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草》江行云

12、主动

　　那条语音骆泫没回，因为不太知道怎么回。两个人明明没有多熟，但韩修和他相处方式已经仿佛是好友。这和骆泫对这人的认知太不一样了，韩修看着真不是自来熟的类型，所以骆泫有点无所适从。
　　韩修这边没收到回复也没觉得什么，他还没有把话说开，心里不抱过多的期待。而且骆泫是什么人，那一看就是个直接追都不一定能追得上的人，冷是应该的，当时就是那份藏在礼仪下面的冷吸引到了韩修。
　　挑战性很多时候和神秘感挂钩，韩修其实以前从来没真的看上过谁，但一旦看准了就是个直接出击而且喜欢挑战的人。
　　然而周四中午的时候骆泫主动发了条消息过来。
　　骆泫：韩修，打扰了。你周六晚上有时间吗？国家剧院的小剧场里有舞剧演出，我可以帮你留票。
　　又发了个舞剧简介的链接。
　　还是这么客气，韩修笑了一下，点开简介看了眼，是骆泫编导的。
　　于是他回复：好的，方便的话请帮我留票吧。
　　他没客套，没说“麻烦你了”或者“怎么好意思让你留票”这样的话，一是这样客气来客气去就真的熟不了了，二是因为韩修觉得相互欠着点儿什么的挺好的，他这就欠上了两场舞剧的人情，而骆泫还欠他一顿饭。
　　理不清才有以后。
　　骆泫问他需要几张票，韩修说一张。
　　两个人具体约了个时间，骆泫周六早上的飞机回首都，直接从机场到剧院去。舞剧晚上七点开始，韩修提前四十分到就行，到了之后联系骆泫拿个票。
　　就这么说定了，韩修发了个谢谢的表情包，小熊猫冲着骆泫轻轻地鞠躬。
　　骆泫看见之后还是笑了，然后还是没回。
　　这边儿韩修放下手机继续吃午饭，他今天难得在公司食堂吃，平时忙起来没边儿，随便买点什么吃一口就行了，晚上有应酬的话就直接跳过午餐，半下午吃碗面或者什么主食，为之后喝酒垫个胃。
　　他自己坐一桌，他在公司里没有朋友，都是同事，就连其他的三个合伙人也是，一起共事一起赚钱，但所谓的朋友谈不上。在这个和钱直接打交道的行业里，又或者在所有的行业里，想把同事处成朋友都是不太可能的事，利益捆绑才最有效，竞争关系大于一切。
　　韩修从上大学的时候就把这些事看透了，他本来也不是热情的性格，不需要很多朋友。
　　所以他一个人吃饭，一直是微微垂着眼的，好像完全专注在面前，一口口地吃得挺快。但他的背很直，别管是在做什么，永远有风度也有架子。
　　他吃完之后喝了口水，端着杯子的时候稍微侧了侧脸，正好和临桌上的邹亮对了一眼。
　　邹亮表情呆滞了好一会儿，隔空对韩修点了点头，先挪开了眼。
　　自从上回骆铠来闹事，邹亮在公司里似乎总有点抬不起头。其实没人真的抓住他那点事儿不放，同事吃了几天瓜也就不聊了，人事部的调查也点到为止，找邹亮谈了两次话就过去了。没造成什么实际的损失，前台那个架子上碎了两个花瓶摆件，绝不至于开除人。而且骆泫赶到之后立刻就道了歉，倒是说明这事不是邹亮的错。
　　但邹亮自己心里别扭，他是个好面子的人，当众被骂被打实在是太丢脸，何况当时那几个小孩说的话都太损太揭短了。
　　而且邹亮觉得韩总有点奇怪。
　　其实韩修变化微妙，人还是那么高冷，对下属依旧很严苛，邹亮他们工作上出了错会先感到害怕，没进总裁办呢先手脚冰凉。可是邹亮发现他现在总能时不时地跟韩总对上眼神，次数明显比以前多，每次都是他先看到别的地方去。
　　韩修那双眼太犀利，还凉，稍微侧脸的时候带点情绪，像是不屑。
