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草》江行云

22、可爱

　　这事儿之后邹亮在公司看见韩修的时候就更觉得别扭，大家都是男人，心思不用藏着掖着，何况那天都隔着挡风玻璃对上眼神了。
　　前男友被上司开车送回家，这实在是很惊悚的一件事。
　　所以邹亮走进韩修办公室的时候就是一哆嗦，后知后觉地发现是空调开得太低了。大冬天的，这位总裁就坐在冰窖里办公，头脑清醒，把笔记本敲得噼啪响，脸色也和冰雪差不多了。
　　“韩总。”邹亮把厚得要死的文件夹放下，把里面都是什么说清楚了。
　　“好，”韩修很平淡地抬了一眼，说，“谢谢。”
　　然而邹亮没立刻出去，站在门边搓了搓手，转身又往回走了两步，站在离韩修办公桌不远的地方。
　　他说：“韩总。”
　　韩修敲击键盘的手停了，再次抬起眼看他，挑了下眉，是疑问的意思。
　　“韩总，”邹亮局促地假笑的时候颧骨处的肌肉会往上推，看着很不自然，他说，“那个，您和骆泫，你们......”
　　他话没说完，声音已经小得听不见了，因为韩修紧紧地皱着眉，明显是个不悦的神情。
　　邹亮主动闭嘴更好，因为韩修根本没打算听完。他用半轻不重的语气说：“邹亮，上班时间。”
　　“哦，嗯嗯，不好意思韩总。”邹亮连着点了好几下头，一直半闭着眼，也不知道在逃避什么。韩修态度里的不屑他看出来了，但是他还是说：“那咱，那个，咱回头聊。”
　　韩修没回答。
　　等邹亮出去之后韩修也没再继续打电脑了，靠进椅子里坐了几分钟，又起身到窗前站了会儿。今天晴空白日，韩修带着手表，在地上落了个圆形的光影，他发现了，动着手腕玩儿了几下。
　　这天午休的时候韩修给骆泫发了个信息：在工作吗？
　　骆泫那边回复挺快，说在休息。
　　韩修：方便电话？
　　骆泫：可以。
　　于是韩修就把电话打了过去，骆泫接了，先说：“稍等，我戴一下耳机。”
　　他还在排练厅，演员们休息的时候聊天太吵。骆泫懒得出去，就在前面角落里一坐，靠着镜子和韩修说话。
　　韩修问：“吃午饭了吗？”
　　“还没，”骆泫说，“起得晚了，不饿。”
　　韩修笑了声，问：“太不健康了，说不听啊。”
　　韩修这话自然也没有责怪的意思，就是带着点儿无奈，调侃一下。但骆泫不自觉地在指尖绕了两圈耳机线，低声嗯。
　　“那有时间就去吃吧，”韩修说，“吃的什么告诉我。”
　　“不用了吧，就是食堂，”骆泫继续绕他的耳机线，说，“但我下了排练就去。”
　　这样的对话他现在挺习惯，韩修给他打电话发微信还挺频繁的，有时候他不吃饭，那人的外卖直接就点过来了。骆泫每次都会转个账过去，但韩修没收过，骆泫就记着，两个人出去吃饭他来请。
　　但是这种被人惦记着照顾着的感觉是不一样的，骆泫长这么大，并非父母双亡也不是没谈过恋爱，可没人给他和韩修一样的感觉，照顾着他，还带点儿哄。
　　两个人稍微聊会儿是稀松平常，但今天韩修的语气有点儿不同。果然，韩修说：“我今天看见邹亮了。”
　　“嗯？”骆泫反问：“你们不是每天都能见着吗？”
　　这话让韩修一愣，没想到骆泫这么答。他笑了一下，说：“对，但他今天主动和我说的话，提起你，问咱俩。”
　　骆泫皱眉，“问咱俩什么？”
　　“他没说，就停在咱俩后面。”韩修照实说，“但是我估计也没有第二件事可问了。”
　　骆泫嗯了一声。
　　短暂的静默，韩修的说话节凑不会让人不舒服，他继续说：“我没回答，工作时间，本来就说不上话。但这件事我得和你说一声，因为我看他的意思是以后还要和我聊。”
　　耳机线都被骆泫绕得勒手指了，骆泫稍微松开，开始反着绕，还是嗯。
　　“如果他真的再找我，”韩修轻声笑了一下，问，“我能和他聊吗？”
　　骆泫额角抵着镜子，稍微侧目就和自己对视。他唇线抿得很紧，在镜子里看见之后就急忙放松了。
　　他对韩修说：“能。”
　　韩修问：“他如果问起你，要我代表你吗？”
　　骆泫沉默了一小会儿，说：“可以。”
　　毕竟岁数在这儿，说话多少得绕点儿圈，底下什么意思两个人都懂就行了。韩修问能不能聊能不能代表，其实就是在问骆泫对邹亮的态度，而骆泫给了肯定的答复，那就是没有复合的可能。
　　韩修笑了，问：“真的？”
　　骆泫闷在角落里，姿势跟面壁差不多，说：“真的。”
　　这一声听得韩修张了张嘴，没立刻说话。
　　小小的，有点闷，听着跟委屈了似的，可真太可爱了。
　　那边儿有好一会儿都没有声音，韩修打破安静，轻声叫了下骆泫。
　　骆泫说：“嗯，韩修，你说。”
　　“听你声音有点闷，”韩修原本是坐着的，这会儿已经站起来了，他问，“你怎么了？”
　　“没有，没事，”骆泫从角落里抬起头，“我坐的位置有点闷。”
　　韩修这会儿已经站在落地窗前了，一手举着电话一手插在西裤口袋里。他说：“骆泫。”
　　然后他听着骆泫在那边儿又嗯了一声，他说：“你别担心，你就算同意了我也不会和他聊的。”
　　骆泫顿了一下，问：“为什么？”
　　“和他有什么可聊的，我喜欢的又不是他。”韩修直接极了，坦荡极了，也浪漫极了。他说：“我只和你聊。”

