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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求取女娲土 ...

  •   他自顾自喋喋不休,展修冷冷地乜他一眼,然后看向了崇渐,许久才道:“我见过你,你是银竹的幺弟。你和这个人混到一起、偷偷摸摸来我石凉,有何贵干?”玠风哇哇大叫:“什么叫‘这个人’?在你口中,你亲哥就是‘这个人’?”
      崇渐不忿地挺起胸膛:“谁偷偷摸摸了?我只是还没来得及送拜帖。”展修不耐地转向绯红,打量道:“哦,原来是凤凰栖的人,难怪刚才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想出教他的那一招。石凉与凤凰栖一向进水不犯河水,这位姑娘为何要来石凉?”
      绯红一时有些接不上话,她正犹豫是不是该直接说她来求女娲土的事,玠风正好在此刻站出来插嘴道:“欸欸欸,他们是我带来的,我来找你是为了——”
      话音未落,展修翻了个白眼打断他:“如果是你带来的我就没兴趣了,赶紧滚!”玠风作捧心状:“嗷,小修,我们一年没见了,我说不定有什么事要求你呢,你都不好奇我想说什么吗?”
      展修:“不知道、不好奇、不想问,快滚!”说罢便大步流星地走开,玠风连忙跟在他后面不停地聒噪。绯红和崇渐二人正不知所措,前方的玠风偷偷给他们使了个眼色,他们连忙跟上了。
      三三早已带着其他仆从回去,只有他们三人跟着展修进了城。穿过城镇的时候,展修走在最前面,他神情淡漠,偶尔有居民认出他、对他行礼,他便点头致意。绯红想起她五百多年前见过一次焦炀出行,他是她族中的远房长辈,又是凤凰栖的尊主,她在他出行队伍的末尾,一路走过去,两边跪着乌泱泱的人,她一张人脸都看不见,只能看见一个个黑漆漆的头顶。
      刚上山的时候,绯红正要抬脚,却发现这石阶两侧的石壁上刻了字。她好奇地走过去,定睛一看,却发现全都是心法秘籍。
      她震惊至极,哪有人把将秘籍刻在家门口的?身边的崇渐同样面露震撼之色,边摩挲着石壁上的字边喃喃道:“早听说石凉前任尊主与夫人立下家训,‘石凉无私藏,一切与天下共享之’,没想到居然是真的。”他们久久缓不过神来,一抬头发现展修与玠风立在前方的石阶回头等他们,展修哂笑道:“听闻雨霖汀自诩上善若水、海纳百川,你姐姐银竹的心胸与家父家母比,如何?”
      雨霖汀与石凉州因为水源争执,银竹多次叫嚣要断了石凉州水源,两边多年摩擦不断、剑拔弩张。崇渐虽不懂个中原委,但在他眼里他姐姐做的一切自然都是对的。他正要反驳,展修却冷笑一声:“你一个乳臭未干、养尊处优的公子哥,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你什么都不懂,算了。”说罢抬脚便走。
      被撩架撩了一半的崇渐气得满脸通红,正要上前继续理论,玠风却在此时噗嗤一声笑出来:“小修你叫他乳臭未干?他和你同龄啊,他是乳臭未干,那你是什么?”
      绯红和崇渐一时有些惊讶,她这才想起来这位少年尊主其实很年轻,只比她大一百多岁,可是看着不辨喜怒高深莫测、很有尊主的威严。她还好,只敢默默腹诽,身边的崇渐不知怎么想的,竟脱口而出道:“你我同龄?可是你看着很老成啊!”
