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和他的神使》一轮满月

21、第 21 章

　　蒂蓝怔愣在原地——裴斯松手了。

　　他本以为，今天得被拽上一天，或者说，会发生些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然而事实就是，裴斯在揽下两支丘比特之箭后仍然放开了他。

　　一行人全都看着裴斯，他脸埋在兜帽下面，苍白的面孔上第一次挂出汗珠。

　　他眉皱得死紧，蒂蓝也皱着眉，在一边手足无措的。

　　蒂蓝试探着道：“先去坐会儿吧？”

　　兜帽下遮挡的地方，青筋跳动，裴斯咬紧牙关对他低呵道：“走！”

　　蒂蓝没动，石柱子似的扎根原地。

　　薇薇安连忙上前来把杵着的老大拉开：“你也是，明知道人家中的箭效力在你身上，还站那儿不动。”

　　蒂蓝任由她拖走，没什么动作。

　　他以为他是愧疚，所以不愿意走。
　　但真的看到裴斯露出那样痛苦的神情，他又觉得心揪起来一块，隐秘的，似乎还有一点愉悦。

　　愉悦什么呢？终于打破那一张冷脸？终于在神祇的脸上刻上俗世的欲望？
　　别了吧，这么想，怪贱的。

　　他拍拍自己的脸，把不该的念头从脑袋里晃出去，眼睛却还是看着裴斯，不发一言。

　　众人担心裴斯真干些什么，这会儿悄悄地也都或多或少挡在了蒂蓝面前。

　　半晌，那个一袭白衣的神祇终于动了。

　　他转头来深深看了一眼蒂蓝，眼神比先前那一眼还要吓人，银色的眸子里像是灌满雾气，沉沉霭霭。

　　蒂蓝控制不住地上前一步，却见裴斯克制地收回视线，右手一翻，权杖凭空出现，向着天空一划，银装素裹的幻境徐徐铺开。

　　裴斯深吸口气，胸膛起伏，抬脚踏入那个幻境，头也不回地关了入口。

　　薇薇安看得目瞪口呆：“老大，这是得有多嫌弃你，宁愿把自己关起来也不想……咳。”
　　蒂蓝一个眼刀，薇薇安微笑闭嘴。

　　西妮疑惑：“我怎么感觉这箭不像是来让人谈恋爱的？”
　　她转头意有所指地看克里克：“倒像是让人直接办事的？”

　　克里克栗子头直接挠成爆炸头：“我哪儿知道啊，以前也没谁中一只箭担两份责的啊。”
　　希洛发现盲点：“那，一个人同时被射两箭会怎样啊？”

　　克里克终于不挠头：“这个我知道，没反应。”
　　“我自己尝试过。”
　　“……并不会爱上自己。”

　　薇薇安：“你还真是……挺闲哈？”

　　克里克：“对啊，很闲，我平时最大的作用也就是替漫野那解解闷了……”

　　哪怕裴斯把自己关进幻境，蒂蓝的脸色还是不太好，他问克里克：“如果被射中的两人，一直被迫分开，会怎样？”

　　克里克：“这个实验漫野那拿小白鼠做过，好像是，死了一只……嗯，对，就是一直挠笼子，死了一只才停下来的。”

　　薇薇安：……
　　我知道我重点抓错了，但是：“你们，拿这么粗的箭射小白鼠？”

　　克里克完全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对啊。”

　　西妮：……
　　她声音不小：“重点是这个吗！？”
　　“重点是现在怎么办！？”

　　蒂蓝闭了闭眼：“我进去找他。”

　　西妮：“你怎么进去？”

　　蒂蓝：“我是他的神使。”应该也会幻术。
　　他摁了摁手指“实在不行，就把亚瑟揪出来，让他把幻境拉开。”

　　语气第一次这么森然。
　　薇薇安下意识挺直，应到：“是！”

