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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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春的夜，凉如薄冰，倘若无风尚且还能忍受片刻，可自从开春以后，晓风入夜，宽阔的湖面犹如橐龠般，不断地从四面八方袭来阵阵凉风。
晓风拂过如冰面般的湖水，寒气渗透罗裳，侵人肌骨，令人汗毛林立，不禁打起了寒颤。
玉栾和君若瑜来到他所说的芦苇丛边，一艘菱形小舟隐匿于芦苇丛中，水波荡漾，船头忽隐忽现，茂盛的芦苇遮盖了船身，若不仔细看，是难以发觉此处还藏着一艘菱舟。
君若瑜带着玉栾乘上菱舟，菱舟不大，刚好能容纳两人对面而坐，木质的船身被湖水泡得发黑，看着有些年头了，玉栾撑起一根长篙将小舟从岸边驶离。
月夜池的这一角生长着茂盛的芦苇，直立的根秆朝天生长，秆高过人，参差不一，即便是最矮小的那株，也能与直立的常人比肩，因此这片芦苇荡恰好为他二人起到了隐蔽的作用。
她熟练地将长篙扎入湖底，驱使者菱舟往芦苇荡深处驶去。
“裴夫人居然还会撑船？”君若瑜疲累的双眸闪过讶异之情。
玉栾颔首应道：“陛下有所不知，臣妇自幼在海上的渔船上长大，撑船、划桨、扬帆，都是日常必做的事，有时遇到台风天，海面浪千层，被海风掀起万丈高，倘若不及时将渔船靠岸，连人带船都会被无情的海浪吞噬。”
她一边撑着长篙，一边诉说着儿时的记忆，淡然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像是在讲述他人的故事，那些经历于她而言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可对君若瑜而言，玉栾的人生经历就是一段传奇，是他从未见识过的传奇。
君若瑜浅笑着，黯然的明眸重燃亮光，怔怔地望着面前这位与众不同的女子，“朕之前也曾在裴将军口中听说了夫人的事迹，朕知晓夫人曾在滨海生活过，深谙水性，可夫人这样的身份为何后来会落入将军府呢？裴夫人若是愿意，朕希望你能接替裴将军一职，伴在朕的身边，为朕分忧。”
“陛下实在是抬举臣妇了，若论及行军打仗，臣妇与将军相差甚远，顶多算个副将，若要在朝堂上议政，臣妇又无半点墨水，说得通俗些，就是大字都不识几个，臣妇实在是无能，怕是不能为陛下分忧了。”
“夫人过于自谦了”，君若瑜淡笑道。
玉栾将菱舟划至芦苇荡的中央，四周被芦苇的根秆茎叶包围着，她放下长篙，端着身子坐在君若瑜的对面，船身不大，两人一个坐在船头，一个则在船尾，对面相视。
夜里的风拂过繁茂的芦苇荡，压弯了芦苇的小穗，平静的湖面泛起圈圈涟漪，耳边除了呼啸的风声，就是芦苇茎穗摇曳而发出的沙沙声。
仰头而望，一轮圆月被蒙上灰云，月光透过阴霾云层，洒在君若瑜的如脂玉般的侧脸，白得发光。
他侧身背着月光而坐，俊秀的容颜一半银亮，一半却黯淡无光。
玉栾问道：“陛下今夜将臣妇带来此地难道只是为了月下泛舟？”
君若瑜浅笑一声，微耷着的明眸蓦然抬起，他曼声应道：“朕倒是希望夫人能陪着朕泛舟游玩，只不过朕知晓夫人不愿意，所以找了个由头将你带过来。”
“你......”玉栾的脸上露出恼意。
君若瑜戏谑的笑眼正上下打量着她，恬淡的语气，毫不走心的言辞让她对这个君王产生了愤懑情绪。
“对于将军战船破损一事，陛下若是知晓什么内情，还请您如实告知臣妇”，玉栾开门见山地问道。
“夫人莫着急，此事尚无定论，朕也只是在暗中查勘，有了一些头绪，只不过此事牵扯众多，为了避免伤及无辜，暂时还不能对所怀疑的人定罪。”
“陛下怀疑谁是主谋？”玉栾不自觉地挪动了身子，上身前倾，靠近一问。
君若瑜蹙着眉头，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玉栾不断地追问他，他沉思半晌后，才缓缓道出：“船务司的总管是曹丞相，如果战船出现问题，他一定事先知晓，只是.......”
