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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第六十七章 ...

  •   “都说了我不想谈心。”

      加迪尔很无奈地一边在洗脸时任由诺伊尔从后面抱住他、相当有分量感地压在他身上,一边坚强地嘟哝:“我也没有什么大事,心情不好,那不是一阵一阵的小毛病吗?不可能每次心情不好都要和别人说一箩筐啊。我才不想每次都在大家面前做湿地毯,哭哭啼啼怪扫兴的——再说了你也不是什么喜欢八卦或者关心别人的人吧,追着我问干嘛?”

      他说着说着就理直气壮了起来,声音也变大了,转过身去扶着诺伊尔的胳膊和他大眼瞪大眼。但对方比他更理直气壮:“我怎么就不是喜欢关心别人的人了?你误会我,我受伤了。”

      “对不起。”加迪尔投降,纠正自己的措辞:“我是说,我以为你听这些事……嗯,我的碎碎叨叨的讲不清楚的坏心情,我以为你其实会有点压力,我不想给你创造压力。这又不是你做错了什么,你其实也没法帮上忙,我和你聊这些不就单纯是倒垃圾。”

      他安慰性地吻了吻诺伊尔的下巴,温柔地和他说:“谢谢你,曼努,我知道你只是想关心我。知道你想关心我就已经很好了,我感觉好多了。”

      “你真的感觉好多了吗?”诺伊尔看着他。

      加迪尔不假思索地回复:“当然啦!”

      “小骗子,怎么可能呢。”诺伊尔揉揉他的脸,低下头贴住他:“刚刚还像幽灵似的,现在就开心啦?我是什么兴|奋|剂吗?骗骗我也就算了,你别把你自己也给骗了。”

      加迪尔有点受到暴击了:在这一瞬间他确实有被问倒。他反应不过来自己到底是真的感觉心情变好了,还是下意识地把它们藏匿了起来,用漂亮的谎言遮盖住,漂亮到他自己都不去思考地信了。

      “天啊。”他有点崩溃地发脾气,往床上一趟甩掉拖鞋:“都说了不想讲这么严肃的事情!”

      诺伊尔看他这样甩手甩脚的,感觉到的却完全是另一回事:“又撒娇,没说两句话就撒娇,怎么就这么娇惯,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他在加迪尔身边坐下,俯身去揪他鼻子,忍不住笑:“哎呀,不会是我惯出来的吧。”

      你惯我什么了呀!加迪尔感觉自己被污蔑,气鼓鼓地往上抬手去反抗他,不让他揪自己鼻子,发出了非常好笑的呜呜声,乐得诺伊尔笑得停不下来,就这么被殴打了几下见加迪尔急了翻身起来才终于收手。逗他玩确实是很有趣的,但他们又不是没打过架,真挨拳头还是算了。

      “我没有撒谎,我真的感觉好很多了,曼努,从你来开始。”加迪尔按住他的手,把他牢牢按床上,俯身看着他和他重申:“你再捏我鼻子才是惹我生气。”

      诺伊尔一点也不反抗,纵容他这么压着自己,像是超大号无害的泰迪熊玩偶,只是喉结滚了滚,眉眼弯成莫名可爱的样子:“这几乎像情话了,宝贝。”

      如果加迪尔会翻白眼的话,他现在肯定翻白眼了。但因为他不会,所以他只是叹了口气把诺伊尔松开,站起来整理弄乱的头发和衣服,光着脚在地上踩来踩去,坐到沙发上去吃对方给他带来的布丁。他屋里不是全铺了地毯的,光脚凉,诺伊尔好声好气地钻床底去帮他把拖鞋扒拉出来,放他旁边他还是不穿,自顾自地挖布丁吃,十分专注,仿佛他忽然爱上了这种食物似的。

      诺伊尔在心里一阵阵笑:还说不娇惯。

      可是又谁让他就是乐意这么惯呢。沙发矮,他直接跪坐到地板上,帮加迪尔把拖鞋给套上。加迪尔终于不自在了,让朋友这么服侍他还是非常过分和古怪的,他把脚往后缩,试图自己去找另一只;诺伊尔这会儿倒是不干了,笑着硬是握住他的脚踝帮他都穿好了才放下。

      加迪尔忐忑不安地看着他,视线一对上又立刻低头挖布丁。

      “别用力了,小心塑料底弄破。”诺伊尔就着这个姿势跪起来,搂住了他的腰,仰头看他:“紧张什么劲呢,我就给你穿个鞋又怎么了?”