　　几人开始在四周搜找术法的踪迹，但蒂蓝明白，连裴斯都没感受到，多半是已经跑了，最大的希望，还是得靠自己。

　　他是幻神的神使，一路上总是裴斯在保护着他们，这一次，摊上这事儿还是怪他，于情，蒂蓝不忍裴斯独扛，于理，责任在他。

　　蒂蓝仔细感应着那个幻境，他成为神使以来还没有开过幻境，一时竟然束手无策。
　　他只能感受到一点幻境的轮廓，比啥也看不到的众人没强多少，此刻难免焦躁。

　　脑海里一片混乱，一会儿是裴斯淡漠的眉眼，一会儿想起第一次见到他时惊艳的一眼，想起他怀抱里寒冰凛冽的气味，想起不知什么时候，好像偷看到过裴斯嘴角的一抹笑。

　　还有，裴斯永远强大可靠的背影，一次次挡在他的身前，坚冰寸出，疯长满原。

　　再后来，裴斯拔出冰蓝长剑，嘴角挂着血，到现在，裴斯纯净的眼里，升腾着因他而起的，不该的欲望。

　　他忽然发现自己欠了裴斯好多。
　　他忽然发觉自己的心间已经被裴斯的身影装满。

　　前所未有的不安从他心底升起，他明确地知道自己内心的想法，不能留裴斯一人。

　　于是他蓝色的长发在空中绽开，手中凝起一点银蓝色的光晕，他还是看不真切面前明明存在的幻境，但那不重要了，只要能破开就好，再小的缝隙，能容他钻过去就好。

　　地上的众人停止了徒劳的动作，都抬头来看蒂蓝，看着那团光晕砸上空无一物的地方，随即四散流逝，一条裂缝不负众望地出现，露出一点蚕白的世界。

　　蒂蓝松口气，蛇尾一摆，擦着裂缝关闭的前夕，险险钻了进去。

　　西妮在外面叫好：“厉害！下一届跳水没他我不看！”
　　薇薇安愁眉苦脸：“哎。”
　　希洛拍拍小脸：“哥哥们加油~”

　　克里克神神叨叨：“愿有情人，终成眷属。”
　　被绑在一边的埃德蒙顿鄙夷地看他一眼：“噫。”

　　————————

　　蒂蓝虽说是进了幻境，但那幻境关得太快，他左手手臂外侧被刮出一长条血痕，尾巴也痛，估计鳞片都被削掉几块。

　　蒂蓝叹口气——这都多久没受过伤了。
　　算了，该。

　　幻境里面很大，整个世界像是极北边的冰原，冰川林立，白雪皑皑，刺骨的寒风还在刮，冻得蛇发僵，手臂上的鲜血还没流下来，就被冻在了伤口处。

　　蒂蓝身上穿的还是单薄的衬衫，外面拢了一件被划破的长袍，被冻得想死。

　　这块地儿这么大，去哪儿找裴斯啊？

　　他挺无语，别冻死了还没找到人，不过——冻死也算是能解救裴斯了——按照克里克说的，死一个呗。

　　他苦中作乐地想，拖着冻僵的身体在冰原上行走，直接叫裴斯的名字：“幻神——阁下——”
　　“裴——斯——”

　　声音发抖，哆哆嗦嗦的。
　　被风一卷，自己都听不真切。

　　好在裴斯总能听见。

　　他没有出现，但蒂蓝知道他听见了。

　　因为周遭的环境突然开始变化，冰雪消融，如茵的绿草携着鲜花瞬间发芽，不过两秒，蒂蓝已经身处在一个暖春里。

　　他站在原地，扫视四周：“裴斯，你出来。”
　　“没关系的，怎样都可以。”
　　“你出来！”

　　蒂蓝手臂上的血液开始流动，伤口不小，一滴一滴的血落在草地上，源源不断。

　　他也不管，就这么站在原地，对着天喊：“裴斯，你给我出来！”

　　好半天，还没动静，蒂蓝火气一下就上来了，他抽出长鞭，从握柄上拉出刀刃抵在脖子上：“行，反正咱俩死一个这玩意儿也能解。”

　　他说着，手下干脆利落，毫不犹豫就往下划，苍白的皮肤应声破裂，一点血痕出现。

　　破空声响起，一根冰凌忍无可忍地飞来，把那刀刃打开在地。

　　裴斯身上的兜帽长袍已经摘了，就穿着紧身的作战服，肩宽腿长，脚上蹬着一双白色长靴，神情可怖。

　　他该是气狠了，足音踏霜裂冰，遍地的草以他为中心冻结，冰霜铺了一路，连眉眼都像是冻着的，银色的眸子里却放佛燃了火。

　　蒂蓝终于看见他，好悬松口气，还没看清人现在到底怎样，那边的神却直接飞了过来，快成一道残影，将蒂蓝扑在草地上，冰凉的手摁上他尚在流血的脖颈，声音嘶哑：“你疯了？”

　　蒂蓝不甚在意地摇摇头：“你又不会让我真的自刎当场。”

　　裴斯呼吸沉重，这是他的神器造成的伤，他放不了治愈术，只能拿手捂着。

　　这才过了几分钟，蒂蓝看起来就比裴斯凄惨太多，挂了彩，浑身都是血，偏偏全都是裴斯的术法造成，他真的是一点都治不了。

　　看着恍若躺在血泊里的人，再旖旎的心思也生不起来了。

　　金剑的效果到底还是在的。
　　他一开始忍得艰难，怕自己把蒂蓝绑了才进了幻境，谁知道蒂蓝还跟进来了，完全是自投罗网的模样。

　　但那些乱糟糟的画面和念想，在抱住蒂蓝的瞬间，骤然消停了不少。

　　幸好那是爱神的箭，不是淫神的，揽过两份效力也还这么纯洁，抱一抱就会好一些，不至于真出什么大事。

　　克里克那个不靠谱的，吓得所有人方寸大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