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写的角色说他喜欢我！》萱芮

8、梦魇

　　“我不想陷入梦魇……”可这不是段楚卿说了算的，主线任务定下的，他也不能改变。
　　他被迫着，一点一点晕过去，看着天空即将陷入黑夜，仿佛无边的囚笼。
　　闭眼前，他止不住流下了眼泪……
　　为什么……一定要陷入梦魇呢……

　　他知道自己都会梦到什么……

　　段楚卿出生在一个小小的家庭，并不贫穷，甚至在姑姑的帮衬下，家里过得有滋有味。
　　可……
　　从他出生起，父母从来没有管过他。
　　他总是听人说一句话——“父母是真爱，孩子是意外”，这话听着颇有开玩笑的意味，也形容那些恩爱的父母。
　　但……段楚卿对于他的父母来说，真的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他是个“不是意外的意外”。

　　奶奶也一把年纪了，急迫地想要一个大孙子，圆自己当奶奶的梦，确保家里能够传宗接代。
　　他就在奶奶的期许下降生了。
　　可妈妈并不喜欢他，甚至觉得，她生下他，都是被逼的，被世俗和奶奶逼得。
　　“我当初就不想生孩子，现在依旧不想！生了孩子还要管他，我干嘛生他！本来就是你妈要我生他，那她去管孩子好了，找我做什么！”在段楚卿六岁的时候，听到妈妈说了这么一句话，她在和爸爸生气，估计是奶奶抱怨她不管自己了……
　　爸爸：“小祖宗，你听妈的干什么，你开心就好了，孩子归她养，这不是当初她自己说的吗？她要是还说你，你就找我，我和妈聊聊，你别生气啊。”
　　“哼……本来我就因为生了你儿子，身材都不好了，面色也靠着更贵的化妆品砸，才能几乎保持原装，还要我操心孩子……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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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后的段楚卿听着这番话，一字不落。
　　原来……他是个累赘……
　　他慢慢挪动脚步，回到自己的卧室，躺在了自己的小床上。
　　原来……没人需要他……

　　他哭了。
　　可又不敢放出声音来。
　　眼泪流了一片，沾湿了枕巾。

　　奶奶说，他爹妈一点儿都不管他。
　　当初生下来，他妈妈为了保持身材，不让他喝自己的，花钱请了位乳母。
　　他养在父母住处那几天，误食了妈妈像糖的化妆品，被送到医院，刚醒来就听到妈妈说了一句：“怎么专挑我几千的化妆品吃！”
　　因为这，还和赶来奶奶吵起来了。
　　“你怎么不教教他什么该吃，什么不该吃！几千的化妆品没了，看病又花了不少钱，你是养了个败家子吧！”妈妈和奶奶说话一向没大没小，特别是在生了他之后。
　　“嘿，你怎么说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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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无休无止的争吵。
　　他不想听。

　　终于，吵架声音停止了。
　　不是因为他们谁放下了，悔改了，而是……
　　奶奶去世了。
　　奶奶因为接段楚卿下学，路上摔了一跤。老年人本来骨头就脆，这会儿摔了一大跤，在医院住了几天，一检查，这摔出来不少老毛病。
　　眼看自己过不了多久啦，那对小夫妻又不肯照顾段楚卿，奶奶那几天都是愁容满面的。
　　段楚卿一下学就被姑姑接到奶奶的病房里。陪着奶奶。
　　“卿卿啊……奶奶不在，你要记得照顾好自己啊……你爹妈又不管你……奶奶和你姑姑商量着，让你去你姑姑家……你姑姑平时工作忙，你记得，不要给她添麻烦……”奶奶一如既往的叨叨。
　　段楚卿谨记奶奶的话——“不要给姑姑添麻烦”。
　　当她闭眼离开世间时，段楚卿也没发觉，他以为奶奶累了，睡着了。他就静静和她一起睡着了……
　　醒来时，外面忙的不可开交。
　　一问……
　　奶奶……死了……
　　好像有什么滑过他的脸，湿湿的，凉凉的。
　　有人告诉他，想哭就哭吧。
　　所以……他大哭了一场。