      加迪尔终于还是无可奈何,好像一惊一乍情绪过敏的只有他,诺伊尔从头到尾都什么也没当一回事,人家不伤心也不生气的,玩得乐着呢。他挖了一大勺布丁塞进了对方嘴里,作为“好好好我们到此为止开始好好说话”的示好,谁知道诺伊尔刚抿了一下就皱起了眉头:“酸……”

      哪里酸?加迪尔虽然不爱吃,也没觉得这个布丁酸,里面不知道放了多少糖呢。他迷茫地问:“怎么会的?你受不了柠檬吗?”

      那他拿柠檬布丁回来做什么?

      诺伊尔可怜巴巴地说:“真的酸,不信你尝尝——”

      他手上骤然用力,加迪尔猝不及防地被他往下拉,然后就被用力地吻住了。

      他们的亲吻一直很用力,因为诺伊尔很擅长接吻,但是好像都没有这一个这么让人喘不上气,因为诺伊尔会注意不要让他喘不上气。可今天他显然没注意,加迪尔感觉自己几乎要急促的窒息感中融化掉,直到诺伊尔松开他才勉强按着他的肩膀撑住了自己,不至于从沙发上掉下去栽倒在他身上。

      他喘息着,弯腰摸他的头发,把自己的额头贴住他的:“呼……怎么了?……呼……”

      “我很难过。”诺伊尔轻轻吻他的脸颊:“我以为我在你心里很靠谱的,没有什么是你不能告诉我的。”

      加迪尔有点想笑:“给我留点秘密吧。”

      “我知道应该不再问的,可还是想知道。”诺伊尔轻声说:“你就当我疯了好了,我想做垃圾桶,想被湿地毯裹住。”

      “其实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可能是在担心未来吧,担心到非常焦虑。”他们一起躺好在床上后才开始了深夜谈心,是的,诺伊尔本来只是送布丁来的,现在却莫名其妙就留宿了,加迪尔也搞不懂这是怎么回事。但反正他们躺在一起谈话,这种事情在两个成年男性之间是非常少有的,连加迪尔这种常和人谈、接纳他们人生困扰和情绪的人都觉得古怪——因为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都变成了他向别人倾诉烦恼,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夜晚要么安静入睡要么x生活的状况怎么忽然就变成了倒退回幼儿园时期一样和别的小朋友一起手牵手聊天。其实加迪尔也没念过幼儿园,不知道这是怎么一种互动,他偶尔听别的人讲过。

      但总之开始讲了,倒是变得容易了一点。很多话头好像都是这样的,没说出口的时候能在心里排山倒海酝酿三天三夜,讲出来后又被言语归纳得停正常。加迪尔自己听自己说的事,都想象不出一个小时前他怎么会因为这些很空泛遥远的事就感受到那么深重的痛苦:“我不知道退役后我会干什么。”

      “你才22,身体也健康。”诺伊尔第一反应就是这个,他是真的惊讶到了:“怎么会担心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加迪尔耐心地分享:“我不是在担心我早早就踢不了球了,我是觉得除了踢球以外我什么都不会做,什么都不喜欢——我什么都不喜欢。”

      其实他有多喜欢踢球也不好说,加迪尔想了想还是顿住了,没说出口,担心诺伊尔无法真正地理解他:他对足球的不喜欢绝对不是什么怠惰了或者是压力太大了踢累了这类常见的问题。能成为球星的没有一个不是靠着热爱或强烈的梦想走到这一步的,最起码加迪尔没有在顶级俱乐部见过哪怕一个怀有打卡上班混混日子就行了的心态的球员,会这么想的人早就被淘汰掉了。但加迪尔确实既没有在足球上寄托自己的理想,也没有因为踢球而感受到纯粹的欢欣。他更像是借用了别人的梦想,在替他们实现理想时感受到自己的存在价值。

