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和他的神使》一轮满月

20、第二支箭

　　希洛用藤蔓把克里克绑起来扔在沟壑遍地的战场废墟上，蒂蓝悠哉悠哉游过来看着地上的爱神神使：“快点，把我身上的丘比特之箭术法解了。”

　　省得以后克里克再拔剑射了谁他还得转头跑回罗曼蒂克来谈一场莫名其妙的恋爱——这不纯纯有病吗？

　　克里克也不挣扎，坐在地上，拿栗色的发顶对着蒂蓝，不发一言。

　　克里克是个乖巧的神使，虽然明知他成年了，但长得像个花栗鼠，呆呆软软，看起来着实有点子可爱。

　　蒂蓝可能一直对这种小孩似的可爱长相比较偏爱，至少会心软不少，比如艾尔，比如希洛，比如现在窝在地上的克里克。

　　可惜他有耐心等着，西妮并没有。

　　西妮一打响指，克里克周遭猛地窜起一圈焰火，差点燎到蒂蓝的尾巴。

　　蒂蓝猛地退后，重心不稳差点倒下去，被走上前来的裴斯按住背心扶稳，裴斯抬眼不咸不淡地看一眼西妮，西妮朝他漏出一个鄙夷的神色。

　　嘁，某些神，偏心不要太明显。
　　嗯，就像他的加勒特偏心她一样。

　　蒂蓝站稳，拍拍尾巴上不存在的灰：“哎呀西妮小姐，不要这么粗鲁。”

　　西妮翻个白眼：“嗨哟，我可不像你，我很急的ok？”

　　蒂蓝虽说心软却也不会真的阻止，他抱臂靠着裴斯站着，看着西妮一点点收缩火圈，里面的人还没什么反应。

　　蒂蓝就纳了闷了：“克里克，你不会以为这火能把你身上的藤蔓烧断吧？”
　　“你当我们傻子一群啊？”

　　克里克这会儿终于没憋住，迷之微笑道：“我靠那我蹲个屁啊还。”
　　“不等了不等了，放我出来。”

　　众人：……

　　西妮抽搐着嘴角把火灭了，希洛飞过来把藤蔓解开，一行人把克里克围起来，等着他把箭交出来。

　　希洛蹲在薇薇安肩膀上，碎嘴子：“蒂蓝哥哥，你太不小心了。”
　　要不是蒂蓝，这会儿一行人该已经离开罗曼蒂克了。
　　哪座城池都不宜久待，省得夜长梦多。

　　西妮揉揉鼻尖，浅翻个白眼：“哦，我也有份，那箭一开始是冲我来的。”

　　希洛翘翘小脚，叉着腰，语气稚嫩又好笑：“你们啊，真是太不小心了。”

　　裴斯点头，“嗯”了一声。

　　蒂蓝：……
　　西妮：……

　　克里克：……
　　你们要不要尊重一下我？
　　围着我聊天呢？我是个啥？火炉？

　　克里克揉揉一头栗子毛，浅棕色的眼睛看着蒂蓝，长睫毛眨巴眨巴扑闪扑闪：“这个箭，拿不出来的。”
　　“你看我弯弓的时候搭箭了嘛？——没有吧。所以我只有再对着啥来一箭。”

　　裴斯点头，是这样。
　　蒂蓝：“好吧，那边那棵树。”

　　“诶对对对，就那棵被劈得焦黑的，朝他来一箭。”

　　克里克：……
　　他这才仿佛回过神来，脑袋里三个大字：焦！黑！的！

　　他的城市啊！
　　埃德蒙顿你大爷！

　　他的心理活动就差直接写在脸上了，看得一圈人忍俊不禁。

　　西妮出声催促：“麻利的。”

　　克里克委委屈屈拉开金色长弓，一柄金色粗大箭矢离弦飞去。

　　便在这时，一张雷网瞬间在树干上铺开，电光闪烁，滋啦作响，强大的电流产生磁场，将金箭硬生生拐了个弯，重获加速度朝克里克飞了回来。

　　克里克失声大喊：“埃德蒙顿你大爷！”

　　变故突生，众人尚在惊愕之中，裴斯凝神灌注一堵冰墙挡在克里克面前，历史重演地被丘比特之箭破开，他眉头狠压，上前一步一把拽开挪不动道的傻子神使，电光火石间，蒂蓝好像听到一声极低极低的叹息，响在他的脑海里。

　　于是在他睁大的瞳孔里，裴斯拽开克里克，伸手接住了那柄金色的箭矢。

　　众人狠吸一口气。
　　西妮：老天！
　　薇薇安：老大！
　　希洛：妈妈！

　　箭矢瞬间消弥在裴斯掌心，巨大的冲击力振飞他拖地的长袍，银发凌乱，他眉目低沉地看着蒂蓝，压迫力极具，不发一言。

　　接下这一箭，意味着什么……
　　四周顿时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蒂蓝张大嘴，满头蓝发抻直，完全不敢看裴斯，他仔细感受了一番，没觉得有什么变化，于是眼睛睁开一条缝打量一下裴斯，随后底气不足地开口问被裴斯一拽扔到路边的克里克：“我好像，没感觉？”

　　克里克在地上摔得龇牙咧嘴，他自己也不太确定：“可能……因为我是神使？威力不足以大到控制神祇的爱？”

　　裴斯不着痕迹地吸口气：“应该是。”

　　死寂的众人吐出一口气。
　　蒂蓝拍拍胸脯：“那就好那就好，吓死我了。”