　　我喜欢你，只和你聊，这就是韩修的态度。
　　这人说起情话来让人顶不住。
　　“骆泫。”韩修不给骆泫空隙沉默，在那边说。
　　骆泫今儿没说别的，就一直嗯了。
　　“我就问问你，别有压力。”韩修声音放得很低，他说：“我很相信来日方长这句话。”
　　他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连着几句都很暧\\昧。骆泫下意识挑了下眉，就听韩修又问：“明天平安夜，有演出吗？”
　　“没有，”骆泫轻轻地拎着耳机上的话筒，说，“但有节公开课，在舞蹈学校。”
　　“几点结束？”韩修说，“我去接你。”
　　骆泫想了想，同意了，说晚点把时间地点发过去。
　　挂了电话之后骆泫就站起来了，一扭头就看见郑磊坐在椅子上，抱着胳膊一脸坏笑地看着他。骆泫慢慢地在手机上绕耳机线，问：“干什么？”
　　“和谁打电话呢都缩那儿去了，怕听见？”郑磊摸摸下巴，“那个什么韩修？”
　　骆泫看了他一眼，还是淡淡地说：“太吵。”
　　“好的，”郑磊笑容不变，拉长声调说，“师弟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他这儿看破天机似的，骆泫直接没理。
　　郑磊口型对他说：“你在心虚。”

　　旁边人怎么说骆泫不关心，就是郑磊他们再使劲儿八卦或者撮合他也没什么表示，真不在乎。
　　至于韩修那边。
　　骆泫今天既然和韩修说了“能”这个字，就是真心允许韩修和邹亮聊，聊什么怎么聊他也不在乎。
　　他就是这样，永远处于被动，轻轻地一缩，和刚才在角落里的姿势一样，就算是心里有什么也不会说。过了这么多年毫无安全感的日子，多少得落下点儿后遗症。
　　然而韩修不会和邹亮聊，正巧这天事情没那么多，他下班到点就走，经过邹亮办公桌的时候邹亮都站起来了，明显是有话要说，但韩修就是扬了下眉，连眼神也没给一个，无声地拜拜。
　　骆泫和邹亮过去怎么样他不知道，反正两个人肯定有矛盾，分手甚至不那么体面，要不然骆铠那帮人不可能闹到公司来。但这些都不重要，韩修就算是想知道什么故事也得从骆泫那儿知道，而不是先和邹亮说上话。
　　一个前男友一个追求者，背着骆泫单独沟通，这像什么话。

　　所以第二天韩修的车早早地就停在了舞蹈学院旁边，他心里敞亮，想要早点见到骆泫。
　　骆泫今天回母校开了一节大师课，和郑磊一起教，来上课的也都是各个年级和专业选出的最优秀的学生，还有几名硕士研究生。每个专业都出了个剧目，骆泫和郑磊一起指导抠细节。
　　陈老也在，只是很遗憾只呆了半节课，趁课间休息的时候赶着和骆泫郑磊说了几句贴心的话，就去开教研会了。
　　散的时候校领导亲自把两个人送到校门口，还为明年春季校招说了几句话。国家院团难进，不是学生们的目标，而是学生们的梦想，校领导笑得跟朵花儿似的，和俩人轮番握手，嘱咐怎么也不能忘了母校。
　　这种场面一般都是郑磊应对，舞团团长是有政治头衔的，他已经练出来了，基本上滴水不漏，讲情可以，但承诺不能给，违规的事儿也不做。骆泫站师兄身后看着，知道自己这辈子大概成不了这么八面玲珑的人了。
　　然而郑磊也累，等就剩两人的时候一松气，和骆泫对了个眼神，意味深长地挑了下眉。
　　骆泫赶紧说：“师兄辛苦了。”
　　“别说领导，现在的孩子们都一茬儿比一茬儿厉害了，”郑磊揉着脖子，“今儿有几个找你要微信的？”
　　两个人一起往停车场走，骆泫搓了搓手，回答说不记得了。
　　“找我的就得五六个，”郑磊在兜儿里找车钥匙，说，“真无语了。”
　　“年轻人嘛，”骆泫微笑，“很积极。”
　　“时代不一样了，”郑磊感叹，“我二十出头那会儿恨不得领导别理我别看见我别点我名字儿，现在那群孩子直接找咱加微信。现在的长江后浪真不得了......”
　　骆泫听着他念叨，一边点着头一边分心看手机和韩修发微信。郑磊知道他一会儿约了人，回头问：“你等下干嘛去？”
　　“约了人，不知道去哪儿呢。”骆泫抬头看了圈，没找着人，就对郑磊说：“师兄，你先回吧。”
　　郑磊的车位到了，他也没上车，陪着骆泫站外面，问：“啥人呐？你有啥朋友是我不认识的。”
　　骆泫还没来得及回答，手机先响了。他一边朝郑磊打手势一边接起来，就听见电话里韩修说：“回头。”
　　骆泫吓了一跳，一回头果然看见韩修就在旁边那辆车后面，站在枯树下，很冷酷的一身黑。骆泫抬手招了招，韩修就走过来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观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