      不愿意离开多特也是一样的原因。不同于罗伊斯对俱乐部深刻的爱和依赖,加迪尔留在这里更像是一种对生活的懈怠——在这里是最名正言顺的,最不需要动力的。他告诉所有人我留下是因为我想要回馈俱乐部对我的投资和恩情,因为我热爱这里。可事实不是这样,与其说是热爱这里,不如说是无法爱上别的地方。球员们往往很乐意结交媒体、签约代言、置身慈善、投资事业,这让他们在未来依然有多样的职业发展可能性,多样的社会身份,积累财富和地位,可加迪尔是真的在逃避这些事。他一边逃避与任何人任何事任何事业产生过密的关联,因为他没有这么强的能量,一边又本能地恐惧和它失去联系。

      因为失联就是另一种死亡,所有人都明白这样的道理。

      在内心深处他并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就连踢球,这件他最擅长的事情,带给他的也只是沉甸甸的责任感,而不是荣誉和幸福的滋味。在球队里他能感受到自己是某种必需品,可是他也知道这种必需不是永恒的,迟早他会退役。退役后他挣的钱当然是够他活一辈子的……但那个时候他又该做什么呢?

      生活像是被雾气完全笼罩一样,加迪尔想象不出自己在未来会做一个什么样的人,过什么样的日子。其实他年轻、富有又自由,他早就脱离了狭隘的童年和悲惨的起点,他本该可以很轻松地选择自己的生活的,可他不知道该怎么样,他已经失去了那种内在生发的力量,就连吃什么好吃的要不要多睡一会儿再起床的这种最微小本能的欲/望和随之而来的幸福都感受不到。这是一种思想上的困顿,加迪尔越发清醒地意识到了这一点,却不知道该如何走出。

      走出这种困境好像也需要很多的热情和爱,而他没有。这就好像治病的方案写着“病好了自然就好了,让病好就是治病的办法”或者“如果没有病的话你就是个好人了”,这不是很荒诞的事情吗。

      “也许我真的应该去看心理医生吧,卢卡斯和我说过一次,当时我还没当真,想想他是对的。我真的处理不了这些不开心的感觉,我像是在变开心这件事上变成了残疾人一样,大家都能做到的事我就是做不到。”加迪尔和诺伊尔讲:“可我又很害怕这种事瞒不住会被报道出来,总是瞒不住的,会进医疗档案。大家都会很可怜我——我很感激大家可怜我,又希望大家不要可怜我,我会不知道怎么处理这种事。输球的时候,大家也有可能会说:他输了都是因为他心理脆弱,他不应该再继续踢下去。那我又该怎么办呢?

      我还很怕媒体会把这个和我的童年经历联系起来,怪到抚养人的头上去。我小时候过得确实很不开心,可如果不是修女奶奶们养我长大,我可能直接就冻死在路上了,或者进小小的乡村福利院,等三年也等不到一个领养者,十五岁就去做粗活养活自己。我很感激她们,我我不想要给她们惹麻烦……总之还有很多很多可能的事情,想到这些我又觉得我不该去看医生,如果我能自己好起来该多好……”

      诺伊尔不轻不重不紧不慢地揉着他的手指关节,静静听着。加迪尔一口气说了很久,自己都惊讶于自己原来无知无觉的就在内心中盘桓了这么多支离破碎的忧虑,细细密密地塞满了每一个空间。

      “真够糟糕的,我不想再说了,不能再说了。”他又抱歉起来,抽回自己的手捂住诺伊尔的耳朵,轻轻吻他的脸:“其实都是一些没必要的担心,我有点太消极了。”

      “不是这样的。”诺伊尔亲亲他的手指,看着他的眼睛:“如果是我和你说这些话,你会觉得我是太软弱、太消极吗?”

