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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回忆时年少 ...


  •   每一架飞机上都有一个空姐是你喜欢的。

      三十岁的时候,我坐在一架正要起飞通往巴厘岛的飞机上,脑海中不断浮现出《重庆森林》里的这句话。

      “每一架飞机上总有一次艳遇是你所期待的。”我给自己绑好了安全带,窗边的座位一直空着,经过三番五次的失望,我保持自己尽量对这个未知数不报任何希望。

      说起我从中国到新加坡读书的原因不禁觉得可耻,在高考失利后因为一些机缘巧合遇见了一位失散已久的舅舅,这位舅舅自称神通广大,能为我谋得一条有大学可读的门路。全家人自然欣喜,摆酒设宴,花了些钱让其帮忙找门路让我有大学可读。

      对于这个舅舅我的映像也是甚为深刻,第一次见面是我和家人去他的事务所。他们寒暄洽谈一些相关事宜,我则在一旁沙发上有些无所适从。因为整个暑假自己都深陷在失眠的沼泽之中无法自拔,现在从天而降一根救命的竹竿我自然紧抓不放,等待谁用力把我拽出这沉重而束缚的场所。

      当时他坐在椅子上,微笑着示意要我过去到他面前,他询问我觉得将要读的那所学校如何。

      我紧张地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注视着这位舅舅。

      他戴着一副金丝框的眼镜,将身体置于办公桌的后方,两根手指上夹着正在燃着的烟,透过那薄薄的方块镜片观察我。我看到他时,他正逐渐地眯细眼睛盯视我,仿佛将目光集中在一点。

      我无法形容那一瞬间的感受,那眼神仿佛长矛倏然穿透我的灵魂,刺进了我的体内。那不带一丝感情色彩而又尖锐的目光令人颤栗。我没有说话,也无法张嘴说话。

      他仍然不动地透过那镜片盯视我,眯细眼睛将我抓住不放。

      我感到一阵不自在,但仍然冒险接上了那眼神,口中作出简单的回答,尽量佯装镇定。他听后淡然一笑,终于将目光撤离,我这才重获自由,压抑着深呼一口气。这恐怕与是他作为律师在社会之中常用观察人的简单计量。但我却为之震撼,仿佛察觉到什么不自然的东西在里头。在那默默对视的几秒里深刻地植入了我的体内,只有长大后才慢慢知晓,这其实是由于我社会阅历尚浅的缘故,自己太过于习惯身边人的亲和。

      之后那位舅舅便也再无联系,我也的的确确进入了某所大学。过着平凡而又无趣的大学生活,我决心在此洗心革面充实自己。日复一日地在寝室里勤加练习室内装潢的专业基本功,结果也让人欣慰,我的第一学期结束时得了全班第一的分数,虽然什么都算不上,但是依稀记得那个老师叫到我的名字时,内心感到空前的满足与幸福。

      可是正当我决定加紧步伐再接再厉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毛邓三的考场上,监考老师双手插腰地在前台站着,我和四面八方的战友们一齐奋笔疾书,正欲等监考老师转身的空隙掏出准备好的小抄。突然几名警察就破门而入,把监考老师晾在一边,开始宣读手中的文件。

      “各位同学,你们先放下手中的笔,大家静一静。”

      考场瞬即凝固了一般鸦雀无声,大家把目光汇聚到警察的脸上,我则凝视着右边的一名男生,他抓住了这个机会把小抄放在桌上,目不暇接地抄起来。

      “你们学校并非国家承认的合法学校,因此已被即时取缔,停止教程!”

      考场立即炸开了锅,我旁边男生也先是一愣,然后用力地把手中的笔拍到桌上,骂了句脏话同时把考卷捏作一团。

      混乱和暴力开始在校园内流窜,我也置身其中静观其变。校方请来了警察镇压,以防暴力事件延伸。这到底是怎么了,好端端的考试无故冲入警察宣告学校是假的,愤怒的400多名学生开始拆毁校园,把玻璃窗户统统砸烂,见门便几脚踹开,烧杀掳掠的土匪般翻箱倒柜,铁门上全是歪七扭八的鞋印。我自然也随着人流行走在饱经摧残的校园之中,我们所经之处无不被破坏。最为严重的是校长室,沙发被刮烂棉絮乱飞,校长桌掀倒在地受人践踏,玻璃茶几也砸成碎片,椅子变成几块长方形的废木材尸体般的躺在地上,墙壁上也体无完肤全是脚印和涂鸦。

      之前所谓的班主任也不知所踪不敢见人,副校长被围在大教室的中央承受指责,警察站在一旁维持秩序。校方最后作出的承若是允许我们去这所冒名假替大学的本校就读自考或自退学费,学生们当然不肯善罢甘休。我一言不发地伫立在人群中,注视着沉默而有力的暴力充斥在空气里如同鱼群迁徙时的漫溯。我没有任何理由,怎么也提不起气,只有无穷无尽的反省以及沉默。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件,为什么我会沦落到这样的队伍之中。