　　姑姑是不婚主义，见段楚卿的父母不愿意养段楚卿，养他长大的奶奶又去世了。遵循奶奶的遗嘱，姑姑把段楚卿接到了自己那里。
　　可姑姑也并不能让段楚卿改变什么。
　　她是个是女强人，某个公司的高管。有时候工作到凌晨，干脆不回来。但会记得给段楚卿准备好饭，让手下的人送去。
　　段楚卿过上了有人接有人送有东西吃的生活。
　　可……
　　一个人住在大大的房子里，半夜起来都不敢上厕所。
　　小孩子就怕遇到鬼。
　　他当然不例外。
　　学校里的小孩子爱讲鬼故事。什么半夜三更爬你床啊，什么下雨时闪电会带来鬼呀，什么你开门以后就会看到一直在门口的鬼啊之类的恐怖故事。
　　每次段楚卿一个人在家，都会害怕地缩在被子里。
　　他怕鬼，怕黑，怕打雷。
　　下雨的时候，外面打着雷，段楚卿听着声音，吓得瑟瑟发抖。
　　害怕了，就给姑姑打了电话。可姑姑一直没接。
　　段楚卿猜，她可能设置了免打扰吧……
　　爸爸妈妈这时候应该睡了……更何况，给他们打了电话……他们也会当成骚扰电话一样处理掉。
　　奶奶的手机号已经是灰色了。
　　虽然奶奶也会抱怨，抱怨自己难养，也会责怪，责怪自己犯错。可……她陪着段楚卿长大……
　　他又哭了……
　　奶奶说，男孩子不能哭……
　　哭了，就不是男子汉了……

　　这是他的童年，看上去千疮百孔破破烂烂的童年。
　　也正是因为这个童年，把他养的性格孤僻，不爱和人说话，但是脾气很好，不跟人争不跟人抢，在自己的圈子里活的自在。
　　可终究斗不过残酷的现实。
　　孤僻的性格让他在学校里招人烦。加上名列前茅的成绩，看上去让人觉得——他清高，他看不起别人。
　　这可是污蔑了段楚卿了。
　　可有谁知道真相，在乎真相呢？

　　又是一段被欺负的回忆。
　　段楚卿坐在教室的角落，看着来来往往的同学，成群结队。快校庆表演了，班级里出合唱。
　　他们热热闹闹讨论着该唱什么，穿什么衣服，怎么让人们觉得这个节目有心意。
　　他也融入不进去，就叹了口气。
　　反正最后跟着他们就是了。
　　班主任突然过来了——
　　“段楚卿，来一下。”她柔声说道。
　　段楚卿应声而去。
　　到了办公室，他才知道老师的意图。
　　“校庆推迟了，本来是下周三周四的，推到了下下周周一周二……你到时候要去参加竞赛，老师就想给你打个预防针……”她看着段楚卿，似乎是在观察他的反应。
　　段楚卿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冲他笑笑：“我知道了老师，我会好好准备竞赛的。”
　　等他回来的时候，消息已经传遍了。
　　应该是有人去办公室偷听了吧。
　　“呦，大学霸回来啦？这次不用参加校庆，你是不是特开心啊？”
　　“哎呀，你跟他说话干什么，他又不会生气也不会干什么。”
　　“还是借着上次的话题讨论吧……”
　　段楚卿对他们笑笑，回到了座位上。

　　晚上回家的时候，姑姑正好在，她似乎是听了班主任说这件事。
　　问了他一句：“班主任说你心情不太好，因为竞赛和校庆冲突吗？”
　　姑姑的表情严肃冷静，她仿佛在用表情告诉自己：你怎么能因为这个事情心情不好。
　　段楚卿笑笑：“……没啊，老师可能看错了吧。”
　　“……”姑姑也没再说什么，还忙着手里的工作，“竞赛完就是你生日，想想喜欢吃什么，我带你去吃。”
　　“……”段楚卿点头，“好。”

