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草》江行云

54、撒娇

　　到办公室之后韩修和骆泫并排在沙发上坐，骆泫把吃的拿出来，韩修赶着时间看了眼邹亮交的策划案。
　　看完了往茶几上一扔，冷声说：“做的什么玩意儿，差劲。”
　　骆泫笑出声，韩修严厉地说：“开除吧，没救了。”
　　“嗯，”骆泫伸手碰着他的腿晃了晃，顺着说，“开吧。”
　　韩修还真认真考虑了下，说：“那是不是显得我太小气了。”
　　“没，不小气，”骆泫把小勺子递给他，“怎么都行。”
　　手底下一堆没用的人，大概很多老板都有这个感受，可其实打工人们已经尽力，所以彼此理解很重要。但邹亮这个情况不一样，韩修眯了眯眼，吃蛋糕都是带着气的。
　　反正他冷酷霸总的人设早就在骆泫面前崩塌了，于是这会儿也懒得装，蛋糕也不吃了，往沙发上一躺，头枕着骆泫腿，说：“累。”
　　骆泫半笑着“哎呀”一声，韩修又抬起头，问：“腿疼？”
　　这问得骆泫脸都红了，说：“没，就是吓一跳。”
　　韩修于是马上就枕回去了，骆泫让他枕，还给他拽了沙发上的垫子枕过来，垫在头那里，这样他肩膀压着骆泫的大腿，侧躺也行，更舒服。
　　骆泫低头，笑着问：“这是在撒娇吗？”
　　韩修沉默了一下，然后翻身对着他那边，抬手搂住他的腰，闷声说：“嗯......在撒娇。”
　　他这样会让人抵抗不住，骆泫摸着他头发，说：“冯总说咱俩是霸道总裁小娇妻，你是哪个？”
　　“......都行。”韩修抬起手捏了捏骆泫耳垂，颇有深意地说：“泫儿这么娇，泫儿说了算。”
　　骆泫被他说得害羞，也被他捏得痒，索性垂手盖住他眼睛，让他闭眼，然后伸手揉着他太阳穴，说：“休息会儿。”
　　但是就给按摩了几分钟，韩修就闭着眼抬手拨开骆泫的手，不让辛苦了。他转而把骆泫的手握在掌心，又捏又摸了好一会儿。
　　骆泫身上味道清新，闻着让人安心。韩修几乎觉得自己睡了一觉，他工作确实强度大，沉在数字还有各种合同各种方案里，人际关系要维持，还要留神各方竞争者的陷阱，但他这会儿紧紧挨着骆泫，这人坐在他办公室里，带着不属于这里的气质，清冷，纯净，温柔，他心里就也慢慢变得透彻了。
　　韩修说：“我今天早上给骆铠打电话了。”
　　“嗯。”骆泫一只手抚了抚他的胳膊。
　　韩修把和骆铠的对话说了，顺带着也交代了第一次见面那天在楼下咖啡厅听他们兄弟俩聊天的事儿。说完了他才睁眼看骆泫，结果正见人红了眼眶别开眼的样子。
　　韩修有点儿慌，说：“泫儿？”
　　骆泫还是扭着脸，韩修坐起来，蹲骆泫身前，握住他两只手，从下往上地看着他，说：“抱歉，我当时没想偷听......”
　　他话没说完，骆泫手就摸过来贴住他脸，还是没看他。等转头回来的时候眼睛还是在泛红，亮晶晶的，半哑着声说：“谢谢。”
　　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忽然被掀起了很大的波澜，骆泫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悸动，是真切地被感动到了。韩修为了他打那个电话，看似就几句话的事儿，诉说的却是骆泫最大的委屈，一直被迫强大的人忽然被这样宠着照顾着，猛地就酸了鼻尖。
　　韩修明白了，半蹲着亲了亲他，直到骆泫垂着眼笑了。
　　两个人把咖啡和蛋糕一起吃完了，舌尖都是甜的，心里也是。

　　这天韩修加班到很晚，他原本想让骆泫先回去，但骆泫没走。等他开完了最后一个会回办公室，落地窗外已经是夜景，骆泫在沙发上睡着了，一只手肘放在沙发扶手上，曲着胳膊撑着头。
　　这人为什么困韩修心里知道，头天晚上被他折腾得就睡了四个小时，罪魁祸首这会儿很愧疚。
　　洪秘书正好有点事要汇报，韩修转身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洪秘书立刻就捂着嘴不出声了，然后两个人到办公室外面说的。
　　这会儿外面的员工都走得不剩什么人了，韩修忙完之后很快地收拾了一下，拿大衣把人裹了，想给抱起来的时候骆泫醒了。
　　衣服滑下去，骆泫顺势伸了个懒腰。韩修笑着摸摸他脸，带人回家。
