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和他的神使》一轮满月

36、吾主

　　蒂蓝在病房坐了一下午，脑子里堆满了事乱糟糟的，强行要求自己冷静下来好好思考一下最近遇到的事。

　　天光擦黑的时候裴斯还没有转醒的意思，输送术法进行探查也只能查出来是神力消耗过大需要休息，蒂蓝想着裴斯今天估计都不会醒了，便着手打算把他一直披着的长袍取下来——身上可以放除尘咒，但是睡觉最好还是把外套脱了吧，这是荒海子民多年来的生活习惯了，上将也不例外。

　　蒂蓝还在想事，在想火神哪儿冒出来的，在想希洛为什么这么抢手，不知不觉间手里已经抓着一顶长袍站了十来分钟，指尖似乎还碰到些触感不是衣服的东西。
　　他没在意，碰到了就直接拿出来了，结果手上捏到的是一大束花——发编的鸢尾和玫瑰，那几朵掉落在地上的是玉兰花，还有很久之前他在斯布林的路边花摊上给裴斯买的那朵银月花。

　　深林已经大都黑了下来，病房里只有一点走廊上的安全通道透着光，蒂蓝借着那朵银月花的淡淡银色光晕大致能看清那两朵发遍的花，先是在疑惑，自己似乎没有送过裴斯这样的花，随即想到了某个悲伤的小崽子艾尔，忍俊不禁，猜也猜出来这花怎么来的了。
　　他举着一把花当火把照亮一点裴斯安静坚毅的睡颜，半是玩笑地问睡着的人：“嗯？堂堂幻神竟然还偷小孩的花……”

　　蒂蓝笑着拂开裴斯眉眼间的额发：“想要早说嘛，等你醒了，送你一束。”
　　他脑后的长发披散，这时候也不太敢戳自家上将表示一个“不”字，只能委委屈屈地互相拥抱。

　　蒂蓝手中的银月花银色的光晕点点，缀在漆黑的夜里倒像是真的明月，月牙儿状的花瓣下飘带丝丝缕缕地飘动着，恍惚间好像越来越亮。
　　蒂蓝皱着眉头看了一会儿那花，发现真不是错觉，那花甚至是在缓慢旋转，银色的尘埃般的光晕星星点点地从飘带下面飘出，向着床上躺着的裴斯飞了过去，一点一点缓慢地融入裴斯的眉眼间，不出片刻，裴斯苍白的面孔竟然回暖了些。

　　蒂蓝颇觉惊奇地挑了挑眉，坐到裴斯的床边看着那朵花，看着小小一朵花里越来越多的星子出现，整座病房渐渐地像是被银河包裹的外太空，斑斑点点的光子似有轨迹般运转，流动，再汇入裴斯的身体里。
　　整个过程大概持续了几分钟，等到所有的光晕消失病房恢复沉寂时，那朵花已经没有了先前的耀眼，但周身气质依旧。

　　也就是这一瞬间，裴斯募地睁开了双眼。
　　那双银色的眸子在黑夜里如同冰原雪狮流光溢彩的双眸，亮得像是充电冲过头的充电宝。

　　蒂蓝把病房里的电灯打开，看着裴斯：“现在感觉怎么样？”
　　裴斯也在皱眉感受，声音也颇觉疑惑：“如获新生。”
　　他现在的感觉，不像是打了一架，更像是第一次诞生在这个世界上那样强大而纯粹。

　　他问蒂蓝：“你做了什么？”
　　蒂蓝无辜地举着手里的花：“你该问它做了什么。”
　　“刚才它突然开始朝你放光，半个病房都亮了，然后你就如获新生地爬起来了。”

　　蒂蓝：“这花还是在希洛一个地方买来的……”
　　蒂蓝：“那小姑娘……啧，人不可貌相啊。”

　　裴斯伸手把一束花重新放回长袍里，起身对蒂蓝道：“走吧。”
　　事不宜迟，他们还是趁早把火神手上的希洛抢回来的好，何况谁也不清楚希洛身上到底藏了什么值得他们这般争抢，要是小孩出了什么事可就得不偿失。

　　两人与门外侯着的薇薇安汇合，披星戴月，马不停蹄地赶往亚特。

　　两神一神使，行动速度极快，天光熹微的时候三人已经到了亚特怪石嶙峋的城墙外。
　　但刚一降落到亚特，蒂蓝和裴斯立马感知到，加勒特并不在亚特。

　　这种时候，他手里又捏着曾经被三大神使抢过一次的希洛，火神和西妮只可能去往了圣弗朗索瓦。

　　薇薇安皱着眉头：“难道火神也要听父神的？不应该啊……”
　　无论从战力还是性格方面来看，道格拉斯那个老头都没道理能使唤得动火神加勒特。

　　裴斯抬头望天：“只怕真正的下令者，既不是父神，也不是火神。”
　　试问世上还有谁，能造出数量庞大的“执羽笔”，能将半个荒海的神使调动起来截杀他们，能命令父神，甚至是火神。

　　蒂蓝：“是天道吗？”
　　裴斯点头：“或许。”

　　但就算是天道，三人也只能继续往圣弗朗索瓦前行。
　　哪怕此刻依旧谜云丛生。

　　他们飞过亚特，这里的人民们几乎都呈现出一片过年似的喜庆态势——大概都已经知道加勒特复生的消息。
　　他们飞过是该，云上远宫里坐着的艾尔眼尖地和蒂蓝打了个招呼。
　　再飞过罗曼蒂克的时候，金乌又一次西沉，黑夜又一次降临。

