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草》江行云

43、踏实

　　韩修立刻就给骆泫回拨了一个电话，响了好几声骆泫才接，一开口还是平静又温和的，叫了声韩修。
　　“对不起，”韩修说，“我下午没看手机。”
　　骆泫说：“没关系。”
　　双方都沉默了一下，然后骆泫说：“生日快乐。”
　　“谢谢，”韩修指尖无意义地划在茶几边沿，轻声问，“还想出来吃饭吗？”
　　骆泫说：“今晚不了吧，下次好吗？给你补过一个生日。”
　　他这个状态又有点像两个人刚认识的时候的那种客气，韩修心里酸疼，说：“那说好了。”
　　骆泫笑了，说：“好的。你发个地址过来，我给你定个蛋糕过去。”
　　韩修也没客气，把住址发过去了。然后他说：“刚才冯总来找了我一趟，他今天是好心办坏事，所以和我聊了挺多，也说到了你，和你的过去。”
　　骆泫嗯了一声。
　　韩修说：“我很心疼，也很遗憾。泫儿，对不起。”
　　这一句里蕴含了太多，骆泫站在落地窗前面，没忍住红了眼眶。他无声地呼吸了几下，然后声调平淡地说：“没关系，谢谢。”
　　“有很多话想说，但现在不是好时机。”韩修低沉地说，“下一次见面的时候聊聊，好吗？”
　　这是个信号，想要说明白，想要确定关系了。两个人抱过也亲过了，今天中午在车里还连舔带咬的，确实到了可以仔细聊聊的那一步。
　　骆泫抿了抿嘴，说：“好的。”

　　俩人阴差阳错地错过了韩修生日的这个良机，那天晚上就韩修一个人吃完了骆泫给他订来的单人蛋糕。他们还得等下次各方面都合适的时候正经谈这件事，正好双方都冷静一下，这期间韩修几次想约骆泫出来，但时间都没对上。
　　也有可能是骆泫有意回避，心里还乱着。
　　然而这个乱他不会带到工作里去，该编舞编舞，该盯演出盯演出。春天不等人，三月一到，风柔和地掠过去，空气转暖，城市里的嫩芽就现了绿。
　　唔珈在三月初就来面试了，骆泫亲自去机场接的人。唔珈没来过首都，看哪儿都新鲜，可惜得先面试，然后再玩儿。
　　面试的时候不仅骆泫带着笑，郑磊和几个带教老师都很喜欢，少年跳得好，虽然没有过特别正规的训练，但天赋和热情是挡不住的。孺子可教，尤其合适这次民族的主题。骆泫甚至把陈老请来了，想看看能不能让唔珈留在舞蹈学院当个旁听生，过了这学期再正式考。
　　一切都很顺利，最后骆泫从会议室走出来，唔珈很紧张地站在那儿等。他不懂看人脸色，就盯着骆泫。
　　“恭喜，”骆泫朝他伸手，说，“欢迎加入我的舞剧。”
　　唔珈一把就握住了，紧紧地不松开，周围一群人都笑了，剧院还派了宣传部的侧写师跟着拍花絮，唔珈也不怵，问骆泫：“骆导，那我、我什么时候跟着大家一起训练？”
　　“不着急，”骆泫摸摸他的头，说，“先去舞蹈学院上课，等舞剧正式开始排练了你再过来，到时候我也会单独给你排。”
　　“您单独......”唔珈愣愣的，问：“什么，什么意思？”
　　“你不是群演，”骆泫说，“你演鲤鱼少年，有名有姓的角色。你是特邀舞者，到时候我单独给你抠动作。”
　　这一下唔珈都傻了，旁边人也笑。他不说话，骆泫玩笑地问：“行不行？不满意？”
　　“行！”唔珈给骆泫鞠了一躬，说：“谢谢骆导！”
　　这孩子的事儿落定，骆泫正式的角色名单也出来了，除了男女主角和鲤鱼少年已经有了A角人选，剩下很多角色都面对社会来选角。骆泫的舞剧，没人不想加入。不仅各大院团想把演员往这儿送，有些还在上学的舞蹈生也报了名，都要到国家剧团来面试。
　　所以骆泫这天上午光是独舞演员就见了五六个，每个人都要跳一段，然后聊角色想法，很费时间。而且这帮人里有很多都挺有架子的，因为都是自己团里的主要演员，平时习惯被人捧着。
　　然而这不管用，别管你平时什么待遇，到了国家剧院就是群舞身份。而到了骆泫面前就更是，没人端得起来。
　　快到中午的时候还有一个人，过来一起坐镇的郑磊看了眼名单，脸色就变了。他拿着纸和旁边的两个助理确认了一下，然后又出去看了眼。
　　郑磊回来的时候骆泫正在喝水，喝完问：“人到了吗？”
　　“到了，”郑磊说，“但我觉得没有看的必要了，这人咱不要。”
　　骆泫问：“师兄？”
　　郑磊摇了摇头，拍了下他的肩，然后把资料放他面前，问：“你提前不知道吧？”
　　骆泫低头看了眼，然后也没说话，过了会儿才坐直了，说：“我不知道。到了就进来吧。”
　　郑磊皱眉，说：“骆儿。”
　　但门口的孙睿已经侧身开门了，从外面进来的人穿着深蓝色的练功服，已经换了舞蹈鞋，整个人很高大，皮肤有点黑，但长相不野，是一个颇为斯文的帅哥。
　　“骆导，郑团。”他对骆泫和郑磊分别点头，气质很好。
　　“涂洋，”骆泫看着他，说，“来了。”
　　“嗯，来了。”涂洋微笑着对他伸出手，说，“好久不见。”
　　骆泫也伸了手，两个人握了一下就分开了，眼神都停在对方身上，没有掩饰，都很有深意。郑磊在旁边紧盯着骆泫，看人脸色挺好，才没说话。
　　接下来的剧目展示和沟通都很顺利，能看出涂洋是很优秀的，尤其是情绪输出这一块儿，拿捏准确。他是首都市级舞剧团的首席，到不了国家的级别，但经验非常丰富，对角色的理解也有深度。
　　但不知道为什么，郑磊一直冷着脸，有些评论明显是挑刺儿，非常严格。涂洋倒是一直保持着没掉脸，从头到尾都很配合。
　　结束之后骆泫和郑磊收拾了东西往食堂走，结果涂洋还在走廊里。这已经不是工作场合，郑磊挑眉，站骆泫前面，问：“有事儿啊？”
　　“没什么事，”涂洋说，“就想跟师兄还有小泫打个招呼。”
　　“师兄我担住了，”郑磊说，“但小泫哪儿来的，早不兴这么叫了。”
　　骆泫在后面笑了笑，拍了拍师兄的肩，走过来打了个招呼。涂洋对他露了笑，问：“最近还好？”
　　“挺好的，”骆泫说，“你呢？”
　　“还好，”涂洋眼睛没笑，有点苦涩的味道，“就是，我们，”他轻轻地咳了一声，“很久没见了。”
　　骆泫缓声说：“是很久了。”
　　涂洋比他高，垂眼说：“很高兴在这里看到你，很棒的舞剧，很吸引人。还有这些年，都很棒。”
　　“谢谢，”骆泫说，“也很高兴你感兴趣。”
　　没什么可说的了，一种沉闷的感觉散开，压得窗外的春景都不明媚了。骆泫看着郑磊在走廊另一边儿打了个手势，就和涂洋说了再见。
　　他走出几步，站住回了下头，涂洋果然还站在那儿看着他。那人换回了休闲装，穿着件深色的帽衫，看着很年轻，笑起来的时候还和十年前一模一样。阳光，大方，看着很亲近。
　　涂洋朝他摇了摇手，骆泫也再次点了下头，两个人都很有风度的。
　　郑磊看得皱眉，刚想说话，骆泫先往门外拐了。
　　“食堂啊，”郑磊在骆泫身后喊，“那边儿！”
　　“师兄，我先不去了，不饿。”骆泫回身说，“下午排练厅见，讨论演员名单。”
　　“啊？”郑磊震惊了，“你真的考虑要用他？”
　　这个问题骆泫没回答，已经出了剧院大门。
　　“卧槽，”郑磊看了眼还站在走廊那边的涂洋，“我真操\\了！”