　　等他回到房间，没开灯。
　　没由来的，看到黑漆漆的房间，心里觉得有点儿委屈，靠着墙待了一会儿。
　　校庆……合唱……合群……他也想过。
　　怎么没想过呢……可是……
　　竞赛更重要吧……不管遇到什么事，都是竞赛最重要吧？
　　哈……
　　段楚卿冷静了一会儿，平复了一下心态，打开了灯。
　　迎接了一片光明。
　　打开手机，先映入他眼帘的是小说更新提醒。
　　他疲倦的面容上终于露出一抹真心的笑容：“啊……更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小说成了他的娱乐救赎。
　　看着小说里的人物，从底层一层一层爬上来，在生死存亡之间挣扎，他也有了希望。
　　记忆犹新的是一本名叫《魔力之主》的小说，主角比较悲惨，从小父母就离开了，身边没有一个亲人，摸爬滚打长大，努力地脱离苦难的生活。
　　小说描写的不错，所以给他的震撼很大。
　　“这样看，自己还算幸运的。起码……”
　　起码我爸我妈还在世，还有姑姑养着……也，没什么不好的，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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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无奈笑笑。
　　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有的人活着，他却已经死了。”

　　段楚卿不出意外的拿到了竞赛的优秀名次，虽然比他厉害的大佬有的是，不过他还是堪堪拿了一等奖，对于某些大佬来说，这可能就是小意思，但这已经是段楚卿拼尽全力的结果了。
　　从竞赛基地回来正好是校庆结束的第二天，学校领导热烈地欢迎了他。
　　他看见了领导们欣慰的笑容，以及同学们硬挤出来的笑容，都是假惺惺的。
　　回以一个同样假惺惺的微笑，是段楚卿要做的。
　　不管怎么样，笑就好了吧？

　　他在十六周岁那年，过了一个隆重的生日，餐桌上三层蛋糕，各式各样的美味佳肴，姑姑新给他买的iPad。只不过人有点儿少，只有他和姑姑。
　　“你爸妈他们最近出去旅游了，没空来。”姑姑看着他，“姑姑陪你。”
　　“……”段楚卿低着头，表情低落，抬起头，又笑了笑，“没事。有姑姑就够了。”
　　当然，就够了。
　　不然他要怎么面对父母？毕竟，他们从来没给自己过过生日。反倒是因为生下了他，妈妈把这个当成纪念日。爸爸每次到这个日子就要给妈妈庆祝一次。
　　与他无关就是了。

　　跳到高考之后。
　　他考了非常不错的成绩，可以上国内的知名大学了。查分当天，他看着自己六百六十多的成绩，姑姑在电话里激动的问他：“怎么样？”
　　“……”段楚卿念着那三个数字，“六百六十五……”
　　姑姑没说话了。
　　段楚卿想，她应该是激动坏了。
　　下一秒，他就听到了电话那边的哭声。
　　她哭了。
　　真奇怪，明明自己内心毫无波澜，姑姑已经哭了……
　　“卿卿，你等着，姑姑马上回去……你真的……真的很棒……”
　　然后电话就挂了。
　　段楚卿这回懵了。
　　这是姑姑第一次夸自己，以前大大小小的考试，基本上是考好了就有物质奖励，考不好就不理自己，埋头干好几天工作。
　　这是她第一次夸自己吧……
　　段楚卿怔愣着，突然感觉有泪水流下来……
　　为什么要哭呢……

