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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原上草,露初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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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柔软的床上,思绪如同奔腾的洪水冲击着我自认坚不可摧的记忆。
仿佛是一听打开的苏打汽水,略带苦涩的口感夹杂在纷纷涌出水面的气泡中准确无误地撼动我的神经末梢,然后以极快的速度刮遍每一寸神经汇集到神经中枢。
可以控制自如的泪水第二次决堤,如同失控的蒸汽机车,尖啸着冲出铁轨。
辛深,歆深。
怎么会忘记呢,歆深,我10岁之前那个在我生命中重要性不亚于苏维安的人。
在那场大火后就消失的歆深。
从看见辛深的第一眼起,竭尽全力告诉自己他不是歆深,只是名字同音而已,却又在某种程度上悄悄麻痹自己。在维持表面的平静的同时在心底无数次希冀。
歆深曾经在天台上遮住我的眼睛,在微光中轻轻亲吻我的侧脸,是7岁吧,那样干净的星空现在很少见了呢。以至于时至今日任然会习惯性的去搞定地方寻找当初那样纯粹的夜空,汲取内心的力量。
辛深,歆深。
房门被轻轻推开。
一个修长的身影走到床边,坐下。
长时间的静默。
我知道是维安,可是一种莫名的情绪促使我紧闭了双眼,不吱一声,气氛有一些压抑,空气里有淡淡的酒精香味。
“黛蓝,我知道你没睡,陪我说说话好吗?”
我睁开眼,窗外的昏黄灯光透过薄薄的窗帘轻铺在他身上,由于背光,我看不见他的表情。
“你喝醉了?”我皱了皱眉。
“不会,我一向很有分寸。”他有些颓然地倒在我身边,“你不会介意我躺一会儿吧?”
“不,不会。”
又是一阵沉默,在我几乎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他又开了口:“再过两天你就满18岁了。”
“嗯。”我声音闷闷的。
“似乎那天你演出呢。”
“是,《呼啸山庄》里的凯瑟琳•恩肖。”
“黛蓝,你会忘记我吗?”维安的脸对着我,黑暗中他的眼睛很亮。
[你会忘掉我吗?等我埋在土里的时候,你会快乐吗?二十年后你会不会说,‘那是凯瑟琳•恩肖的坟。很久以前我爱过她,而且为了失去她而难过;可是这都过去了。]
“啊,我的台词里有这一句呢,”我用手拨了拨他的头发,“要知道答案么,来看我的演出啊。”
“也许来不及去——我要现在听你的答案。”
“如果你一直记得我,维安,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先忘记你的。”
“谢谢。”虽然看不见,但可以感觉到他露出满意的笑容。
维安把手揽我的肩头,把身体舒展开。
“黛蓝,我好累啊,今天就睡你这儿行吗?”
“好。”
“记得你小时候老失眠,不抱着我都睡不着呢。”维安把我的头摁在他的胸口,以以前的姿势拥抱我。
“我都不记得有多久没有这样睡了。”我闭上眼睛,听着维安的清晰有力的心跳,眼角又湿热了起来。
“两年六月零八天。”头顶传来极轻微的回答,梦呓般轻柔的声音,“晚安,黛蓝。”
“晚安。”
树木浓密而沉重,在太阳下漫出一块阴影,清凉的湿意液体般自地下渗出。
手拿剧本,一个人漫步在小道上。
——“郁黛蓝,你好悠闲啊。”
一个令我极度厌恶的声音拦住我的脚步。
果然,秦水落的身影出现在我眼前,一身名牌,如果我没看错的话是LV的新款。
真是,生怕自己不够显眼,那嚣张的样子,啧啧,差点没拿个小喇叭呐喊:我是暴发户!老娘发迹了!我有钱!来抢我吧~~
靠之!我看她真是越来越不爽了,真想像踩死讨厌的小强一般踩死它最好再用脚碾几下!
我皱皱眉,轻蔑地睨了她一眼,山不动我动,我绕道还不行?