      展修:“……”
      嘴快的结果就是,展修再也不同意他进总坛、要打发他去镇上休息。绯红还想帮他辩驳几句,玠风偷偷和他比了一个“女娲土”的口型,她犹豫再三,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她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尤其是崇渐。
      她随展修、玠风一道爬上了万层石阶,推开厚重的大门抬首一打量,这石凉总坛与其他地方果真不同——大厅里空荡荡的,似乎能听见自己的喘气声;石壁高耸入云端,一眼几乎望不到顶。这建在云端的高塔里似乎只有冷冰冰的石头,与庄严肃穆的凤凰栖、富丽堂皇的雨霖汀总坛完全不同。
      大厅上有一副联子,右边写“初心若磐,笃行致远”,左边写“生死同路,不负青山”,这句话绯红知道,这是石凉州人的祖训、是他们生存的箴言。
      她正胡思乱想,玠风与展修已经落座了。她一愣,环视一圈——一个圆形大厅中央摆着一个圆形石桌,上面雕着应龙纹样,这原来竟是会客大厅了。她实在诧异,这确实朴素过头了。
      这大厅空旷至极,展修打了个响指,他们的面前就出现了一杯茶。展修示意:“石凉苦寒,这里没有仆从侍奉,都是厨房那里做好了我们自己用法术去取,姑娘请用。”绯红道了谢:“既如此,我自然客随主变。”
      玠风如同回家般自在,直接把脚翘在桌子上:“我都说多少年了,你一个尊主活得这么艰苦不像样。该雇人雇人,该花钱花钱,账单只管送我那里,我都替你签了。”展修充耳不闻,一个抬脚便要把他翘在桌子上的双脚踢下去,被疾风提前预判躲过去了。
      展修冷哼:“我有我的生活方式,不用你多管闲事。还有,你的茶没备。”
      玠风一伸手,面前出现了一套茶具和煮好的茶:“我自有准备。”
      展修:“晚饭没你的份。”
      玠风:“我的随从已经去订菜了。”
      展修:“不准睡这里。”
      玠风:“我自有去处。”
      展修:“不如你现在就滚?”
      玠风:“那不行,我来真的有事。”绯红闻言立刻伸长了脖子、一脸期待。展修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她只得怏怏地缩回了高大的椅子里。玠风直接凑上前去挡住了他的视线:“听说你这里新出土了一批女娲土,找你来要点儿。”
      展修怪道:“女娲土?你这身体残疾了?让人阉了?”玠风根本不生气:“你就说有没有吧。”
      展修眼睛直勾勾地审视他许久,不耐烦地转过头:“自己去外头领牌子,轮到你了就按规矩领土塑身。”玠风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眼:“就是不想按规矩走流程,所以才来找你开后门。”
      他如此理直气壮,惹得展修微微蹙眉:“给你走后门是不可能的,一百年才出土这么几方,顶多够三五十个人用,你得先登记个名字和用途,然后至少等个千八百年——”
      玠风微笑打断他:“我不仅不等,而且不领牌子、不留姓名,就这几天,换身完就走。”展修略略震惊地看向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又瞥了一眼绯红,对方恨不得缩成一个板凳。
      展修一脸了然的表情,冷哼一声:“要不,你把我杀了、你来做尊主,以后石凉州你说了算;要不你现在就给我滚。”

      玠风一时语塞,半晌双手一摊,耍赖道:“害,这不是和你商量呢嘛,何必喊打喊杀的呢?来来来,晚上跟哥出去吃,哥带你吃好吃的。”说着便要搂他肩膀,被展修不动声色地躲开了。他冷冷道:“不用,你少给我惹麻烦就行。”
      他们二人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绯红离得远,渐渐听不清了。只见他们嘀嘀咕咕地说了许久,展修原本极不耐烦的模样,不知玠风说了什么,他眼神蓦地一亮,纠结再三后微微点点头。玠风喜出望外,轻拍他肩膀后笑道:“那我就下山了,明日再来。”
      他起身出门,走到绯红身后的时候停了下,说道:“对了,忘了说,要换身的就是这位姑娘,今晚她要留下来做准备。”话音一落,抬脚就走。
      绯红有些震惊地看着他的背影,好半天才后知后觉地追了过去。玠风被她叫住,递过来一个鼓励的眼神,柔声说:“别怕,换身前需要辟谷三天,还需要吃点药。你就住在这里,我弟弟会照顾好你,你听他的就行。”
      绯红倒不是怕展修,她犹豫再三,踌躇道:“你、你都知道了?”他笑着反问道:“知道什么?知道你用了双魂术?知道你身体里还有另外一个人?”
      她低着头,不反驳也不承认,许久后喃喃地嘀咕了一句“你不懂”。玠风看着她的头顶,叹了口气:“这人都有秘密,不就是给你体内的元神再找个肉身嘛?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若是不想说,我可以不问。但是有个事情我得提前和你通个气。”
      他环视一圈,确认无人后和她耳语道:“你如果确实不想自己的秘密被别人知道,那你可要防着点我弟弟,他看着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但他心细如尘、洞若观火,凡事都逃不过他的眼睛。”绯红的表情有些虚:“要不,我和你还有崇渐住在镇上吧?”
