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三千》冷香蝶

9、抉 择

　　上官凛

　　今日清晨，子虞便开始整理行装。很突然，她决定马上离开这里，不再继续等她的师父了。
　　“是否要向那人辞行？”我问她。
　　“林士轩？不了，我们直接走……”
　　“怎么这么急？”
　　“不要问了……”
　　好像是女人的直觉，我心头泛起隐隐的不安，好像有什么事将要发生。或许，子虞的心情也是如此。但我们却心照不宣。

　　只短短住了一夜，我们便再次提上那几两重的小包袱，匆匆离开。走出庭院时，便有几个仆佣驻足盯着我们看了又看。神色很是鄙夷。

　　“两位要走？”
　　这个声音是林士轩。他已经定定站在了门口小径，是我们离开的必经之地。
　　“我们回去找我师父，师父若是不来我们也不好再多加叨扰……”
　　子虞皱了皱眉，站到了我前面。我看不到她此刻说话的表情。

　　“子虞……你忘了我昨晚同你说的话了？”
　　“很抱歉……”

　　什么话？什么抱歉？
　　我正觉古怪。没料到一个熟悉的影子就这样如鬼魅般，从林士轩的身后站了出来……
　　一个自地狱而来的恶鬼，阴魂不散。他是来取走我剩余的生命——

　　武严城，我这辈子都会记得这个名字，记得这张脸盘凸出一脸络腮胡子的嘴脸，记得这把刀。
　　就是这个人领兵闯入我的家宅，带走了我的家人，就是那把刀砍去了我父亲的一只胳膊，杀死了我的三位哥哥。这样的彻骨深仇只要我活着就永远不会忘记！

　　但，我没有料到他会出现在这里。

　　“上官姑娘，这几年我们找你找得好辛苦呢！”

　　“啊——啊——！！”
　　好像一个晴空霹雳。

　　我发狂似地大喊，只可惜我此刻手上没有一刀一刃。否则即便拼死，我也要从他身上切下哪怕一片肉。但现在我要怎么办！我报不了仇！我会死！
　　不自觉地一连退了几步，子虞已渐渐同我有了一段距离，她看我的目光让我看不懂，她是不是也怕我了，只要同我沾上关系她会死……

　　子虞不可以和我沾染上任何关系！

　　“凛儿她不是上官凛，她不是你们要找的宫奴！！”
　　子虞的声音。
　　原来，她早就知道了。
　　我连连后退，子虞却向我走了过来，拉住我的手。一个劲向那个杀人魔鬼解释着什么，仍护在我身边。

　　“不要！”
　　我猛地清醒甩开她的手。
　　“不要碰我！！”
　　我再不看她愣愣的表情，奋力向石径的另一端跑去。
　　离开她，离开这里！
　　如果今日就是我的死期，我也不能就这样白白死了。

　　我几步跑进一处厅室，环视周围。有什么东西可以帮我杀人，有什么东西……

　　剪刀！
　　在一处桌角上，我看到一把剪刀，即刻奔了过去，握进手里。
　　“武严城，我杀了你！为我哥哥爹爹报仇！！”

　　“凛儿……！”我转身，出现在我面前的却是子虞。
　　在进门处，武严城也一步一步走了过来，正冷冷望向这里。
　　子虞仍是过来拉住我，但未及她再度碰到我，我一甩手，剪刀锋口尖锐竟刚好划破了她的指尖……顿时我的心口更是一记刺痛。
　　“子虞！！”林士轩几步过来将子虞从我面前拉走。
　　“我不认识你！你走开！”我冷冷望了她一眼，撇出一句，不敢再看她。

　　举起手里的剪刀，我径直便向眼前数尺之外的男人扑了过去，我要杀了他！即使拼上我的命！
　　“我要杀了你！”
　　喊着，我一刀猛力刺过去，但他却不慌不忙轻松躲过。嘴角流露出游戏的嘲弄。

　　一下扑空，我一个踉跄扑出了大门外，险些摔倒。
　　一次不行，我还会再来一次！只要我还有一口气。

　　“好！要杀我就过来！”
　　翻江刀拔出，直指我的位置，刀尖同我距离不过一个手指的长度。
　　“你以为我杀不了你？！擦亮你的眼睛，我一定要让你看到你是怎么死在我的手上！”
　　“你有这个本事？”他笑了起来。

　　有！我发誓！

　　正待我做最后的拼死一搏时，周身突然一股气流将我环住。
　　黄色的袍子，泛着紫光的剑……

　　“武严城！你不能杀她！”
　　熟悉的声音。

　　“师父！”子虞一脸惊喜，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担心和迷茫。

　　“是你？！”武严城微振，也明显收敛了之前的游戏和得意。
　　“只要有我在，你就不可以动她！”
　　“哼，那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刀光闪过，带着浓重的杀气。
　　筠庭护在我身侧，嘴角轻扬，他手中的紫旋剑紫光也渐渐变得浓烈。

　　在旁的数名兵卒护卫也赶了上来，将我和筠庭紧紧围住。

　　“这个男人要由我来杀！不用你动手！”我在他身侧沉沉道了一句。
　　筠庭侧过脸，看过我一眼，依旧没有表情的表情。
　　只觉周身一缕劲风，他已将我凌空带起，“抓紧我，我带你离开这里！”
　　依他所言，我抓紧他。几个飞旋转身，血溅四起，只看见紫光轻影挥动，四周的人墙已被杀出一道血路。

　　血，温热的，溅在我的脸上，让我想到了那一日的哭喊声和满目的沧夷。

　　在回过头的瞬间，我看到了子虞。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厮杀。在她的身旁，有一只手紧紧将她拉住护在身边。她的手指受伤了，用另一只手紧紧握着按在胸口，愣愣地看着我和筠庭溅染在血腥中，却始终没有发出一个声音。
　　这一霎那间，除了血的腥味，整个世间都好安静，就像死了一般。尽管喊杀声此起彼伏，刀光剑影在我身旁无数次掠起，但却都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我们走！”杀出一条血路，筠庭带起我徒步跃起。
　　而子虞始终没有发出一下声音。筠庭一直护住我，竟连回头多看她一眼的时间都没有……

　　那一刻，子虞究竟在想什么呢？那样孤寂的目光，是我从没有见过的。让我心痛如绞。

　　后来，我一直在想，是不是在那一刻，我已选择了丢弃她，踏上我终其一生的复仇之路？也是从那一刻起，我想子虞就再也没有原谅过我。

　　“子虞怎么办……？”
　　“留在林士轩那里是最安全的，他会照顾子虞。”
　　“……你为什么要救我？我会连累你……子虞她还一直在等你！”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平淡的语气，“因为你是上官家唯一的后裔，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天朝忠良就此蒙冤绝后。”
　　“蒙冤……”没想到这个世上还有人相信我父亲是受冤的。
　　“令尊当年极力恳求先帝废去武曌皇后，但先帝不听。如今，武曌登基称帝，上官将军也应该早已料到会有此结束，武曌心狠手辣自然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异己之人，前朝多数重臣都遭受了上官家相似的浩劫……这是一场屠杀，不同的异己都被扣以不同的罪状，这就是维护皇权的策略。说什么通敌卖国……不过只是一个局……”
　　“所以，我父亲我们家族只是一个牺牲品，因为改朝换代，所以我们一家都要被杀？！”
　　我诧异。对于父亲的受冤不是没有想过，只是没想到，竟是当今天子所为。

　　武曌……
　　今日坐在九龙宝座上的至尊，就是她将我一族赶尽杀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