　　剧院侧边挨着墙的地方有吸烟区，这会儿恰好没人。
　　春阳晒在身上很软，让人想睡。骆泫就是觉得里面冷了才出来的。他以为是空调开得太足，但在太阳底下站了很久，还是没觉得暖和。他把手里的笔记本放地上，然后摸了下口袋，发现没带烟。
　　他就在这里站到午餐时间结束，给韩修发了条微信。
　　骆泫：在午休吗？
　　韩修那边几秒钟后就回复了，说：是的。
　　骆泫：方便通个电话吗？
　　韩修先回复了个可以，然后就把电话给打过来了。
　　习惯了做主动的那个，骆泫忽然这样，韩修心里挺惊讶的，也挺激动。这个星期两个人没见着面，他本来也想要找骆泫了。
　　他一开口还是叫“泫儿”，然后问：“在休息？”
　　“嗯，”骆泫声音很低，“打扰你了吗？”
　　韩修说没有，他也确实在午休，带着耳机，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剥橘子。他这会儿从靠背上坐直了，问：“你怎么了？”
　　“啊，”骆泫仰了一下脖颈，说，“没怎么。”
　　“你在哪儿？”韩修橘子也不剥了，问，“你吃饭了吗？”
　　“我在剧院，”骆泫揉了揉眉心，“我吃......没吃呢。”
　　韩修沉默了一下，然后说：“赶紧去吃饭。”
　　骆泫说：“好。”
　　两人沉默了得有半分钟，韩修说：“泫儿。”
　　骆泫回答：“嗯。”
　　韩修声音很沉，问：“你怎么了？”
　　骆泫没有立刻回答，俩人就在电话里听着对方的呼吸，这是他们常干的事，很亲昵很暧\\昧。骆泫此时听得很认真，稍微有点儿不好意思，但他想听，因为原本很乱的脑子和心在听到那个男人的说话和呼吸声之后都变得平静了，他之前觉得身体发空，现在也不了。
　　变得很舒服，很安心，很踏实。
　　韩修低声说：“泫儿。”
　　骆泫又嗯了一声，在阳光下闭上眼，过了会儿睁开，缓缓地说：“韩修。”
　　“我在，”韩修听上去有一点着急，“你怎么了？”
　　“没事。”骆泫低头盯着脚尖，说：“就是想给你打个电话。”

作者有话说

　　感谢观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