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病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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趴着的蒂蓝表示，真的是很难受。
昨晚的症状又开始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形态不同，他现在觉得这冰与火的交替来势汹汹，比昨晚更严重。
他总觉得自己已经热得开始冒烟了，肌肤底下的血管被高温蒸得膨胀肿大，又痛又痒，梦里都是被架在火上做考小蛇，恍然间像是皮肤都被烧焦。他趴在桌子上喘气，找不到更好的方法散热。
裴斯听着他虚弱的气息声，埋头拿自己的额头抵住他的，急切却又轻声地喊他：“蒂蓝？”
“蒂蓝？”
但蒂蓝听不见。
他在自己一个人的世界里，此刻已经浑身冰冷，仿佛被做成了冰雕一般的刺骨，周身的血液或许是都凝固了，他双手抱紧自己，尾巴可怜地蜷成一团，满头藻蓝的长发穷途末路般缠紧颤抖的身体，妄图保住一丝体温。
看着蛇人浑身颤抖地团起来，裴斯眉头狠狠拧起，他能听到蒂蓝越来越痛苦的喘气声，但查验不出来任何问题。
简直束手无策。
西妮站在一边，试探着伸手想要去摸蒂蓝的额头，被裴斯应激似的凶狠一眼吓回去了，她摸摸手背上立时起来的鸡皮疙瘩，讪讪后退。
薇薇安抱着希洛，此刻也撇着眉头：“让希洛试试吧。”
裴斯已经把蓝色蛇人打横抱起，脸色堪称阴沉，没什么礼数地问店里老板娘：“有床吗？”
老板娘被看得打了个寒战，哆哆嗦嗦地带着一行人往二楼的客房去。
蒂蓝窝在裴斯的怀里，已经不是冷或热的问题了，他现在能感受到的只有浑身的刺痛，像是在钉床上滚了一圈，四肢百骸都被扎死，皮肉尽数溃烂，痛得人喘不过气来。
他牙都快咬碎，双手张开，锋利的指甲不受控制地探出，迷迷糊糊间像是抓住了什么，便再也不放手了。
怀里的人抖得更厉害了，先前只是虚弱，现在已经有冷汗从额头洇出，殷红的唇苍白一片，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蓝色的蛇人比平日里好像更多了几分透明。
蒂蓝利刃般的指甲扎进了裴斯抱着他的右手，任凭薇薇安怎么喊也不松开。
裴斯只是在被刺伤的时候怔了一瞬，竟也没有开口去叫他——如果抓着他能让蒂蓝好受些，那就抓着吧。
眼下这样的情况，放在床上肯定是不行了，蒂蓝像是扎根在裴斯身上一样，哄不走也不敢拉开，裴斯只好抱着这条苍白脆弱的蛇人坐着，甚至不敢挪动他。
他手臂上泛着银光的血液顺着蒂蓝的蛇尾，蜿蜒地了一路，一滴滴点在地板上，绽开一片血红的霜花。
裴斯拿袍子盖住还在颤抖的蒂蓝，希洛小心翼翼飞过来，无他，裴斯现在的气场太凶了，几人被压得战战兢兢的。
小精灵试探着伸出纤细的手臂，二指并拢放在蒂蓝眉心，随后闭上眼感受。
所有人都关注着希洛，看见小小的精灵开始发抖，舞在空中的翅膀节奏开始紊乱，随即尖叫着满脸痛苦地被弹开。
希洛满脸都是泪，像蒂蓝一样把自己蜷缩起来，小翅膀裹住自己，抽抽噎噎地团在薇薇安的手心里：“好痛……好痛啊……”
“小希……小希的骨头是不是碎掉了……”
“痛……”
她应当是共情到了蒂蓝现在的感受。
裴斯的神情霎时变得可怖，一双手青筋暴起，浑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身后的窗玻璃爬上一片蔓延的霜花。
怀里的人漏出一丝再也压制不住的低吟。
他心都快碎了，只能持续又徒劳地给蒂蓝输送神力，杯水车薪。
薇薇安急得快掉泪了：“怎么回事啊……老大！？”
“老大！”
“你到底怎么了啊！？”
她语气愤恨地质问裴斯：“上将平常都和你待在一起！到底发生什么了！？”
裴斯看着怀里眉头锁着的透白蛇人，嗓音嘶哑：“我不知道。”
半晌，像是崩溃地叹息一般重复道：“我不知道……”
我怎么能不知道……
薇薇安气得高跟鞋都要踩烂：“你不知道！？这一路上是你硬要把他带着，现在他出事了，你说你不知道！？你到底怎么当神的！？”
西妮拉住薇薇安，安抚她：“嘿，薇薇安，不要生气，现在我们该考虑的是蒂蓝，不是兴师问罪。”
希洛撑着颤抖的身体从薇薇安手里爬出来：“哥哥，他很冷，但是又很热……”
“哥哥浑身都好疼，像是有荆棘缠着他……骨头缝里……有针……”
四周的温度无声下降，裴斯眉眼凌厉，银眸压着暗光，身边寒霜四散铺开，空气中结出细小冰粒，寒意渗人入骨。
