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小雏菊》姜问玉

5、第 5 章

　　梁文轩和陈依依买了口水鸡，她也跟着买了一份，她坐得地方离他们很远很远，是一列餐桌的两个尽头。

　　他们在窗户边，而她在靠近餐具回收的那一边。

　　她又干了一件傻事，这个口水鸡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她一个人磨磨蹭蹭地吃了好久，一直到坐在他们中间的人都全部走了，她还没吃完。

　　陈依依和梁文轩从她的身旁经过，她碗里的饭还剩了大半。

　　“看完音乐会我请你去吃火锅怎么样，或者去吃烤肉？青柠路那边新开了一家日料店，唐婉说很不错，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陈依依发出邀请。

　　唐婉和郭子俊两人早吃完跑路了，就是为他们两个人制造单独相处的机会。

　　梁文轩无奈道：“你的饭友不陪你了？”

　　“对啊，所以你可以陪陪我嘛，文轩哥哥？”陈依依向来喊梁文轩都是直呼其名，只有她有事相求的时候才会喊他文轩哥哥。

　　李梦夏吃着吃着就哭了，一定是饭太辣，辣到了她的眼睛。

　　梁文轩微笑着，仿佛在思索，他扭头，余光瞥到一个人影，“李梦夏？”

　　被人猝不及防点到名，李梦夏茫然抬起头，恍惚瞧见梁文轩和陈依依惊诧的眼神，她迟钝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蹩脚地解释道：“就是辣哭了。”

　　陈依依从校服口袋里拿出一包卫生纸递给她，李梦夏接过道了句谢。

　　她坐在餐桌上没动，他们已经下了楼，她听见陈依依同梁文轩说：“她就是那天的那个女孩子？”

　　“嗯。”

　　“你们很熟啊？”

　　“不算。”

　　在晚读开始前，李梦夏才回教室。今天是他们组做卫生，彭丽已经扫完了1、2组，让她过去扫3、4组。

　　李梦夏专心垂着头扫地，不时吸了吸鼻子，面前忽然递过来一包纸巾，那双修长骨感明晰的手属于梁文轩。

　　她愣了一下，深吸一口气，拒绝，“不用了谢谢。”

　　“蒜蓉味的不辣。”他说。

　　“谢谢。”

　　已经不会有下次了。

　　3组地上很干净，她看了一圈没什么垃圾，拿着扫把快速地离开了这个地方。

　　*

　　三中实行大小周制度，一周单休，一周双休。

　　李梦夏骑行回舅舅家，她的行李很少，只背了一个书包，舅舅家挺偏，那一片全是一栋挨着一栋的居民楼，远远地她就看见了外婆的身影。

　　她是在等她回家，也只有她会等她回家。

　　李梦夏和外婆之间能聊的话题也寥寥无几，她跟在外婆后面上楼，又听见她念叨起那些老生常谈的话来。

　　她问她，在学校里过得怎么样？有没有人欺负你？有没有好好学习？然后又回到她以后一定要考一个好大学上。

　　她经常说：“等你考上一个好大学我也就放心了。”

　　李梦夏应着声，心里却在想她可能要让她失望了，她没什么抱负，成绩还一路下滑，已然达不到她的预期。

　　她虚扶着刘芳梅，外婆的身体越发得差，经常咳嗽不止，她每回回来都要提心吊胆。

　　张紫妍给她开了门，她是舅舅家里的独生女，李梦夏拎着包进门的时候又瞥见她手腕上明晃晃的银镯子，她低头，解下肩上的书包进入自己的房间。

　　张紫妍跟了进来，问她：“踏青好玩嘛？”

　　李梦夏摇摇头，“很无聊。”

　　她往口袋里摸了摸，还剩两颗糖，递了一颗给她，开玩笑说：“快一两个星期了，还敢吃嘛？”

　　“有什么不敢的？”张紫妍不屑地从她手里接过，拆开包装放入口中，“还挺甜。”

　　剩下那颗，是她留给外婆的，无论她吃不吃，那颗糖都是留给她的。

　　饭桌上，张平波和王丽娟谈论起张紫妍的成绩来，张紫妍比她小一届，正读初三，她的目标恰好的临桉三中。这说着说着，自然也提到她来。

　　张平波说要让张紫妍好好学习，像她一样能考上一个好高中给他脸上争光，言语其中不乏比较和怨愤，觉得张紫妍成绩不如她，随后又抬起张紫妍的成绩说事。

　　李梦夏饭吃得少，连菜也不怎么夹了，她不喜欢舅舅提起成绩的事。

　　王丽娟听不惯张平波这样贬低自己的孩子撂筷子，没好气道：“那你自己怎么生不出来一个聪明点的？我们紫妍也就成绩差了点，其他那个地方不机灵？”

　　王丽娟给张紫妍夹了好多肉进碗里，也许是父亲的唠叨令她心烦，她一口饭没吃去客厅里看电视去了。

　　王丽娟将张紫妍的饭全部倒入王平波碗里，瞥嘴说：“怎么就那么多话，不会念你丫头点好？”

　　李梦夏其实很早就吃完了，但是她一直都没有下桌，这一顿饭吃的大家心情都不佳，最后她主动承担家务，收拾桌面，“我来洗碗吧。”

