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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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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玉栾并未顺从李公公,而是以府上事务繁忙为由,借故拖延时间。
听她说待忙完府里的事才能随同进宫,李公公也拿她没法子,只能无奈得在原地干等着,焦灼不安地等着,毕竟皇帝对他下了死令,未将裴玉栾带进宫,他也不能回去了。
他原以为只需等待一两个时辰即刻,谁知玉栾光是在庭院练剑都花上了两个时辰。
辰时过后,她才回厅堂用膳,婢女为她端上一碗燕窝,玉栾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等到燕窝喝完后,又到了正午的午膳时分。
李公公就这么候在一旁,见她始终未准备进宫,便焦急催促着:“夫人若是没有别的事了,就赶紧更衣随奴才进宫吧!陛下那边怕是等不及了。”
“有什么事是片刻也等不了的?”玉栾抬眼漫不经心的问道。
李公公结结巴巴地,半天未答话,玉栾从他的神情便能猜出个大概,无非就是皇帝以为她会像之前那般乖乖听令进宫,所以临时让李公公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就显得有些为难了。
于是,他无奈之下只能在府里坐下,等着玉栾一切完事后才能随他进宫。
这一等,就是大半天,等到了暮色降临,府里的奴仆们陆续掌灯,此时玉栾才换了一身男装官服同李公公进宫。
可怜了李公公这身老骨头,从早等到了晚,这回是能带她进宫了,可他还在忧心着如何面见皇帝。
玉栾依旧是同往常那般,被李公公的宫轿请进宫内,路途上,李公公不停地催促轿夫加快步伐,坐在宫轿里的玉栾被颠得上下摇晃。
“裴夫人坐稳了,轿夫要疾步前进了。”
半个时辰的路程恁是被轿夫赶忙着,只花了一刻钟,赶在了入夜前进了宫,越过宫门后,轿夫将她送到了仪宸殿的殿前。
在宫轿落地后,李公公连忙为她掀开轿帘,焦灼的鸭公嗓响起:“裴夫人快进去吧,陛下在殿内等着您。”
玉栾探着身子出了宫轿,灰蒙的夜色就着朦胧月光洒在她的青衣上,殿内火光通明,映照着她又瘦又高的身影。
她踌躇不前,直到李公公再三催促后才迈开步子走向殿堂深处。
李公公跟在她身后,一路走近殿内,逐一遣开殿内的婢女和小太监,只留下几位忠仆在门口候着,一有什么动静便能随时汇报。
“陛下呢?”
玉栾径直穿过上朝的殿堂,踅入殿堂后皇帝寝殿的门扉前,这一路未见皇帝的身影,她内心存疑,隐约有些不安。
李公公未答话,只是虾着腰叩响寝殿的京红色楠木门。
“陛下,裴夫人已到。”
“进来......”
里头传来君若瑜慵懒无力的嗓音,听着像是思睡时的声音。
得了皇帝的许可后,李公公才推开门扉,将玉栾带了进去,李公公生怕被皇帝责备,在皇帝未开口责骂前,就解释道:“陛下,奴才是按照您的吩咐宣裴夫人进宫的,只不过裴夫人需处理完将军府里的事务才能随奴才进宫,因此耽搁了些时间,请陛下恕罪!”
玉栾未发声,安静地跟在身后,只闻及君若瑜淡淡说道:“罢了,能来就行了。”
他的语气未听出半点责备之意,李公公庆幸地舒了口气,继续带着玉栾朝里间的内殿走去。
玉栾老实地跟在李公公身后,视线环顾四周,她虽然进宫多次,可这皇帝的寝殿还是头一回进。
或许是多年跟随将军出征养成的习性,每到一处陌生之地,她素来会事先审视着周遭的情形,在确定安然的情况下,她才能放心地前进。
此刻也正如此,身边的婢女太监们都被遣开,偌大的寝殿空荡得令人心生恐慌。
李公公带她进门后,穿过前殿,来到垂帘屏风处,他伸手做出请的手势,低声对玉栾说:“陛下在里边候着您,请夫人自行进去,奴才不便入内,先行告退了。”
未等她反应过来,李公公跟脚底抹油似的连忙退出寝殿,霎时间气氛凝滞,静谧得如临无人之境。
“陛下?”她浅唤一声。
玉栾候在流苏垂帘外,视线朝里边探寻着,透过翠竹屏风,依稀可见龙塌上卧着的人影,人影微晃,半晌后才听见他传来一句命令:“进来。”
君若瑜的语气淡得不像是命令,更像是邀请,玉栾内心的不安在朝着慌乱转变。
她慌的是身处陌生之地,对未知的恐慌;她乱,则是因为在这昏暗的烛火以及檀香四溢的幽闭空间之中她要和君王独处,这让她心绪不宁,以往上战场都没如此慌乱过。
玉栾踏出步子,轻声走动着,不敢发出声响。
越过屏风后,只见君若瑜半倚在龙塌上,明黄袍服加身,身上盖着一床金丝缎绸绒被。
青丝垂于肩下,宽肩微微内扣,双手抱胸斜倚在蚕丝绣枕上;柔和的俊颜在此刻略显憔悴,剑眉微蹙,凤眼微启,幽深的眼底透着些许疲惫;苍白的面色如羊脂玉般,就连双唇都未见半点血丝,窗烛的映照下更显黯淡。
“裴夫人请自便,朕的身子欠安,不能下床招待你了”,君若瑜有气无力的声音再次响起。
玉栾顿了顿,问出一句客套的关切话:“陛下龙体欠安?太医诊过脉么?要紧么?”