　　也许是巧合，但邹亮就是觉得太巧了点，而且韩修还让他出钱赔了被骆铠他们打碎的摆件。但他真的想不出哪里得罪过人，他也不敢得罪。
　　这些小心思韩修不知道也不在乎，他就是很简单地看了邹亮一眼，然后端着空盘子站起来走了。

　　周六骆泫从杭州飞首都，飞机早晨九点落地，他先打车去了骆铠学校。
　　骆泫一个人进不了校园，骆铠出来接了一下。骆泫没跟着他逛校园，他还推着行李箱，太不方便。
　　“哥，你咋没提前说一声呢，”骆铠问，“没开车？”
　　骆泫摇头，骆铠说：“那我一会儿开车送你回家。”
　　骆泫说：“我去剧院。”
　　他周末反而忙，骆铠都习惯了，说一会儿送他过去。骆泫说行，然后把两个袋子给骆铠，是他从杭州给带的特产，一些南方的小点心还有藕粉，骆铠和翟奇思各一份儿。
　　过了会儿翟奇思一路小跑着从宿舍区出来了，老远就喊大哥哥。
　　“慢点儿，”骆泫笑，“才起床啊？”
　　翟奇思脸上的伤已经好了，这会儿一头浅浅的小金毛乱糟糟的，眼神也有点迷糊。他跑过来，轰地一下给了骆泫个拥抱，说：“大哥哥好久没来了！”
　　“你给我下来！”旁边路过的好几个往这儿看，骆铠把翟奇思从骆泫身上扒下来，说：“光天化日，成何体统！”
　　“你个老八板儿，”翟奇思揉着眼睛奚落他，“年纪轻轻的想什么呢，我和大哥哥纯洁兄弟情。”
　　骆铠白他，对骆泫说：“哥你不知道，上回你俩照片都上校园论坛了，一堆人围着八卦。哦，还有好多迷弟迷妹打听你联系方式的。”
　　骆泫这外形太温和，笑起来更是，太招比他小的了。
　　骆泫愣了一下才想起来上次在夜市那儿被小姑娘拍照的事，笑了笑说：“你们看个乐子得了，别闹。”
　　他把东西给了就打算走，箱子里有两件服装，他得在下午排练前找两个演员试一下。骆铠把车开过来，这小子两个月前刚找老爹要钱换了辆超跑，说是哪个哪个牌子的最新款，骆泫也不懂这个，就说挺好看的。
　　“大哥哥，”翟奇思把人送上车，说，“下周出来吃饭啊！”
　　“好，”骆泫说，“到时候你直接找我。”
　　车上骆泫又问了那个什么论坛两句，他毕竟是已经出了校园的人，成年人稳得住，就怕对翟奇思名声不好。骆铠让他别担心，翟奇思才不会吃亏。
　　骆铠说的对，翟奇思不需要别人担心。他信奉及时行乐，拎得清，拎得太清了，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在感情上拿得起放得下，看上去四处留情，其实是有分寸的，从来都只有他甩别人的份儿。
　　他是潇洒，但和他交往的男生总是离不开他，翟奇思提出分手之后十有八九都要来求。
　　最近的这个暂时还没被翟奇思踹，是体院的一个大一学弟，一进校门就被翟奇思盯上了。翟奇思是什么样的人精，把人两周之内拿下，然后就如胶似漆的开始享受，反正是半包养式的关系，他出钱，小学弟就得顺他的意。
　　丁灿在翟奇思宿舍楼下等了会儿，然后就看见翟奇思拎着几个袋子从校门那边回来。平时那么爱打扮的人今儿倒是一看就没收拾行头，头发软软地垂下来，小脸冻得有点红，显得有点可怜。
　　“奇哥！”丁灿立刻走过去，外套一脱就披在了翟奇思肩上。他还想接翟奇思手里的东西，翟奇思抬起胳膊躲开了。
　　“别碰，”他这会儿还带着点儿起床气，说话也冲，“这我大哥哥给的。”
　　翟奇思的大哥哥到底是个什么人物丁灿不知道，没见过，反正是翟奇思的神就对了。丁灿自知惹不起，很安静地跟翟奇思一起往宿舍楼走。
　　翟奇思把空着的那只手放丁灿口袋里，隔着衣服摸人腹肌。这动作太暧昧，路上同学都转头看，不过翟奇思根本无所谓。
　　“我饿了。”他说。