却没有一缕冰冷敢去纠缠着他怀里的蛇人。
薇薇安抹把脸：“小希，别说了……”
“别说了。”
裴斯捧着怀里支离破碎的人，深深俯下头去把脸埋在蒂蓝颤抖的脖颈间，那点鸢尾的味道还是那么温柔，哪怕气味的主人已经昏死过去，依然极大地安抚到了心间兵荒马乱的神祇。
裴斯抬头，终于下定决心般，沉声道：“联系辛西娅。”
骂骂咧咧的薇薇安一怔：“什么？”
裴斯极不耐烦：“速度！”
薇薇安尚且不明白缘由，但已经开始在外套里找她的联络器——她觉得最近不太需要，一直没戴在手腕上。
哪知一翻出来，上面就无声无息地显示着辛西娅的通讯请求。
西妮：“你平时还静音了啊？”
薇薇安气得牙痒痒：“阿西尔那傻子一直给我弹通讯，我嫌烦，就改静音了。”
她接通手里的通讯，金色的女蛇人几乎是立刻气急败坏地跳出来拿绅士棍指着薇薇安，开口就是巨大的分贝：“蒂蓝呢？”
薇薇安看了一眼把自家老大捂得严实的幻神，还有他周身萦绕的冰碴，木着脸拿通讯对准了那边抱着的两人。
辛西娅蛇尾疯狂地在地上拍打：“老娘早说让他回来让他回来，不听是吧。”
她骂骂咧咧，一抬头看见一地的血，金色的竖瞳皱缩，头上一堆首饰哗啦哗啦地响起来，嗓音是罕见的慌乱：“血？怎么还有血的？”
薇薇安：“咳——那不是，不是上将的血，是……呃，幻神阁下的。”
辛西娅一颗心重新放回胸腔，看着被抱在高大神祇怀里只露出一颗头的蒂蓝，看着蒂蓝苍白无力的脸庞，听着他断断续续的呼吸，和神祇低头黯淡的眼神，叹口气：“罢了……尽快带他回来吧……”
“他现在，肯定很痛苦。”
既然辛西娅尚能保持冷静，裴斯的心便也放下一些，开口时终于没了先前那些阴狠的语调：“他怎么了？”
辛西娅闭口不言，金色的瞳孔无声上移——祂在看着。
裴斯抱着蒂蓝的手骤然收紧，肌肉牵扯，原本就血流不止的伤口撕裂得更大，鲜血汩汩流下，他却好像感受不到痛一般纹丝不动，一抹冷厉爬上他的眉梢，他答了一句“好”，语调已与平常无异，只是戾气凭生。
又是祂。
蒂蓝身上发生的一切，注定只有到了希忒弥才能得知缘由了。
裴斯起身，手托起蒂蓝把他的头搭在自己肩颈间，抱小孩似的姿势，另一手缓慢又坚定地捏开蒂蓝抓在他大臂上的手指，随即将蒂蓝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搂在怀里。
染了血的长袍自发飞起重新搭在身上，掩住大半条蛇人，他飞身而起，一行人只能昼夜不歇地往希忒弥赶。
路途实在不算短了，他们沿途来已经过了好几个城池，若是不慎在路上又遇到些不长眼的东西拦路……
西妮在烈烈风中瞄了一眼裴斯挺直的背脊和周遭萦绕的坚冰，狠狠打个寒颤——大概会被现在的幻神撕碎。
裴斯的眉眼再不复曾经冰冷纯粹，目空一切的高高在上，现在，他眼里装了一条小蛇，所有的一切因他改变。
小蛇让他的眼里有了温柔的色彩和轻松的愉悦，沉寂万年的心脏都趋渐泵发。
他变得不再那么孤寂，不再那么冻人，后果就是现在，他眼里装满的，俗世的欲恨嫉恶。
祂曾说他是最有神性的神，在他眼里众生平等，因为他不爱众生。
可惜再也不是了。
因为他爱上了一条小蛇。
小蛇让他看到了芸芸众生，花市，集市，酒市……人群熙熙攘攘，众生吵吵闹闹，换做以前他只觉扰乱，然而如今，都能令他想起那个同样鲜活，同样聒噪的蛇人。
只是如今，鲜活的那朵蓝鸢尾被他抱在怀里，不住颤抖，一直蜷缩的尾巴似乎也再没有力气团起来，无力地垂在空中。
怕他被风吹出个好歹来又加深他的痛苦，裴斯的冰罩护着两人，速度不减。
天边的云层里霞光一点点晕染，瑰丽绚烂的晚霞携着火烧云日复一日地上演在荒海的土地上。
夕阳西垂，他们才终于飞到了是该。
云上的城市里羽人们踏着夕阳归家，闲聊三两人悠哉行在云层上，忽地像是寒流袭来冻风卷过，有什么裹挟着碎冰毫不停歇地从他们之间穿过，快到只剩残影。
西妮和薇薇安已经被裴斯甩开很远，两位红发女士只能喘着气朝裴斯喊：“我们稍后就到！”
裴斯应该是能听见的，只是没有回应，也没有停顿。
星子终于从云层后面爬上来，一轮弦月幽幽地挂在天穹，无声目睹着裴斯的失控。
神不累吗？怎么可能。
神为什么不停？因为不敢。
蒂蓝已经没有再颤抖，或许是脱力了，或许是痛到麻木了。
他是真的变透明了，指尖已经可以看到一点白骨，让人如何不急。
夜已深了，弦月升到中天的时候，裴斯终于看到海因克斯冰雪皑皑的城墙，以及后面幽暗荧绿的深林——那就是希忒弥。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病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