为了方便,索性宿在宣政殿。

      聂贤君买通宫人,让聂韬玉悄悄溜进宣政殿,面见帝王,一诉衷情,既是解救聂氏危困,也是一条后半生不愁的出路。

      聂韬玉在聂贤君的帮助下顺利进殿,更深露重,殿内却灯火通明,聂韬玉从未做过那种勾当,尤其对象还是拿他当仇敌的人,他名义上的继女。

      迈动沉重的脚步,聂韬玉迟迟没有跨过那道门槛,手心里攥满汗水,稀薄的空气令他头昏脑涨,脸颊绯红,他实在没有勇气走进去,转身就要逃走。

      这时,里面传来沉静的女声:“进来,研墨。”

      聂韬玉身体一震,僵定原地,思衬那话的意思,应当是将他误当作侍奉笔墨的宫人?

      害怕新帝不耐,聂韬玉低垂脑袋,轻手轻脚地走进去,悄然来到新帝身旁。

      新帝伏案批阅奏折,并非察觉异常,聂韬玉松了口气,加小匙清水,拿起松烟墨条小心研磨,一直磨到手酸,他都不敢抬头,接近新帝,眼下处境像是悬在高空中,进退维谷,任他如何选都有跌落之危,胆怯如他,往新帝身上伸不了手。

      “十年前选侍似乎没有这么胆小啊。”

      战战兢兢里,耳边突地响起低微的哼笑,聂韬玉被这响动吓一跳,霍地抬眼,不知何时新帝的视线已不在奏本上,正似笑非笑看着他,唇角挂着嘲讽。

      “陛下——”

      聂韬玉大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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