　　出去的路上又遇着了邹亮，从外面进来，拎着两杯咖啡外卖，估计是要加班。他叫了声韩总，然后看着骆泫，说：“骆哥。”
　　他看上去又是有话要说，声音有点儿急，很恳挚，眼神也是不一样的。但骆泫皱起眉头，连一声也没回。
　　邹亮就这么站着，大概知道自己的狼狈。都上了一天班，这会儿十点多了，谁也不是多精致的样子，可面前的两个人并没有很疲惫，并肩站着的时候气质和普罗大众不一样，文雅，疏淡，不用端着也能看出不一般，而且很相配，邹亮插不进去了。
　　他苦笑着，又叫了声“骆哥”。
　　这次骆泫是真的不耐烦了，不想回答，觉得浪费时间。无论邹亮怎么想都不重要了，权当错过，他不会再回头。
　　于是邹亮还是让开了路，骆泫就和韩修走了。两个人拐弯出公司门的时候就牵上了手，邹亮在后面看了挺久。

　　那人在公司里发呆，下面两个人都到车边上了。然而韩修远远地看见就皱了眉，忽然把骆泫往后拽了下。
　　骆泫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韩修叫站在车头那儿的人：“妈。”
　　韩美琳转身，已经长发灰白的女士，穿着连衣裙和风衣，看着很温柔，保养得好，韩修的眉眼很像她。她看见韩修的时候就笑了，又看向骆泫，还有两个人没放开的手，笑就有点儿勉强了。
　　“妈。”韩修说，“不是说别来吗？”
　　“来看看你。”韩美琳还是笑着。
　　韩修一只手轻轻地抚在骆泫背后，对韩美琳说：“这是我爱人，骆泫。”
　　爱人这两个字是很有分量的，韩修从来没这么介绍过谁，骆泫也一样，禁不住一愣。但他反应很快，很礼貌地和韩美琳打招呼，说：“阿姨您好。”
　　“好，小骆，你好。”韩美琳对骆泫很客气，眼神在韩修和他之间来回看，张开嘴又闭上。
　　她和韩修疏远了这么多年，知道儿子的取向，但不知道儿子身边都有什么人。这会儿一看，骆泫身上的清冷劲儿就让她很惊讶，明明差着辈分，但就是觉得不够资格和这人说话，骆泫每个眼神都是平和的，但韩美琳能觉出他的距离。
　　于是她看向韩修，说：“小修啊。”
　　她就停在这儿，骆泫看出她是有话想要和韩修单独说。他想回避一下，但韩修还是扣着他的五指，对韩美琳说：“妈？”
　　骆泫明白韩修的意思，手指也用了点儿力，是安抚的意思。但他别开了眼，最大程度地给了韩美琳空间。
　　“小修，”韩美琳心里对骆泫这个举动挺感激的，她说，“今天你弟弟生日，你李叔叔本来在饭店订了位置，你也没去。”
　　韩修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他说：“加班。”
　　“嗯，知道，知道你忙。”韩美琳稍微上前，“那今晚回咱家去住？蛋糕给你留着呢。”
　　晚风清爽，但人的心里都是拧着劲儿的。韩修胸前起伏了几下，看出是压着什么，然后他说：“不了，我晚上回去还得加班。”
　　“小修，”韩美琳说，“你李叔叔和弟弟都想你了。”
　　韩修出了口气，笑了笑说：“那就让他们想吧，我很感动。”
　　这话不好听，骆泫把眼神收回来了，轻轻地看了眼韩修。
　　韩美琳也知道劝不动，她最后看向骆泫，说：“小骆，咱们交换个联系方式吧？”
　　骆泫说好，想拿手机，但韩修伸了下手，对韩美琳说：“妈，没必要。”
　　这一下很尴尬，按骆泫的性格就得做中间那位，两边安抚，得有礼貌，先顺着长辈来。然而他这次收了手机，对韩美琳带着点儿歉意笑了一下。
　　“那就下次，”他稍微委婉，说，“听韩修的。”
　　韩修也有点儿没想到，牵着骆泫的手已经收得不能再紧，猛地看向骆泫，眼神很沉。
　　韩美琳嘴唇几度张合，终于还是没有失态。她调整片刻，又对韩修说：“五一回家吧？”
　　韩修说：“不回了。”
　　这次他连原因也没给，韩美琳彻底被堵得不说话了。她坐车回去，走的时候韩修和骆泫一直目送。
　　眼看要上车，骆泫说：“今天我来开吧。”
　　很多默契不用解释得那么清楚，韩修笑了笑，说：“好。”
　　上了车之后韩修给调了个导航出来，对骆泫说：“回我那儿吧，近。”
　　于是这晚两个人去了韩修的公寓，的确更近，开车十五分钟就到了。韩修这里也很大很整洁，生活痕迹不重，和骆泫那边儿原先的状况差不多。但韩修这边的阳台上除了跑步机以外全铺了地毯，很厚很软，垫了好几层，还放了几个抱枕，专门让人席地而坐的。