——“郁黛蓝,我怀孕了!”秦水落一副投了重磅炸弹的表情,那神色——真欠扁!
我真的真的没有兴趣和她假惺惺地扮演“姐俩好”的戏了!
我对她的厌恶之情简直——每一个细胞都在骚动叫嚣着去死去死去死!
我根本不指望她那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
——“那恭喜了。”我强迫自己淡定,“还是,你想问我借钱去堕胎?”
——“你怎么不问问我是谁的孩子?你问的话,看在这么多年‘交情’的份上,我是会告诉你的。也是,你不敢问吧?怎么,怕答案让你伤心?”
出乎意料的,秦水落并没有生气,反倒是笑意盈盈地问我。
暗嗤了一声,真是学聪明了,竟耐得下性子给我下套。
——“是谁的也不会是我的呀,先说好了我对雌性生物不感兴趣啦,如果不是让我负责的话,劝你最好别再缠着我了,没听说过么?那什么不挡道啊!”
你会笑我比你笑的更欢畅!
咱输什么也不能输阵啊!
果然秦水落看我无所谓的样子憋不住了,一把攥住我的左手,指甲都掐到肉里面了。
——“我只是要告诉你,这-是-你-欠-我-的!”
——“我欠你的?你忘记了你小时候是怎么折磨我的了?看来你不但脑子不好连记性也差得很呢!”
——“以为我不知道?就是你害我家破人亡的,连辛深也要跟我抢,你怎么不死在那大火里!”
——“放手。”
——“怎么?心虚了?怎么不装了?你不一直打乖乖牌吗?”
——“秦水落,知不知道什么叫见好就收?我还要准备演话剧呢!”
——“啧啧,话剧,演给谁看呐,维安可是来不了,他还要准备几天后的订婚宴呢!以后你可要叫我嫂子了。毕竟孩子都有了,爸爸说苏家的孩子可不能没名没分,你说对吧,呵呵,小姑子!”
——“秦水落,真是只有一句话能对你说,一如既往的令人倒胃口!”
——也许来不及去——我要现在听你的答案。
原来如此,订婚,动作真是迅速。
“疼吗?”
辛深在我旁边坐下来,还没到化妆的时间,相对于周围其他忙碌得跟蚂蚁似的同学,我们简直悠闲得令人发指。
他托着我的左手,看着上面几道红色的血印,轻轻吹起,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辛深我好难受。”
“我知道。”
“维安和秦水落要订婚了。”
“我知道。”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那你知不知道我难受得想在地上打滚,真恨不得就是个泼妇,一哭二闹三上吊,或者泼秦水落硫酸,推她下楼梯啊啊啊啊!”
虽然下定决心要放弃苏维安。可是——
卧槽!我就是喜欢苏维安又怎么了!要忘记也是需要时间的好不好?
我觉得我要发狂了,无力地扯头发。
我半死不活的靠在辛深身上。
冷眼看着其他有戏份的同学正聚拢在一起,似乎在努力背台词,
大多数人或是兴奋或是紧张,激动得脸都红了。
忽然有些非人世的感觉,感觉他们那平凡至极的快乐至于我恰恰是遥不可及的。
就像是一个优雅地吃着法国大餐的孩子,在显示高贵教养的同时,又在心里偷偷羡慕巨大落地窗外舔着冰糖葫芦蹦跶着的邋遢小孩。
“真是可悲。”我努力扬起笑脸,“你说我们会得到幸福吗?”
——不是那么干净美好的我们,有点残忍邪恶的我们,会不会失去了得到幸福的资格?
辛深看了我一眼,没有回答。
其实在放那一把火时,我们坚信会得到幸福的。
在很多个夜晚,一闭上眼就是和歆深被饿,被打,被羞辱的画面,那样惨痛到窒息的记忆即使被封印在脑海的深处,也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刻折射出冷冽的光。
满眼的火光,满地的白色档案纸被火舌吞噬,曾今以为会是噩梦的最终话,到头来,却只是序言而已。
真是,
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