      玠风摇头:“不行,你这几天都得在这儿,晚上还得吃药。”绯红拽着衣角:“那、那你能在这儿,给我打个配合吗——”
      玠风还是摇头:“还是不行,我不能住在这里。”绯红一怔:“为什么?”玠风略有惆怅地叹口气,眉宇间愁肠百结:“我犯了个错,不能在这里吃饭过夜,这是我和展修之间的默契。”
      绯红怪道:“那不是你弟弟吗?这不是你家吗?”
      玠风自嘲一笑:“就是因为家人不认我,所以我才要继续努力啊。”
      绯红认识他这段时间,见过他嚣张的模样、见过他不羁的模样,可从来没见过他如此落寞惆怅的模样,不禁好奇道:“你到底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让你弟弟记恨上了?有没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玠风挑眉:“你先顾好你自己吧——”他不知怎么了,脸色突变,俯身便吐出一口血来。绯红大惊,忙问他怎么了,玠风却神色如常:“无妨,藏在刚才雾气里的一点毒药罢了。”他抬手擦掉嘴角的血,“这是我弟弟送我的见面礼。”
      空荡荡的走廊里传来展修的暴怒狂吼:“什么见面礼?!下次我一定杀了你!”
      绯红瞠目结舌,老半天喃喃道:“兄弟情深,兄弟情深。”
      太阳下山前,绯红迫不及待地随展修想回自己的房间,还问他讨要纸笔,展修虽觉得奇怪,但还是叫人准备好了给她。她拿了纸便急匆匆地想关门休息,展修一把摁住门,淡淡道:“从现在起每隔三个时辰你就要喝一次药,我会亲自端过来给你,别睡死了。”
      原本盯着落日的绯红面露难色:“能不能现在全都给我?我夜里肯定记得喝。”
      展修断然拒绝:“不能。这药需要现煎现喝,超过一刻钟就没用了。”
      绯红无法,只得点头,然后火烧眉毛般地想关门。展修虽疑惑不解,到底没有为难她,只说了自己的住处、让她有问题可以找他,绯红匆匆道了谢便“砰”一声关了门。
      一夜折腾,翌日玠风火急火燎找过来的时候,展修正慢悠悠地吃早饭,绯红要辟谷,便端了茶水在旁边喝。他暗暗松口气,边说着话边坐到了展修身边:“昨晚上还好吧?没出什么事吧?”
      “能有什么事?滚!谁让你坐了?”展修一脚踹翻他的椅子,岂料玠风早有准备,一个转身便坐到另一张椅子上。他心情大好,自己变出了茶碗来:“我上来的时候看到崇渐了,被你的人拦住了,怎么?还生气啊?”
      绯红一听崇渐的名字,登时眼睛放光,展修连眼都不抬:“让他滚。”
      玠风只是笑笑,心想他怎么可能滚。
      果然,喝完中午的那盅药,绯红便不见了。
      崇渐偷偷摸上来,二人在无人的偏僻之处偷偷见面,就一天没见,他们像是如隔三秋般有无数的掏心话要说。
      他们自以为无人发现,却没注意高处塔顶的窗户那里,展修的脸透过菱花窗若隐若现。他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俯视他们相会,有人出现在他身后,他眼睛都不眨一下。
      他说:“我倒看不出来,你替那姑娘做了这么多事,甚至愿意为她出巨资买水源引入石凉,居然只是为了成人之美。”
      玠风悠悠地摇扇子,他对绯红可没有非分之想。他这几天搜肠刮肚仔细思索这些年来关于绯红和崇渐的信息,总算想起来些事情——听闻是崇渐陪着姐姐去拜访凤凰栖的时候与当地一姑娘偶遇,结果被对方痛揍了一顿。哪怕属性相克,他确实也输得太惨了些。这事情被当成茶余饭后的笑谈大家笑了许久,没多久又传出崇渐不仅没报复那女子,反而一见钟情、开始热烈追求对方的消息。那一阵子他俩的趣闻如评书般传遍大泽大街小巷,实则是玠风对他俩不感兴趣,过了这么久才想起来。
      这些事情,展修也必定有所耳闻,可他暂时还不能完全否认,只得说:“可能我最近闲吧。”
      展修蹙眉:“你这人嘴里没一句实话。”
      玠风哈哈大笑:“这世道荒唐,不缺我一个荒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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