　　在卧室里换衣服的时候韩修凑到骆泫身边去，骆泫帮他把领带松了。这是他们之间很有默契的一个小动作，很温情，韩修尤其喜欢，所以基本每天到家之后都要这么一下。
　　两个人分别洗澡，韩修给骆泫拿了套睡衣出来，是他的，所以骆泫穿着有点大了，稍肥，袖子和裤脚也有点长。骆泫换好了之后出来，看见韩修坐阳台上，双手后撑仰着头，洗完澡也没好好擦头发，这会儿还是湿的。
　　骆泫走过去，在他身后摸了把，问：“吹不吹头发？”
　　韩修反手抓住骆泫的手，说：“自然干吧。”
　　他原本盘着腿，这会儿分开距离，骆泫很自然地坐进他身前的空间里，双腿一起搭他左边大腿上，扭身靠他怀里。两个人就这么一起看着窗外，看都市的灯光，看漆黑天幕里的月亮和一两颗星。
　　很久之后骆泫调整了个姿势，韩修双手还是搂着他腰。骆泫轻声问：“阿姨到家了吗？”
　　“到了，”韩修亲亲他耳朵，“来短信了。”
　　骆泫现在被他弄痒的时候也不躲了，反而偏了头，后仰着和韩修接了个吻。
　　“想和你说来着。”韩修紧贴着人说话，低头时能从宽松的衣领看到骆泫的整个锁骨和胸膛。他说：“但是怕你嫌弃，太负面。”
　　骆泫抬手摸摸他下巴，摇了摇头。
　　今晚的夜色适合讲故事，韩修也累了，有些事儿吐出来就比自己憋着舒服。他很紧地圈着骆泫，说：“我很小的时候爸妈离的婚，双方同时出轨。”
　　骆泫放在他小臂上的手稍微收紧，韩修安慰似的捏了下他肚子。
　　“我跟我妈，我爸跟那个女人去南方了，我到今天也没怎么见过他。”韩修低声说，“我妈再婚之后又生了个儿子，他们是一家三口，我是多余的，我从小就不认为那是我家。这里才是，现在你那儿也是。”
　　他低低地笑了声，说：“今天我妈的二儿子过生日，他们最近催我回去，因为那人自己做生意，做得不好，想让我帮忙。”
　　骆泫动了动腿，挪了一下，这样他就能扭身正对着韩修。
　　韩修把脸埋他肩头，说：“我才不要。”
　　骆泫抬手抚在他脑后，轻声说：“那就不回。”
　　韩修把滚烫的气息都呵在骆泫锁骨那里，沉默了一会儿，说：“所以我从小到大都在斗争，为自己争一席之地，在家里也在社会上。在家里我失败了，在社会上......目前看还好。我出去留学花的是我姥姥留给我的钱，我从我爸妈分开的时候就开始记账，我妈和那个姓李的养我花了多少钱，我挣了钱之后都还回去了。”
　　他一句都没提那个所谓的李叔叔对他好不好，可一个后爸就是好能到什么程度大家心里都有数，何况后面还有个亲儿子。
　　韩修抬起头，捏了捏骆泫后颈，说：“我当初选商学院就是因为这行来钱快，这么说俗了，但赚钱没什么别的好处，能让我离开那个地方就行，钱和工作就是我的救命稻草。我刚毕业的时候也不行，在投行里当廉价劳动力，被各种教训还要被歧视，但多辛苦咬咬牙也就过来了。人人都说我做金融有天赋，我的确有，我的天赋是没有退路。”
　　他捏了捏骆泫后颈，问：“会不会觉得我太冷血？那毕竟是我妈。而我的这些和你经历的比都......”
　　他没说完，骆泫先在他嘴唇上亲了口。骆泫两只手搂了他的脖颈，离他很近地说：“苦难没有可比性，我也不觉得你冷血，不需要原因，就是不觉得。我支持你所有的选择，因为你是韩修。”
　　韩修抬起骆泫的下巴，两个人嘴唇相蹭，韩修问：“泫儿是在心疼我吗？”
　　“是。”骆泫几乎在用气声说话，“很心疼，也很敬佩。还想对你说，你现在很耀眼，过去的就在那里，没什么不好。钱能当你的救命稻草，我也能。”
　　他慢慢地跪了起来，韩修后背没靠着墙壁，于是被扑倒在软垫上。骆泫的背后是铺开的夜空，他垂头看着韩修，好看得让韩修几乎要打起悸颤。
　　骆泫说：“你也抓紧我，韩修，我们都不要回头了。”
　　然后他俯首去吻韩修，韩修抱住他，用力一撑就滚了半圈。他们看得懂彼此藏在光鲜亮丽下的苦难，于是相互舔舐伤处，也真的抓紧了彼此。舌尖相互含吮，韩修把着骆泫，在交津喘息间忘记了其他一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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