　　可能是因为最后一次聚会了，班里的人破天荒叫上了段楚卿。
　　段楚卿虽然觉得自己去了可能有些违和感，但又忍不住心中的激动。
　　他还是想去的，所以推脱了一次，就答应去了。
　　聚会上，大家说说笑笑，都在说着彼此的黑历史，影像记录也在，让整个聚会热闹极了。段楚卿看着投影仪投影出来的视频，视频里，他们都在教室里，打打闹闹。有联欢会，有运动会，有节日活动，有校庆……
　　无一例外的，他都在角落里，不是在看着就是埋着头。没有参与任何。
　　“诶，我一直都很好奇……嗝……”段楚卿一回头，发现是他的前桌，现在喝酒喝的脸通红，“段楚卿……你为什么这么不合群……我们也没有不邀请你……你每次都不参与进来……”
　　段楚卿听着他的问题，愣了一会儿，然后笑笑：“不好意思……可能……不太习惯吧……”
　　“你又笑，你又说不好意思，每次都是这样……没意思……”那人又喝了一口酒，走远了。
　　段楚卿坐在角落，看着他们欢乐。
　　视频内外，都是一样的。
　　他那份有些小激动的心升起的火苗，不知道怎么的，突然熄灭了……

　　正发呆，旁边突然坐过来一个小姑娘。
　　是学委。
　　学委平时没化过妆，今天化的妆显得她确实是个大人了。
　　学委对他微微一笑：“段楚卿……感谢你啊……压了我三年……”
　　“？”压了三年为什么要感谢？
　　“我一直以为，自己就是最好的，可是三年来，一次一次的考试，你向我证明，原来……我身边真的有比我厉害那么多的人……我一直都拿你当目标，心想着能超过你……”
　　“我一直都在想，为什么会有一个人，长的好看，家里有钱，性格好，脾气好，学习更是好……这么完美的一个人，会出现在我身边呢？”
　　“开始是嫉妒……后来……是你成了我的动力……”
　　女孩子轻轻柔柔的说着，明明听起来如沐春风，在段楚卿这里，却像被扎了几针……心里开始难受。
　　她笑着。
　　他愣着。
　　学委：“谢谢你。”
　　不要说谢谢我了……
　　学委：“真的很高兴遇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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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委：“抱歉我一来就说了这么无厘头的话……但是……我们应该能算朋友了吧？”
　　段楚卿突然觉得呼吸困难，匆匆说了一句抱歉，就去了洗手间。
　　“诶……”学委不明所以。
　　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人过来，还逗了她几句：“学委，你这表白太生猛了吧？”
　　学委苦笑：“去去去，什么表白。”
　　“那你不表白干嘛？”
　　学委：“我就是想和他交个朋友，表白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
　　学委：“他那么完美一个人，总觉得有点儿刻意……反正，我配不上啦。”
　　“咦……”

　　段楚卿逃走了。
　　他知道了。
　　有些事，明明你很想去，你很想做，可当你熟悉另一种模式却突然换上你想的那种模式，你就会因为不熟悉而逃避退缩……
　　就像你平时社交恐惧，却不想忍受孤独，尝试着迈出步伐，参加了聚会。却被打回原形。
　　那不是你适合的场所。
　　段楚卿只适合待在一边，不去参与他们。

　　完美……完美的人，世界上存在吗？
　　他不知道。
　　但是他不是。
　　一个家庭不完美的人，怎么可能是完美的人……
　　当学委开口的时候，他的内心只有羞愧。

　　梦魇到这里，段楚卿已经要崩溃了。
　　他把自己经历过的事，又经历了一遍。
　　他做不到麻木，再经历一个，只觉得自己掉进了无尽的深渊。

　　岑路舟的梦魇很丰富。
　　没有段楚卿的世界，他是那么杀伐果断，是那么……无情无义。
　　就像没有感情的杀戮机器，大仇得报后，选择死亡。
　　那是一个没有意义的人生。
　　岑路舟感受着“记忆”中的他的感情。

　　冰冷麻木。
　　没有暖如春风的段楚卿。
　　当他这么想着，已然跳跃到了段楚卿的世界。
　　看到了与自己的世界截然不同的模样。
　　那个世界，高楼林立，车水马龙。那是他不认识的世界。
　　他跌跌撞撞，瞬移到了一个房子里。
　　一个熟悉的背景映入他的眼帘。
　　段楚卿正坐在椅子上，前方是会发光的长方形物体。
　　他靠近看了看，还有字……
　　他看着段楚卿打下自己的名字——

　　岑路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