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 2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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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了十九中，唐瑞也离开了学生们的视线。但他其实就住在了冯天鸣家，只是出门的时间有意无意地错开了学生们上课下课。
唐瑞离职后的一个月，樊鹏飞在师父家楼下碰到过他两三次。一个月后，唐瑞好像彻底消失了。高一六班的全部同学都没了他的消息。
有胆子大的学生去找冯记煎饼的老板打听，得到的回复都是“去做他其他重要的事情了。”
不知从哪天起，冯天鸣出摊也变得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又两个月，临近高一下的期末，虞阳十九中要和省内的其他几所高中组织期末联考，复习日渐紧张了起来。
冯天鸣赶走了樊鹏飞，让他专心复习，自己则收了一个新徒弟。
新徒弟是个中年女人，年纪比冯天鸣大不少，手脚麻利，人也友善。和樊鹏飞打打下手不同，这位女徒弟跟着冯天鸣不仅学摊煎饼，还学炒秘制冯氏酱。
冯天鸣渐渐地把手上的活全都交给徒弟，自己负责打下手，或者坐在旁边看着，或者有时连人影都不见了。
快到期末时候，煎饼摊交到女徒弟手里，出摊又变得准时准点，风雨无阻。学生们中间又流传起来了唐瑞的消息。
虞阳总归不是个大城市，案子在公安局、检察院和法院经了那么多人手，追究不清秘密从哪里泄露。
学生和家长们都知道了唐瑞是个杀人凶手，还是个少年杀人犯。
恰如唐瑞曾担心的那样，有人把“变态”这个词连在了“同性恋”和“杀人犯”之间，去解释所有事情荒谬的“合理性”。
新班主任压了好几次才把甚嚣尘上的传言压下去，但每个老师和学生都能感觉到有什么风波在隐隐流动。
当又有学生如叶一一想要去找冯天鸣问个清楚的时候，他们发现十九中对面的冯记煎饼摊早已不在了，新换上的是女徒弟经营的煎饼摊，酱料的味道却是别无二致。
学生们去问那个阿姨，冯老板去哪了，阿姨说：“小师父有他要做的其他事。”
樊鹏飞给师父发消息，问：“我听说唐老师是去自首了，是真的吗？”
冯天鸣过了很久才回复他：“是。”
也过了很久，樊鹏飞没有追问唐瑞的事，只是说：“我知道他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原来这就是他说的，没有我看到的，以为的那么好。但是他也没有很多人说的那么坏。很多以前很喜欢他的人也在骂他，或者为他惋惜。师父，现在是唐老师最需要我澄清的时机了吗？”
冯天鸣很快回复，说：“还不到。”
冯记煎饼的老板彻底在十九中对面销声匿迹。
冯天鸣一直住着的老房子也租给了他的女徒弟，徒弟还带着一个女儿，女儿在盛夏之后的新学期入学十九中。
悄无声息的，冯记煎饼摊在婆江的一个小区门口重新开张。
冯天鸣搬到了盛和园住，上午出摊卖煎饼，下午有时陪彭宛慧一起做义工。
每月一次的探视日，两人从来没有错过。偶尔几次，顾亭杰也和他们一起去探视唐瑞。
一年四季里，冯天鸣都要抽出几段时间带着彭宛慧一起去各地散心游玩。
年复一年，樊鹏飞发给唐瑞的消息无人回复。
刘蕊经营着一个煎饼摊，因为得到了师父的倾囊相授，生意如过去的冯记煎饼一般红火。再加上生活朴素，负担刘子涵的费用已经绰绰有余。
逢年过节问候师父，冯天鸣都会或早或晚地回复他，顺便关心一下他的成绩和妹妹的近况，一直关心到高考前夕。樊鹏飞最用心的誓师宣言，在微信发给了冯天鸣和不会回复他消息的唐瑞。
最后一场考试结束后，考生们回班开了简单的班会，可以离校回家了。
阔别两年的冯天鸣和樊鹏飞的妈妈、妹妹一起在十九中斜对面的院门口等他。
又长高了几公分的樊鹏飞也明显更加成熟健壮了，有些不好意思地和妈妈妹妹以及师父轻轻拥抱。
隐在人群里的殷潇潇远远看到了这一幕，悄悄地转身离开。
冯天鸣不像两位亲属一样故作不关心，大喇喇地问樊鹏飞：“考得怎么样？”
樊鹏飞真心实意地回答：“正常发挥。”
按冯天鸣高三下学期稳定的年级排名，能是稳定发挥的话就是稳稳保住了重点本科。
听他这么说，几位家人都放下了悬着的心，一起回家张罗庆功宴。
刘妈妈热情地安顿冯天鸣，让他坐在客厅沙发上休息，“虽然是租的你的房子，但是今天你是贵客，就坐这儿等着，我和子涵去下厨。”
冯天鸣坐在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客厅里，笑着答应下来。
客厅里只留下了贵客冯天鸣和功臣樊鹏飞。
在妈妈和妹妹都进了厨房之后，樊鹏飞欲言又止。
“想问你唐老师？”冯天鸣主动提出来。
“嗯。”樊鹏飞也承认。