      加迪尔愣了一下,想象了一会儿才说:“……不会。我会觉得,觉得……觉得你一定是确实遇到麻烦了。”

      但他立刻又自嘲地摇了摇头:“可曼努是不会说这些话,有这些烦恼的,因为你不是这样的人。”

      “我也没觉得你会这么想,宝贝,过来,再过来点。”诺伊尔把他紧紧搂住,贴住他的额头亲亲:“我一直觉得你非常坚强,坚强到近乎强硬,好像没有什么事情能干扰到你——逗你玩,你就揍了我一顿。怕了你,你又跑过来亲我一口。真是服了你了,从来都是你摆布别人,没有别人摆布你,你像那个玩弄汤姆的无情美貌小白猫你懂不懂……我从来没有想过你也会有这些烦恼,你所有的问题我都是最近才知道的。”

      他说着说着甚至感慨了起来:“我是不是应该谢谢Toni非要和你在那儿接吻啊——好吧,努力失败了,还是感激不起来。”

      加迪尔都听懵了:“我在你心里怎么会是这种形象。”

      诺伊尔忍笑:“那你觉得你是什么样的?”

      加迪尔憋了半天憋出一句:“就很普通的、友好的一个队友。”

      笑疯了……诺伊尔又用力地吻了他一大通,胸腔还在忍不住震动:“我可不会亲普通队友,也不会和他上/床。”

      “天啊,那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加迪尔迷茫地看着他:“我以为我们只是会睡觉的普通队友——所以稍微要比别人更要好点。”

      “……”诺伊尔在这一瞬像是想说什么,但又吞了回去,安静地笑了起来,温柔又轻快地说:“是的,虽然是普通队友,但也不是不可以睡觉啊。我的意思是不是每一对普通队友都会睡。”

      加迪尔松了口气:“好的。”

      诺伊尔把话头又扯了回来:“都聊哪去了,说回来说回来,我不会讨厌你说的这些话,也没有觉得你很消极,加迪尔。”

      “你觉得我确实是遇到麻烦了,不是在杞人忧天地乱想吗?”

      其实诺伊尔还真觉得他是在杞人忧天地乱想,但这并不妨碍此时此刻他内心充盈着的心疼和怜爱。理性与感性是两回事,理性上他知道加迪尔是沉浸在没必要的负面情绪和完全没发生的未来里;感性上却在他的脑子里塞满了“可怜死了小宝贝”“他一定是真的很难过”“而且好无助”“脑子里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他怎么忍耐的”这类的话。

      “当然啦。这可都是大麻烦啊。”诺伊尔认真地说:“会感到烦恼真是太正常了。我们加迪尔已经很厉害了,一直都自己消化,没有和别人说。”

      加迪尔被他哄得莫名其妙就委屈起来了,突然开始自己也觉得自己好可怜,就好像摔了一跤没哭大人一抱起来疼就开始娇气的小孩:“我不想让大家听这些,净说这些无病呻吟的事情,不想让别人觉得很沉重,很烦心……”

      “我不觉得沉重,也不觉得烦心。”诺伊尔慢慢吻他,低声讲:“我好高兴你愿意和我说,我也好高兴我终于知道了。”

      “因为你喜欢听八卦吗?”加迪尔挂着眼泪傻乎乎地问,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合理的理由。

      诺伊尔捂着眼睛笑了起来,过一会儿后无奈地和他眨眨眼睛:“对啊,因为我就喜欢听秘密,我要做秘密大王。”

      秘密大王是他们小时候很流行的儿童绘本里的角色,父母几乎都会给小孩买,但加迪尔没看过,所以他没get到这个笑话温柔的地方。尽管如此,他还是高兴了起来,伸出手搂住诺伊尔的脖子,依恋地靠着他:“谢谢你,曼努。”

      “这是两个星期里你第三次和我说谢谢了。”诺伊尔吻吻他的耳朵尖,到底有点吃味地讲:“我是不是比‘稍微好点的普通队友’再更好一点点?”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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