      经过了一天的动乱,晚上的时候父母将我从寝室里接回家商量今后的打算。之后的学生游行我也没有再参加,因为如何都已于事无补,我们被拒之门外。拿到退回的学费那天,学校里耀武扬威的主任们都像打了霜的茄子,一脸垂头丧气地站在校门口。我没有去读自考,而是选择留学新加坡。学英语自然也费了一些气力,我没有通过中介这种无限接近与骗子的行业帮助,于是我来到了那个国家。

      如今,我现在正打量着从身旁掠过的那位空姐,她穿着蓝色紧身的制服,显现出较好的身材。我不禁有一种吹口哨的冲动,但是这行为太过老土了,我不会干。这个时候一个看起来有些壮实的男生走到我身旁,他把行李推进头顶的空位,然后坐到了我的右边戴上外套上的帽子,一副与世隔绝的样子。

      我推开一本丹布朗的《失落的秘符》,把手指放在文字下面随着目光移动,左边的位置还空着,我深吸了一口气,将气憋在肺中,然后缓缓地吐出。眼角不小心瞟到一个胖胖的身影站在一旁不动,我的心情瞬间跌落谷底,于是不自在地移了移身子,侧过去望着窗外凝滞的天空。

      “不好意思,让一下好吗?”甜美的声线倏然飘入耳际,我转过脸去。这时看到的无疑是一位身材修长的美女,她穿着紧身牛仔裤和黑色花边的外衣,墨镜倒插在脑后,露出甜甜的笑脸。

      我怔怔地望着她,心中如翻江倒海一阵狂喜,于是赶紧让开了座位。同时拼命抑制住自己嘴角的上扬,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自然,然后脑海中有位狂傲不羁的画家开始挥笔勾勒如何与其搭讪的画面,不断翻来覆去地思索开场白。例如,你看今天月亮好圆。诸如此类。

      在我左思右想绞尽脑汁蠢蠢欲动的时候,一个稚嫩的声音忽然在耳畔响起,“先生,请问你和这位小姐是情侣吗?”

      我回过头看着少女,女生长得很白,一头短发衣着和我右边男生相似的红色运动衫,鼻子上驾着一副圆框的眼镜,看起来似乎没有镜片。我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家伙要坏我的事。

      她的脸上浮出笑容,小声地说:“我朋友现在不舒服,想让我照顾下他,你能和我换个座位吗?”

      我睁着无辜的双眼凝视着她,又望了望我身边那位男生。他低着头,但是从表情看得出正难受,我抿紧嘴唇,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你等一下,我到后面去放行李先,等下过来再跟你说。”转眼她消失在眼前。

      我顿时陷入了手足无措的境地,四下向人发出求助的眼神也无人问津,靠窗的女生一动不动地把脸侧过去注视着窗外,留给我一尘不变的半边脸轮廓。右边的男生依旧低着头一声不吭,我就此渡过了极其煎熬的四分钟,那位少女终于又回来了。

      “请问可以换一下座位吗?”

      煎熬终于结束了,我不作声地点了点头,欠身离座。我站在走道上将行李抽出,接过她递给我的飞机票,检查完座位号码,匆匆赶去。

      接下来几个小时的旅程,我像飘飘欲升的气球被谁使坏心眼地在空中戳破。我的想象扑空,期待幻灭,我如一具尸体瘫软在座位上纹丝不动,窗外几千米高空的风景也罢、空姐也罢、小说也罢、全都无法再拨动我的心弦,我只为生存维持最低限度的呼吸。

      最为匪夷所思的是在飞机就要着陆的前15分钟,我的肚子剧烈地疼痛起来,我只有捧腹在座位上苦苦挣扎,我的冷汗岑岑而下,面色煞白痛苦不堪。在还有10分钟着陆的时候,我咬紧牙关,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找空姐询问,可不可以上厕所。结果被她礼貌地微笑着回绝。于是我只好又强作镇定地回到座位上默默忍受着末日般的疼痛,在人群中焦不可耐地奔向厕所。

      此后的假日,我以为躺在金灿灿的沙滩上喝着啤酒,欣赏眼前蔚蓝而深沉的海水起伏便完事大吉。岂知第二天的时候,我正两脚踩在细软的沙滩上,感受着夏日的温度,忽然有人的手指在我的肩膀上敲了几下,我蓦然回头,是飞机上那位要求与我换座位的少女。

      她笑得一脸灿烂,“那天谢谢你了。”

      我也回以微笑点了点头,她穿了一套夏日淡蓝色的比基尼,匀称而白皙的大腿露在外面,嘴里含着一根橙色的冰棒,伸出小巧的舌头在上面游移。她湿湿的嘴唇粉嫩而薄,被冰棒冻的很红。不知为何我对此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但是见到她的时候心里就立即蹦出此地不宜久留的想法。脑中盘算着类似要上厕所的借口,准备离开。

      “我叫欧阳筱,你呢?”

