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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双姝同笑逐鹿府(一) ...

  •   三月,春水流。
      洢水从北雁山上顺势流下,横穿过京城。严冬时,这洢河的水曾以奔腾的姿态被冻结。如今草长莺飞,河水渐次融开,暖风一吹,更是波光粼粼云鉴霞映了。河畔桃花开得正盛,一只燕子从花间轻巧地掠出,又有一只莽莽撞撞地穿过花枝紧随而来,偶尔碰了枝条,抖落一小阵桃花瓣,缤纷如雨。
      这双燕子在温煦的阳光里轻翔。它们小小的黛色身影从流淌的洢水上穿过,从热闹的街市上越过,从平民百姓家门口稚童好奇的眼前掠过,从庄严富丽的皇宫琉璃瓦顶上飞过……最后,累了,稍稍盘旋,有不声不响地闪进了一座深宅大院。
      这座大宅一色青灰砖双披顶围墙,绵延逶迤,约有一里地。朱漆大门面南而开,铜铸的门钉和青铜兽面铺首都新近鎏了金,在阳光下射出束束金穗,一派晶莹灿烂。宅内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是清一色的砖瓦歇山顶,假山湖石俯仰生姿。再看那屋脊的瓦当和正吻,瓦当上是虎鹿雁犬蛙五兽,正吻上雕着蛇雉,皆做工精细,栩栩如生。这座豪宅便是太后胞兄——逐鹿侯司徒隐的府邸。
      朝中当权的四侯为先帝所封,皆是皇亲国戚。这四侯便是逐鹿侯司徒隐、策马侯白九信、御风侯上官凛、步云侯耿严。原先的逐鹿侯是司徒隐的父亲司徒霸,在先帝年间平叛有功,封了逐鹿侯。司徒霸死后,司徒隐承袭父爵,亦称逐鹿侯。四侯本地位相当,但八年前先帝驾崩,十五岁的少帝即位,司徒隐的胞妹司徒敏坐上了太后的宝座。司徒敏想自己和儿子虽贵为太后天子,但在这宫里终究还是孤儿寡母,于是着手培植自己娘家的势力。八年过去,司徒隐已成为朝中炙手可热的人物,逐鹿侯的党羽遍及朝野。几个庶出的兄弟司徒朗、司徒同之流也都得到提拔,有了不容小觑的地位。

      在这春日融融的午后,逐鹿侯府的花园里一片春光,偶有翠鸟的嘁喳。
      一位红衣少女将一朵芍药摘到手里,百无聊赖地扯下花瓣,对着阳光眯起眼仔细端详,透过娇嫩半透明的花瓣,她看到一对黑影掠过。燕子!她放下花瓣,以为自己看走了眼,轻揉几下,重又睁开眸子,发现果然是一对燕子,正停在檐上,准备筑巢。她春困全消,倚在一块大石头上,目不转睛地看这对恩爱的比翼鸟忙忙碌碌。
      “卿卿,你在干什么?”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红衣少女打了个激灵,回头一看来者,脸上立刻漾起微笑,也不请安,直接道:“明月小姐,我在看燕子,夫妻燕!”说罢又转头看燕子,目不稍瞬。
      这明月小姐是司徒隐的嫡妻所生,年方十五。前面有一位庶出的姐姐司徒晚星已出阁,嫁了御风侯上官凛的长子上官池。还有一个弟弟司徒远霄。司徒家的人心中都料定明月是皇后的料子,只是,这些揣测人人都放在肚子里,不曾说出口。司徒隐一心想要爱女戴上那顶凤冠,自是对她悉心栽培,严加管教。
      红衣少女卿卿是司徒明月的贴身奴婢,比明月大两岁,与明月情同姐妹,并不像普通的主仆关系,司徒府里的下人见了她都要礼让三分。卿卿爱穿红色,司徒隐是不惯她穿这么僭越的颜色的,但明月默许了,所以在明月的小院子里,她还是这一身红。没有人知道卿卿爱穿红色的原因,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记忆中那是与生俱来的癖好。或许只有这天地,冥冥中暗了玄机:这红,是红狐狸皮毛的颜色,火一般的。
      司徒明月见卿卿仍旧看燕子,并不理睬自己,又想到刚才在书房挨父亲的训斥,有些动气,随口道:“你都多大了,还看燕子耍。还有,见了我,你就这么倚着石头不理不睬的,是谁惯得你这般粗心大胆!”
      卿卿诧异地收回目光,转向明月。她知道,按明月的性子,是不会说出这样的话的,定是哪里又受了委屈,跑来这儿撒气了。于是笑盈盈地直起身,走到明月面前,问道:“小姐今天心情又不好了,谁敢欺负你呢,卿卿给你出气!”
      明月故意扭头不看她,但眼圈还是明显红了。
      卿卿见此情状,心中早已猜着了几分,便又试探道:“小姐不说话,看来这个人是卿卿惹不起的,莫非……是老爷?”
      明月抬起眼帘,欲言又止,只好轻轻点了点头,眼圈还是红着。
      卿卿轻叹一口气,道:“又挨训了,这次又是为了什么?每每挨了训就到奴婢这儿来撒气,明月小姐您能不能让我省省心?”
      明月毕竟仍是个十五岁的孩子,一听这话,竟忍不住抽抽搭搭哭起来,卿卿忙迎上去劝,明月索性伏在她肩头哭出了声。哭累了,才哑着嗓子说:“父亲为什么对我这么苛严?晚星姐姐当年只要读《仓颉》和《孝经》,可父亲如今还要我读《春秋》和《左传》,远霄说,这是他们男人读的东西!”
      卿卿想到自己陪明月读书学琴学画的情景,也真是苦了她。她想了想,轻声问道:“明月,你还记得《孟子》吗?”
      明月卿卿“嗯”了一声,问:“哪一篇?”
      卿卿道:“孟夫子说,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她故意顿住不往下说了。
      明月自然地接口道:“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卿卿,你是说天要降大任于我?怎么会呢?”
      卿卿道:“此番有所不同,不是天将降大任于你,而是老爷将降大任于你。他对你严,是爱你,看重你。你想想,每次你挨了训后,长烟夫人是不是都要来看你?那时老爷让她来的。”
      明月点点头,道:“原来这样啊,我还以为长烟姨娘只是因为和我亲才来看我的。”说罢,破涕为笑,想到刚才的举动,有些羞愧,便摇着卿卿的手,道:“好卿卿,刚才明月不懂事,说话不知轻重,你别生气。”
      卿卿笑道:“这我可承受不起了,刚才还说是谁惯得我这般粗心大胆,看来是小姐你惯的!”明月也笑了。
      卿卿道:“好了,现在可以说说,今天为了什么事才挨训了吧。”
      明月道:“父亲要我背诗经,他说出半句‘既见君子’,要我接下句。我没接上。”
      卿卿道:“既见君子,乐且有仪;既见君子,我心则喜;既见君子,锡我百朋;既见君子,我心则休…好多都可以接,怎么会答不上呢?我记得当时和你一起背出来的。”
      明月泄气地说:“那是多久以前背的了,早忘了。最近读《左传》读得眼都直了,谁还记得《诗经》呢!”复又羡慕的说:“卿卿,为什么你背了以后不会忘记呢?我要是像你这样就不怕父亲查了。”
      卿卿宽慰她:“我比你大两岁呢,你长到我这样大也就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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