“能得夫人一句窝心的关心话,朕的风寒也就好了大半了,咳咳咳......”
君若瑜抚胸阵咳几声,苍白的脸上挂着一丝浅笑。
“陛下既然身子不适,理应多加休养才是,臣妇也就不打扰陛下休憩了。”
玉栾欠着身子,微躬着做出告退的姿势,却听见君若瑜焦急地喊道:“莫要走!夫人请留步,朕有话要说......”
见她正欲离开,君若瑜差点就从床上跳下来拦住她了,好在玉栾又将侧着的身子转过来,面对着他,清澈的眼神望着他,问:“陛下今日诏臣妇进宫,所为何事?”
君若瑜掀开被褥,撑着沉重的身子从龙塌上起身,靸着短靴,颤颤巍巍地朝玉栾走来。
玉栾见他连路都走不稳的样子,担心他跌跤,连忙上前搀扶他,一边又问道:“陛下您身染风寒,为何不好好卧床休息,下来做什么?”
“你靠近一点”,君若瑜低声唤道。
他的手臂被玉栾搀扶着,但两人也仅限于臂膀的接触,玉栾不明白他的意思,只当他是有话要说,他的声音有气无力,仿佛被抽了神魂似的,连走路都晃晃悠悠。
玉栾微伏着脑袋,侧首将耳畔靠近他,做出倾听的动作。
“你同朕去月夜池的菱舟。”
“入夜了,陛下还去月夜池泛舟作甚?虽说入了春,可这夜里依旧天凉,陛下您染疾在身,不宜外出,否则加重了风寒可就不好了。”
君若瑜拍了拍胸脯,佯装无病的样子,浅笑道:“朕的身子朕自己心里有数,不过是小小的风寒,不碍事,让你和朕去月夜池,不是为了深夜泛舟游玩,而是有些事只能在菱舟之上交谈。”
“什么事不能在这里说,非要在池面上交谈?”玉栾不解问道。
君若瑜做出嘘声的动作,双眼环顾四周,眼下虽四处无人,但他担忧的是隔墙有耳。
他贴在玉栾的耳边,低语道:“你不是在暗中查探裴将军的战船破损一事吗?此事与宫里人有关,朕诏你进宫也是为了此事,但为了避开耳目,朕必须得选个安全的地方。”
玉栾恍然间明白他的用意,在这座皇宫之中真正忠于皇帝的没有几人,周遭尽是太后和曹丞相的人,太后深居后宫多年,只手遮天,编织出一张致密的网,将皇帝困在其中。
而皇帝也如同牵丝戏中的皮影人,一举一动都被人摆弄着,昔日裴宸宇在世时,太后还畏惧他这个猛虎将军。
如今皇帝折损一员猛虎大将,那双尚未丰满的羽翼被折损在了翱翔之前,他的处境是难上加难。
玉栾答应了他的请求,为了避嫌,她先一步离开仪宸殿,故意朝着宫门外的方向走去,佯装成出宫的样子。
穿过仪宸殿的前殿时,警觉的玉栾发觉身后有人尾随她,她只需略微侧首,余光就能瞥见一位面生的宫女藏身于殿柱后。
为了甩开这条尾巴,玉栾加快了步伐,在宫殿内迂回着前往,不到片刻就将那尾随的宫女甩开了,在确定无人跟踪后,她才放心地前往月夜池与皇帝会面。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会面之地,君若瑜束起了发冠,身着藏青色便服,肩披暗红色貂鼠斗篷,孤身一人来到月夜池岸边的长汀之上。
“陛下的龙体虚弱,为何不让李公公随从呢?”
“李公公是太后的人”,君若瑜淡淡回应道,像是说着不关己事的话。
玉栾骇然一惊,据她所知,李公公是皇帝的贴身太监,自皇帝记事起就跟在他身边近身服侍,可以算得上是心腹太监了。
可若是连李公公都和君若瑜不同心,那他的身边就真的没人了。
玉栾心底莫名升起一丝怜悯,原来,这位平日里威坐高堂的一国之君,表上面权势滔天,实则是具牵丝傀儡,连个忠心耿耿为自己效劳的心腹都没有。
“菱舟在月夜池东南面的芦苇丛中,咱们得抓紧时间上舟,子夜时分会有巡房的太监来寝殿探视,若是被发现朕不在,只怕会惊动了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