      “叫我open就行了。”

      “欧盆?”她睁大眼睛盯着我。

      “没错。”

      她把冰棍拿在手上,然后边看着它溶解边摆弄着玩,因为炎热我额头上渗出汗珠,于是插着腰站在一旁,眯着眼睛凝望夏日阳光下的海平线。

      “这一带有鲨鱼出没么?大白鲨的那种,张开血盆大口就咬掉人的大腿,然后拖入深海里。”

      “浅水区应该没问题吧,而且有警戒人员站在高处站岗的。”

      “哦。”

      “怎么突然间问这个?”毋庸置疑,我的脑海中浮现了鲨鱼群来回游移觅食的画面,在海面露出了许多船帆一样的鳍。

      “那我们为什么不下海试试呢?”说着,她的小手拉住了我的手腕跑向海中。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我实在措手不及,大脑也没能立即作出什么指令。于是我们便置身在这咸咸的海水中游泳,她游得十分出色,至少跟我相比。而我像个看护的家长在一旁思考一些漫无边际的问题。比如瞬间移动,我所定义的瞬间移动并不是速度上的某些超越肉眼捕捉的瞬间移动,而是改变人的质量啊形态进入特殊的隧道之中。

      如果真的如此,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呢?地表下拥有一个同等大小的空间隧道,我们可以经过一个传送点被送到另一个传送点,那么这样的话。街上也不再有行人,没有车辆,天空也没有飞机飞过,这样的话人们将变得何等的寂寞啊,想到如此,我不禁摇头。

      “和我同行的是哥哥,我们一齐来新加坡读书。”

      “这样啊,他现在好些了么?”

      “身体是没什么不适了,但是就是不肯出来,垂头丧气的样子。不想我浪费旅游的时间,就让我先出来了。”

      “怎么说,一个人也要注意点。”

      “跟你聊天没事啊,毕竟是帮了我们忙的好人。”她笑了笑。

      我有些惭愧,于是也只有尴尬地笑。

      “open!”

      “什么事?”

      “如果有鲨鱼过来,你会保护我吧。”

      我歪着脑袋幻想了一下,说:“应该如此吧,毕竟你是比我小这么多的妹妹。到时候带着你一起跑。”

      “是吗?那怎么保护呢?”她显得有些困惑。

      “应该用手指去戳鲨鱼的眼睛吧,具体我也不知道,不过那里大概是它的薄弱环节。”

      “有考虑过?”

      “算吧,而且鲨鱼不是讨厌黄色么,我正巧穿着黄色的沙滩裤,应该能抵御一阵子。”

      “海绵宝宝那个颜色的沙滩裤?像超人一样插着腰,挡在我前面说,不准靠近欧阳筱,不然就戳你们的双眼!结果鲨鱼也直立起来说,没事!我嗅觉可灵敏了!”她有模有样地学起来。

      “呵呵,大概如此。”

      “可是如果被鱼类吃掉也太不划算了吧。”

      “怎么说?”

      “因为某些鱼类的记忆力只有七秒,鲨鱼也多不了哪里去吧。”她仰头望着一望无际的蔚蓝天空。

      我也抬头望着她眼睛的方向,“但是被鱼记住也没什么用啊。”我说。

      她抿紧嘴巴不再说话,而是用一种空漠的眼神望着海面不动。

      我们在海里游了一阵子便上岸告别,之后我回到酒店洗澡休息,晚饭时吃了牛排。傍晚的时候回到酒店拉开酒红色的窗帘,独自坐在床尾望着窗外的夜色发呆,看着夕阳时而呷一口红酒。注意到时间的时才发现手表坏了,指针一动不动地停格在了下午3点45分的位置。我回想了一下,正是下海游泳的那段时间。

      来新加坡已生活了十年之久,转眼毕业工作,申请了准证长期留下。单身了三年,有找女朋友的意愿,父母也在催促我,只是眼下没有合适的对象。第二天,我便收拾行李离开巴厘岛,早上海边的风十分清爽,寻觅伴侣的方面依然毫无收获。

      旅游之后的工作假日,我到乌节路找手表专卖店,修理我停止转动的手表。

      就在那天,我在表行柜台看到了一位熟悉的身影,飞机上本应坐在我邻座的女士赫然出现在我眼前。在这个激动人心的时刻,我脑中开始下意识模拟搭讪的对白,“你今晚发梦会见到我?”“看着我的表一分钟?可惜我的表已经不转了。”“该如何是好。”

      我默默地把手表递给了她,弯身填着修理的表格。顿时手脚冰凉脑中一片混乱,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小姐,请问我能和你生孩子吗?不妙,不妙。

      “小姐,你好!我叫open。”我终于开口。

      她睁大乌黑明亮的眸子凝视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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