“你怀疑是曹丞相干的？”
玉栾疑惑不解，她并未听说过裴将军在朝堂上有政敌，况且他和曹丞相是井水不犯河水，又无利益纠纷，曹丞相为何要陷他于危险之中呢？
对于此事是否是曹丞相所为，君若瑜一时之间也无法明确，他只是凭直觉揣测，若要论及曹丞相的行事动机，他揣测此事与太后也脱不了干系。
如果说是因为赵太后忌惮皇帝身边拥有裴宸宇这样一位虎将，那么她倒是极有可能会想法子干倒裴宸宇。
而曹丞相和赵太后又是一条船上的人，他统管船务司所有的船只，尤其是北襄国的战船，战船在出海前就发生破损，船务司的人不可能不知晓。
也有可能是因为事先未检查而造成的疏漏，只不过在这之前，船务司的人几乎未曾出现过纰漏，若说这一切都是是巧合，那也未免过于巧合了吧？
君若瑜摇了摇头，“目前也只是怀疑，赵太后布的这张巨网将所有人笼罩在其中，牵一发而动全身，她就像一棵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根系渗入宫中的每一处，如果不给她一记致命打击，光是断她一根枝丫伤不了她分毫，反倒会打草惊蛇。”
“那陛下的意思是咱们就这么坐视不理吗？”
“咱们？”
君若瑜眉眼一挑，思忖着玉栾的这句‘咱们’是否表明她愿意站在他这边，愿意与他结盟？
他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玉栾似乎还未意识到自己的无意之言，她内心焦灼不安，满脑子想得都是要为将军报仇。
玉栾焦急起身，质问皇帝：“陛下您口口声声说将军是您最信任的心腹大将，如今将军的死因不明不白，您居然放任那些凶手逍遥法外，你这么做对得起逝去的将军吗？”
君若瑜神情僵滞，对于玉栾的质问愣神不应。
“陛下您到底在逃避什么？您畏惧太后的势力，但臣妇不怕，将军不在了，我裴玉栾的半边天都塌了，若不是要为将军报仇，我早就随他去了，光脚的不怕穿鞋，就算这背后的势力盘根错节，我也要用将军的剑一根根地将其砍断！”
玉栾双眼充满怒火，仇恨的火苗在此刻越燃越旺，她如今一无所有，为将军报仇是她唯一活下去的信念。
可无论她怎么质问君若瑜，面前这个男人依旧是沉默不语，以手扶头倚靠在船舷上，垂下的容颜瞥不见神情，披着斗篷的双肩微微颤抖着。
裴玉栾恍然间意识到有些不对劲，于是半蹲着身子靠近他，“陛下，您......怎么了？”
他背着月光，昏暗之下无法看清他的神情，走近一瞧，似乎见他双目紧闭，蹙起的额间布满一层细汗。
玉栾小心翼翼地伸手轻拍他的肩膀，呼唤着他，然而却没得到半句回应。
倏然间，君若瑜的身子重心不稳，倾倒在船舷上，惊慌失措的玉栾连忙上前去抚他。
焦急的她失去了判断力，只顾着去扶他，没意识到此刻的船身正在倾斜，两人的重量几乎全部压在船身一侧，稍微一动，菱舟便失去平衡翻了船。
君若瑜失去意识的身子落入水中，玉栾也跟着滑了下去，冰冷的湖水穿透罗裳浸入肌骨，水中的玉栾被冻得只剩下痛感。
但她此刻顾不上自己，而是伸手去捞君若瑜的身子。
失去意识的他缓缓下沉，肩上的貂鼠斗篷在浸湿后加重了身子下沉的速度，玉栾手脚并用地朝他游去，冷若寒霜的湖水将她的身子冻得毫无知觉，唯有意识却格外清醒。
她拼命地朝着下沉的君若瑜游去，好不容易够着他的斗篷，用力一拉，系在胸前的衣带却忽然断裂，他褪下斗篷的身子持续下沉。
玉栾面色惊慌，前所未有的慌乱涌上心头，她俯冲着身子，朝湖底钻去，在拉着他的双臂后，随即转身，头朝上，拖着君若瑜无力的身子往湖面上游。
好在她熟识水性，再加上水里有浮力加持，才能拖着一个比她重了一倍的人。
玉栾将头探出水面，深吸一口气，她的臂弯环住君若瑜的胸膛，将他的头带出水面。
“陛下，您醒一醒！”
她拍打着君若瑜的双颊，可他却没有丝毫反应，皎洁的月光倾泻在他白皙的脸庞上，惨白得毫无血色。
玉栾一手拖住他的身子，以防他继续下沉，另一只手则费力地将侧翻的菱舟扶起，然后将君若瑜的身子置于小舟之上。
两人再次回到船上时，她已累得精疲力尽，大口喘着气。
君若瑜一动不动地躺在船上，如同一具死尸，玉栾心知时间不多了，她顾不上手臂的酸痛无力，立马双膝伏跪在君若瑜身旁，用力按压他的胸腹部。
“陛下！您快醒醒！”她焦灼的呼喊声夹杂着哭腔。
或许是因为回想起葬身大海的将军，玉栾很怕面前这个男人也在自己眼前死去，水火无情但人有情，将军陷入海底时她没能救他，可这一回，她无论如何都要救这个男人。
玉栾一边用力按压着，一边哭喊着：“求您了，快醒醒！”
眼眶的热泪一滴滴垂落在君若瑜毫无血色的脸颊上，见他没有了呼吸，自己便给他渡气，他的唇冷若寒冰，玉栾的薄唇覆了上去，一遍又一遍地为他渡气，温热的泪水滑落唇边，带着咸涩苦味。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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