　　蒂蓝：“埃德蒙顿不是被你关起来了？怎么又跑出来放电？”

　　蒂蓝拉开幻境，人分明还被五花大绑捆在里面。

　　众人下意识转头去看地上“哎哟哎哟”直叫唤的克里克。

　　克里克可怜巴巴地抱住自己：“不是我，我没有，我就一牵红线的，我又不是电鳗又不是雷公我放什么电啊大哥大姐小朋友。”

　　蒂蓝：……
　　觉得他乖可能自己也是瞎了。

　　裴斯应道：“不是他，幻境被划开了一条口子。”
　　电网应该是埃德蒙顿从那口子里放出来的。

　　蒂蓝皱眉：“还有第三个神使？”
　　裴斯：“或许。”

　　西妮不解：“亚瑟这就来了？”
　　“他不应该压轴出场吗？”

　　亚瑟就是父神的神使。
　　应该是他拿执羽笔划开了裴斯的幻境。

　　蒂蓝：“谁知道呢……啊不是，谁打架按套路出牌的？”

　　现在两个神使一个趴在路边一个被捆着，他转头问裴斯：“能感应到另外的术法波动吗？”

　　裴斯摇摇头。
　　不知怎的，裴斯素日苍白的面孔这会儿看起来近乎惨白，细看之下连嘴唇都干泛着白，一点颜色也没有。

　　今天这场仗不算难打，裴斯应当游刃有余，这是怎么了？

　　蒂蓝踮起一点，伸手想去拂开裴斯盖在脑袋上的兜帽，指尖刚触到一点冰冷，裴斯却转开了头。

　　蒂蓝更担心了：“怎么了？”

　　裴斯一言不发。

　　蒂蓝操控着几根冰锥破土而出，死亡凝视着地上的克里克：“你那支箭，到底是什么？”

　　克里克好冤，刚被火围又被冰困，他抱着脑袋：“就是丘比特之箭啊，我哪儿敢骗你们啊。”
　　他咕咕哝哝：“本来我就是被逼拦你们的，象征性打一打就算了，谁还会搞什么阴谋诡计啊……”

　　他说着说着竟然还哭起来了：“呜呜呜……漫野那我好想你啊……呜呜呜……为什么要让我承受这些……这群人好野蛮啊救救我……呜呜呜呜……”

　　真正的小孩希洛搓搓胳膊上被哭出来的鸡皮疙瘩：“噫，哥哥别哭了。”

　　没人搭理还好，一有人搭理他哭得更卖力了。

　　裴斯现在还站着，但明显有些不支，蒂蓝拿不准他到底怎么了，裴斯又不让人扶，他一股莫名的火从心里蹿起，打断克里克的恸哭：“别哭了，带我们去个能休整的地方。”

　　克里克抽抽噎噎：“哦……”

　　他慢吞吞爬起来，蒂蓝一尾巴抽地上：“快点。”

　　西妮：……
　　也不知道谁更没耐心。

　　克里克一哆嗦，干脆直接飞起来，对蒂蓝说：“跟我来吧。”

　　蒂蓝轻声细语地对裴斯道：“我们先去歇一会儿，好吗？”
　　哄小孩似的。
　　“还能走吗？”

　　周围人：……
　　噫。

　　裴斯还是一言不发，从蒂蓝的角度，只能看到裴斯线条硬朗的下颌线更加明显，像是这人在咬牙忍受些什么。

　　一个可怕又悲伤的念头从蒂蓝脑子里升起，他压低声音问：“是那支箭？”

　　话音刚落，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猛地攥住了蒂蓝的手腕，力道之大，青筋暴起。

　　蒂蓝被捏得倒抽口气，这反应……也不对啊。

　　他不太敢再出声，转头以眼神示意克里克：为什么我没事？

　　克里克估计不是个合格的神使，自己还云里雾里的，他挠挠头：“或许你没感觉，是因为幻神阁下把效力全揽过去了。”

　　蒂蓝瞳孔骤缩：！！！

　　克里克：“他还能清醒那一会儿，可能是……呃用神力强压的？”

　　那么裴斯刚才那副表现就不是体力不支站不稳了，而是……忍不住了——

　　蒂蓝一惊，连忙拍拍裴斯的背：“幻神阁下，商量个事儿呗，咱把手松开……”

　　裴斯听了，反而攥得更紧。
　　蒂蓝堂堂上将，被攥得脸皱成一团：“幻神阁下，手要断了。”

　　裴斯不为所动。
　　甚至还有越收越紧的趋势。

　　靠！他拿这只手接箭裴斯就一直捏着这只手是不是？那干脆他把手砍给裴斯要不要！

　　蒂蓝一直叫他：“幻神阁下！幻神！”
　　终于忍无可忍：“裴斯！”

　　声音巨大，震耳发聩，周边都萦绕着一圈回音。

　　这好像是蒂蓝第一次叫裴斯的名字。
　　于是一直对外界充耳不闻的裴斯终于低头来看蒂蓝。

　　蒂蓝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银色的圣洁的眸子，也可以像是雾雪松林，幽暗深沉，摄人心魂，压迫十足。

　　冰雪的神祇，现在却像是雪域冰原上的白狮，连眼神都肃杀嗜血。

　　蒂蓝被看得心惊，恍然间觉得自己是案板上的鲜嫩蛇肉，逃无可逃。

　　却听见那把低醇磁厚的声音沉沉响起：“嗯。”
　　——他在回应蒂蓝对他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