　　丁灿立刻就要去给他买早餐，翟奇思被哄高兴了，伸手扯住丁灿的领子，两个人就站路边接了个吻。
　　“去吧，”翟奇思亲完了，转身就回宿舍，头也不回地说，“我要煎蛋煎包瘦肉粥，粥里不要放葱花，还有红枣酸奶和豆浆，豆浆多加糖。”
　　他说完这话的时候正巧要拐弯，那边过来的人应该也是没看路，两个人挺结实地撞了一下肩膀。翟奇思立刻打了个晃，但那个男生脚底下踩得稳，就是手里拎着豆浆，洒了翟奇思半身。
　　才说要豆浆，这不就来了。
　　“卧槽，眼瞎是不是！”翟奇思可不是忍着客气的主儿，身上脏了，烦得慌，抬头就要发作，但是先看见了那人白皙的下颚和修长的脖颈。
　　对方说：“抱歉。”
　　平调低声，听不出歉意。要不是这张脸，翟奇思早动手了。
　　但这会儿他已经没气了，眉梢一挑就有不正经的意思，才两秒不到，脸一抹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他利落地把沾了豆浆的外套一脱，直接放对方怀里，全程紧盯着人，眼珠也没错开。
　　其实外套是丁灿的，但是翟奇思给买的，五位数的奢侈品。
　　“脏了，”翟奇思朝那人走近了一步，轻轻地说，“你得赔我。”
　　他这明显就是要勾人，对方挑了挑眉，睁大了眼睛看着翟奇思，还往后退了两步。
　　“你弄脏的，你得给我弄干净。”翟奇思笑了一下，眨了眨眼，说，“明天下午还在这儿，还给我。”
　　说完就走，头也不回。
　　这位实在太会了，对方今儿就没有不接这衣服的选择。于是那人抱着一件脏外套在原地站了半天，一直皱着眉头。

　　舞剧晚上七点开始，骆泫和韩修约好的六点多见面拿票，但韩修提前到了两个小时，当时整个剧院连大门都没开。他把车停路边，给骆泫发了个微信。
　　韩修：我提前到了。
　　就五个字，接下来怎么做，是接进去还是让他自己找个咖啡馆什么的先坐会儿，全看骆泫。
　　几分钟后骆泫回复：好的，麻烦稍等一下，五分钟，我出来接你。
　　他说五分钟，但出来得比这个快，跑出来跟保安亭里的人说了声，大门就打开了。
　　“韩修。”推拉门收起来需要时间，骆泫站在里面冲韩修笑了下，打了个招呼。
　　两个人在骆泫出差期间联系得挺勤，这会好像没了之前的稍许尴尬。韩修今天穿得也没那么精致了，上身羽绒服下身黑西裤，放他身上已经算是休闲装。
　　然而骆泫就穿了件白色的长袖t恤，刚从黑匣舞蹈室那边过来。韩修皱了下眉，十二月的首都已经冷得可以，面前这人明显被风吹得耸肩。
　　偏偏还要带点儿愧疚地问：“等很久了吗？”
　　韩修摇了下头，跨进院子，说：“耽误你工作了。”
　　“没有，”骆泫迎着风说，“正好我......”
　　他话没说完，韩修的羽绒服直接罩了过来，黑色的，很宽大，带着韩修的体温披到他肩上，把骆泫吓了一跳。他想脱了，韩修已经退开一步，绕开他直接往剧院那边去。
　　而且就跟故意似的，走得飞快。
　　骆泫只能跟着走，院子挺大，这人腿长，他还真的小跑了几步才能跟上。上台阶的时候韩修终于等了他一下，骆泫两只手攥着衣服，闻到了很凉的薄荷味道。
　　韩修已经开了门在等，骆泫随着风快步从他面前过去，说：“谢谢。”
　　进去之后韩修才笑了下，说：“抱歉，我反客为主。”
　　然后他稍微俯身，用手背贴了下骆泫的手指，说：“你太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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