　　克里克站在爱神宫殿门口探头探脑地看着蒂蓝三人，好客极了：“快快快，快来。”
　　三人便暂定在宫殿先歇息一晚，顺便，捋一捋最近的事情，至少要找到天道的企图。

　　与此同时，极西边的圣弗朗索瓦金宫里，火神手里捏着希洛，和父神相对而立。
　　——虽说他们都叫父神老头，但其实神祇并不会老，只是按照年龄大小算起来道格拉斯确实比荒海所有的神祇都要老罢了。

　　父神一头浅金色的长直发柔顺地垂着，身上穿着拖地繁复的金丝滚边长袍，淡漠的眉眼没什么兴致地恹恹耷拉着，看向坐在首座的小男孩。
　　嗓音淡漠：“吾主，加勒特已经把你要的人带来了，您看——”
　　“是不是该把他的残魂还给他？”

　　上座的小男孩跟希洛长了一张完全一样的脸，看得站在加勒特身后的西妮暗暗心惊。
　　小男孩坐在比自己身形大了不知道多少的宝座上，藕节似的短腿压根踩不到地上，一翘一翘地撂着玩，动作十足童趣，奈何一双湛蓝色的眼睛里没有一点天真。
　　他甚至披了个披风，嗓音稚嫩但说出来的话十足可恶：“你们可真有用。”
　　小小的嗓音竟然在整个空旷的大殿响起回音。

　　他放在扶手上的指尖动了动，希洛就这么浮了上来躺在他面前，他伸手点在希洛眉心，满眼愠怒：“我要的是这个小破孩吗？啊？”
　　“我要的东西不在！没有！”
　　“你们是怎么办事的！”

　　加勒特翻个白眼吐出口气，声调懒洋洋的：“吾主啊，您当时也只说了要她，可没说要的具体是什么，现在东西没了，难道还能怪我不成？”
　　道格里斯淡金色的眸子阖起，声音无波无澜：“吾主，您告诉我们是什么，我们再去为您寻便是。”

　　小男孩顶了顶腮帮，没吱声。

　　加勒特：……
　　他行了个礼，后退着走出大殿，声音还在殿内回响：“吾主，等您想起来再唤我。”
　　道格拉斯紧接着也敷衍地行了个礼，带着亚瑟走出了金宫。

　　两个没什么好表情的神祇在殿外互相点头致意，彼此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两个字“无语”。

　　西妮跟着加勒特深一脚浅一脚地往火神栖息的偏殿去，满脑子都是问号。
　　西妮抓住加勒特的衣袖：“那小孩，是……啊？”
　　她抬头示意上天。

　　加勒特指尖不知什么时候夹了根烟，闻言深吸一口：“估计是。”
　　“反正除了裴斯，我们所有神的魂魄都捏在他手里，是不是都只能当是。”
　　“只是不知道这玩儿意干了什么缺德事变成这德行了，我记得以前好歹是个成年人，这次一看，变小孩了，连心智都大差不差了。”

　　西妮：……
　　“你和道格拉斯没试过打败他把神魂抢回来？”
　　加勒特抹了把西妮的头，语气好笑：“我怎么就这么稀罕你呢？”
　　“要有什么简单，你以为我会跑这么远去把这个小精灵带回来？”
　　他叹口气：“那小破孩手里还有天道史书，他要是随便写点什么，整个荒海都得跟着玩完。”

　　西妮：……
　　“老天……天道这是疯了吗？”

　　加勒特耸耸肩：“谁知道呢，或许他下令让所有的神祇自刎时便已经疯了也不一定。”
　　西妮：“那希洛怎么办？我好歹是她临时监护人。”

　　加勒特揽着西妮的肩，吻了一口她的额头：“好了别担心，他要的东西找到之前，那小精灵应该都不会有事。”
　　西妮忧心忡忡应了，跟着加勒特回了偏殿。

　　只有可怜巴巴的希洛，像个宠物一样被关在小笼子里挂在他旁边，他从宝座上站起来，拿小胖手十足怀恋地蹭着笼子：“我好想你哦，希洛。”
　　“你说你跑出去干嘛呢，还带走了我们这么多力量……”
　　“还变成现在的模样……”
　　“真不乖。”

　　希洛：……
　　她眨巴眨巴大眼睛，怯生生地来了一句：“你谁呀？”

　　小男孩：……
　　小男孩：？？！
　　小男孩不可置信地张大嘴：“你不记得我了！？”
　　他指了指自己和希洛如出一辙的一张脸：“你看看！你看！”

　　希洛挠挠头：“呃……哥……哥哥？”

　　小男孩睁大湛蓝色的双眼，不可置信般重复：“哈！？哥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希洛：？
　　希洛：“那……弟弟？”

　　小男孩：……
　　笑声戛然而止。

　　小男孩咳嗽一声，扳正了一张小脸：“咳，反正你以后也就跟着叫我‘吾主’吧，真是，出去一趟连记忆都搞丢了……”
　　他认真地看着希洛：“你好没用。”

　　希洛蜷缩在笼子里，没什么表情地回他：“哦。”

　　小男孩：……
　　小男孩：……
　　md为什么这么气！

　　他表情几经变换，最后定格在一种睥睨的高傲上，指尖弹出一点光晕融入希洛的身体里：“算了算了，好歹让你把记忆找回来。”
　　希洛趴在笼子里，并不理会他，甚至翻了个身拿后脑勺对着他。

　　小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