冯天鸣微微侧起身体，从牛仔短裤的口袋里拿出一个折过一折的牛皮纸信封，把它递给了樊鹏飞，“他让我给你带的信。”
冯天鸣站起身，说：“我出去买两瓶饮料，你自己看。”他离开家，留樊鹏飞一个人去读那封信。
樊鹏飞打开那个对折的信封，看到信封上写着“鹏飞亲启”，正是久违了的唐瑞的笔迹。
这封信不算太长，就是一页半的信纸，却是唐瑞以一种自我剖析的口吻向樊鹏飞讲述了他在十七岁那年的所作所为，叙述了那件事将如何成为他履历上的污点和心底的伤疤。他回忆了当时听闻樊鹏飞铤而走险选择参与电信诈骗的前因后果之后的震惊与惶恐，诉说了当时的他有多想拼尽全力把这个孩子拉回正道。
他祝贺樊鹏飞高中毕业，祝贺他成年，祝贺他之后将拥有广阔的天地，祝愿他鹏程万里。
冯天鸣拎着两大瓶果汁和一杯奶茶回来，樊鹏飞已经收好了那封信。
他鼓起勇气问冯天鸣：“师父，唐老师还要……多长时间？”
“六个月零八天，”冯天鸣不假思索地回答，脸上还因为想起唐瑞出狱而扬起一点笑意，“挺快了，是不是？”
樊鹏飞好像是要被冯天鸣的笑意灼伤，隐隐地不敢去设想冯天鸣过去两年处在漫长等待中的生活，垂下了眼睛。
“你还在等那个时机吗？”冯天鸣问。
樊鹏飞又好像一下惊醒，猛地抬起头，“现在是了吗？”他这两年多里一直等着那个冯天鸣口中的唐瑞最需要他的时机，冯天鸣却总是告诉他还不到。
这一次，冯天鸣说：“嗯，是了。可以去告诉你的同学们了。”
“为……”樊鹏飞没有问完这个问题。
为什么是现在？为什么现在是最好的时机？为什么现在唐瑞最需要他的澄清？樊鹏飞在一刹那间醍醐灌顶，冯天鸣所说的时机其实与唐瑞毫无关系。
这是最好的时机，对他而言最好的时机。他已经成年，樊康不再是他的监护人。他的妈妈有了一门能够支持自给自足的手艺——还是冯天鸣传授的。他高考正常发挥，不用担心被琐事分散学习的精力。他将要去外地上大学，离开樊康的阴影去过自己的生活，不论从何种角度而言，他揭发樊康的伪装都没有后顾之忧。
这是最好的时机，对他的同学们是最好的时机。在学生们各奔东西前给他们一个真相，给他们一个交代，让爱戴唐瑞的学生们不后悔他们的爱戴，要让为唐瑞辩护的学生不为他们的辩护理亏。
又或许他的故事还会为学生们上最后一课，告诉他的学生们世界就是这般复杂和残酷，人需要为自己的每一个选择负责。
对于唐瑞的需要，他的爱人冯天鸣有自己的解读。
“他需要的是你们每个人为自己的人生负责，而不是为了他去争辩。他需要你们每个人去向往光明的未来，而不是在最好的年纪看到世间更多的无奈。他需要你们努力成为更有力量的人，而不是只会在无能为力时愤世嫉俗。”冯天鸣站在窗口，看着斜对面的十九中校门，意味深长地对身旁的樊鹏飞说。
樊鹏飞吸了吸鼻子，带着浓重的鼻音问：“这么有哲理的话，老师为什么不写在信里？”
“因为这得你们自己领悟，”冯天鸣低头笑了笑，扬起下巴骄傲地说：“这是你师父我悟的。”
其实这不是冯天鸣悟的，这就是冯天鸣最开始的打算。
唐瑞起初不同意，他觉得为自己澄清那么一件小事实在是无关紧要，他自己也不太想再在学生们面前刷一波存在感。
冯天鸣却始终坚持自己的态度，并且很能拿捏唐瑞的软肋。一次探视的时候，冯天鸣举着话筒对玻璃后的唐瑞说：“很多学生曾经那么信任你，你不该为了保护鹏飞一个人的隐私和自尊就选择辜负其他那么多学生。”
唐瑞最终就这样被冯天鸣说服，同意了让樊鹏飞在高考结束后揭开两年前那场风波的内幕。
一顿欢乐的庆功宴后，樊鹏飞要回去有樊康的那个家，完成一次告别，开启一段崭新的人生。
冯天鸣要回他在婆江的家。
知晓内幕之后学生作何反应，冯天鸣倒不那么关心。他继续如常过他的生活。
像高考倒计时似的，彭宛慧在家里墙上挂了一个倒计时，过去一天就画上一格。刚开始方格里还是一个简单的对钩，后来渐渐变得五花八门，方格里面画什么就取决于她和冯天鸣那他有什么有趣的事。有时吃了酸菜鱼，格子里就画一条鱼；有时看到了小区里第一朵开放的月季花，格子里就画一朵花；有时刮刮乐中了十块钱，格子里就画一个金元宝……那些小小的方格装下了两个人等着唐瑞的时光。
十二月十五日，彭宛慧在当天的格子里画了一个双层蛋糕，因为这天她和冯天鸣一起去烘焙坊提前做了一个蛋糕，用来在第二天欢迎唐瑞唐瑞回家。
十六日，清早，冯天鸣开车带着彭宛慧出发，去了过去近三年里他们每个月都要去一次的虞阳监狱。
小小的铁门从里面被打开，发出“吱呀”的声音，勾起了站在路边的两个人的目光。
唐瑞迈出了那道小小的门。
他穿着冯天鸣寄到监狱的当季新款羽绒服，戴着一顶毛茸茸的黑色渔夫帽，掂着一只行李袋。
冯天鸣接过他手里的行李袋，三个人拥抱在一起。
唐瑞回头去看，铁门关得严丝合缝，再看不到门后的光景。他终于彻底告别了十七岁之前的晦暗过往。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第 24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