　　客厅里，电视的声音很吵，张紫妍似乎是在放喜剧片，她在厨房听见她的笑声，哗啦啦作响的水流打断李梦夏的思绪。

　　她想，她一定要快一点长大，她不想再过着往返学校和舅舅家两点一线收容所这样的生活，她想一个人、一个人安安静静的生活在一个无人打扰小角落里，仅此而已。

　　*

　　在学校的日子同样让她感觉到厌倦，不再跟着梁文轩之后，她有大部分时间都在和彭丽一块吃饭。

　　彭丽家境优越，是个忘性很大的人。

　　她吃饭的时候很容易忘记带饭卡，上学期，她们两个一块吃饭，她已经数不清彭丽向她借了多少次饭卡，而她还的次数寥寥无几。

　　很长时间，李梦夏都在想，是不是她太斤斤计较，她知道那些家境好的孩子会互相送礼物，也会互相请吃饭……可是她并没有收到了彭丽的礼物，当然她也没有给彭丽送过礼物。

　　这天下午，彭丽带着她找了贝玲一伙人吃饭，她依旧是忘记了带饭卡，贝玲是个很大方的姑娘，她主动借了彭丽饭卡，然后她听见彭丽说：“晚上送你一瓶安慕希。”

　　那天，她又只吃了一点点。

　　她也不是想要彭丽的安慕希，她只是觉得彭丽不应该这么对她，她记得对贝玲的偿还，却不记得她的。

　　李梦夏很少买零食，在学校食堂里也总是买比较便宜的饭吃，她要攒钱，但彭丽每回拿她的卡都会刷她一个星期才吃一两次的那种饭，她刷走她留给自己的份额，李梦夏就只能节约点再去吃别的。

　　其实李梦夏心里很清楚，彭丽有时候会和她在一起结伴吃饭不过是因为黄可和王思敏一块走了，彭丽对黄可特别的好，特别大方，买了什么零食，牛奶，小说总是头一个同黄可分享，可是在这个班级里，黄可最好的朋友是王思敏。

　　也许对大部分女孩子来说，三个人的友情都有些拥挤，所以彭丽是那个出局的人。

　　彭丽也似乎只有在被黄可他们遗忘的时候才会想到她。

　　这种友情，或许称不上友情，只是一种朋友关系而已，这让她感觉到累烦郁闷，这天晚上她失眠了好久。

　　她主动疏远了彭丽，四月底，她变得更孤单了。

　　其实她一直都是孤独的，但是羞耻心作祟，她总是想要身边多一个人，然后借此来告诉众人她并不孤僻，但是彭丽那样的朋友，她不需要，她宁愿永远永远都是一个人。

　　这天下起了暴雨，天色变得很昏暗，楼梯上全是脏污的泥水，雨来得急，她没有带伞，晚饭时间等人少一点的时候，她慢吞吞地下楼。

　　教学楼的低洼处被淹了，中间铺了一块木板，雨滴又豆大，李梦夏站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看雨落下。

　　“李梦夏。”

　　她的面前出现一把黑伞，她扭头，撞入那一双清润温柔的眼里，是又被她屏蔽忽略了好久的梁文轩。

　　梁文轩给她他的伞。

　　“拿着。”他说。

　　李梦夏机械地接过，她本来想对他说她不去吃饭了，谢谢，她并不需要他的伞，但是她的脑子不听她的话，它只听梁文轩的。

　　梁文轩的旁边站在郭子俊，他看了一眼她，说道：“梁哥，跟我挤一挤吧。”

　　梁文轩点头，进入雨伞的庇护下，“先走了。”

　　李梦夏看着梁文轩走入滂沱大雨中，雨幕模糊她的视线，一切都显得那样不真实。

　　她把伞撑开，这就是一把全黑的雨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她摸了摸伞布，像是质量很好的样子。

　　李梦夏晃了会神，将他的伞收好叠起，上楼回教室。

　　雨伞上一点水也没沾，她把梁文轩的伞放在他的桌子上，然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趴在桌子上睡觉。

　　中途贝玲过来问她是不是不舒服，李梦夏摇摇头只是说她有点累了。贝玲又问她是不是低血糖，她那里有巧克力，她再次摇头借口去厕所洗脸。

　　她真的很感谢这个热心的女孩，那么一句微不足道的关心能令她热泪盈眶。

　　李梦夏额前的刘海有些厚，沾水后头发连在一块，被遮住的半指长的疤痕也显露出来，她盯着镜子里的那道疤良久，忽然觉得也没有那么恶心。

　　最后，她仍旧将那条疤藏好，藏在刘海下，她没回教室，转而去了五楼的一个露天阳台，飞斜的雨点打在她的脸上，李梦夏闭着眼睛，凉爽的空气吸入肺部，昏昏沉沉的脑子里有了一丝清明。

　　这个地方好安静。

　　她站在这里不完全是为了放松，而是在等一个人，她在等梁文轩从食堂回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很想看见他，也许是送伞的那一眼她没有看够。

　　终于，她看见了梁文轩，可是她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和陈依依一块回来的。

　　李梦夏往自己脸上一摸，不知是雨是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