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母》水边的白莲花

13、墙角

　　姜原此时正在吃饭，见了庆都，她微微点头，“为次妃与公子供奉”。有彩女端了鼎簋过来，是新鲜的豆饭，上面撒了肉酱，热气腾腾，香气扑鼻。

　　庆都吃了一口，大哭了起来。

　　姜原奇怪：“何故哭泣？”

　　庆都说：“元妃之恩，今后更不能相报，故而流泪。”

　　姜原越发的奇怪：“如何？”

　　庆都说：“前几日天子下降，斥妾手爪太慢，妇德已失，今日召妾，言我父讨凶愆期，欲处之而后快，只不知几日后妾可否保全于丹丘之中啊。”

　　姜原大惊失色，道：“何至于此？何事太慢？”

　　庆都轻声说：“妾亦不知缘故，妾受人之托，照料公子，不敢倏忽，许是别处疏漏怠慢，惹天子不喜。”

　　姜原听见“公子”一字，脸色一下白了，她久久不语。

　　庆都看着她，却仿佛自言自语：“妾死不足惜，只可怜公子无人看顾，公子死不足惜，只忧虑母族一败涂地，既无后嗣，又无族人，今后，又有谁人尚飨于九泉之下，妾已走投无路，唯一死以谢天子耳！入彼处多年，蒙元妃照料看顾，情不能舍，特来拜别。”

　　说罢，她拉着孩子走上前，一齐跪伏在姜原的脚下。

　　一阵沉默。

　　小孩子却不耐烦，跪伏了一会，就坐起身，绕着庆都打转转，又要拉她起来。

　　庆都并不理会。

　　小孩子大哭了起来。

　　终于，她听见了姜原的声音，不同于以往的木讷，相反，她的声音昂扬了起来：“带公子去弃公子那儿玩耍。”

　　几个彩女连哄带骗的把孩子带走了。

　　庆都依旧俯首，姜原道：“抬起头来。”

　　庆都柔顺的抬头，看见姜原那张一贯如槁木一般的脸，这张脸此刻多了一些其他的神情，那是被逼到墙角的张牙舞爪。

　　她听见姜原说：“伊祁侯教女有方，慧而恭，不忘恩，很好。”

　　庆都说：“皆是元妃身为垂范。”

　　姜原笑了，问道：“四凶肆虐，我有邰氏亦有族人在王都，可为你父求情，只是势单力孤，谁人可助？”

　　庆都看着姜原，慢慢的说了几个名字，除了有娀部的邺南侯之外，皆是称病不能服侍帝喾的次妃的母族。

　　姜原的笑意越浓：“果然聪慧。”

　　庆都不语。

　　姜原又说：“事成之后，你父可活，公子可活，你却未必能活。”

　　庆都颤了一颤，低声说：“雷霆雨露，皆是天恩。”

　　姜原没再说什么，让她回去了。

　　第二日，有邰部的族长邰亭侯与邺南侯为伊祁侯求情，“天意愆期，人力岂能违哉？请以赎刑相抵。”

　　赎刑便是破财消灾了。“有邰部与伊祁部世代交好，愿出五百金相赎。”

　　几个侯爵也七嘴八舌的在一旁帮腔。

　　帝喾被这突然袭击打了个措手不及，努力解释这不是钱的问题，邰亭侯当着帝喾的面与邺南侯商议，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钱的问题。

　　他们凑了凑，把赎金涨到了一千。

　　帝喾哑口无言。

　　四岳圆场：“且容天子思。”

　　邰亭侯立刻表示赞同。

　　帝喾头也不回的走了。

　　邰亭侯和邺南侯露出了笑意，带着人回去拿钱。

　　第二日，天子下诏，声称伊祁侯罪不至死，改大辟为赎刑，赎金二百五。

　　伊祁侯劫后重生，从牢里出来，先去拜见天子，天子让他赶紧滚，伊祁侯火速滚到了丹丘，庆都备下了丰盛的饭，给老父饯别。

　　酒过三巡，伊祁侯手舞足蹈：“此番为父大难不死，皆是你得宠的缘故，想来巫祝当年说的有理，天降祥瑞，我儿前途无量。”

　　庆都给伊祁侯斟酒：“阿父满饮此杯。”

　　伊祁侯酩酊大醉，被寺人扶上牛车，折返伊祁，庆都目送牛车远去，她不知老父为何能得以封侯，又仿佛知道了他为何能够封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