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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17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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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清风馆,陆庭筠一整日都心不在焉,心神不宁。
一股浓郁的香气传来,陆庭筠嫌恶地捂住了口鼻,他原以为自己对香味已经不再反感,但这股迎面而来的浓郁的香味却让他几欲窒息。
潇鹤还未进门,便听到陆庭筠的声音传来,“等你身上的味道散了再进来。”
潇鹤今日是跟着运送鲜花的马车混进了宫中,那日他挤进送菜的木桶里,被公子嫌弃身上的气味重,今日他便特意选了送鲜花的马车,还特意挑了自己喜欢的栀子花的香味。
原以为公子会满意,却还是被嫌弃了。
他在心里暗叹:公子可真难伺候。
便越发地觉得公子能和娘娘曾定下亲事,那是瞎猫撞上了死耗子,走了天大的好运,如今没了婚约,还有哪只耗子能往公子身上撞。
潇鹤嗅了嗅身上的气味,觉得这香味好闻极了,但又不敢耽误正事,只站在风口上,拼命地扇动着袖子,想让自己身上的气味尽快散了。
等了一刻钟,潇鹤觉得身上的气味散了差不多了,才推门而入,“公子,计划已完成,两边已经嘶咬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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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陆庭筠离开了,玉壁这才着急地进了寝殿,她方才一直提心吊胆地守在殿外,担心被人撞见,更担心被皇帝知晓,不觉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一把拂去额上的冷汗,“娘娘,方才可吓死奴婢了。这陆大人也是,他竟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娘娘抱进寝殿,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些。”
昨夜崔莺哭得嗓子哑了,今日因身体虚弱,晕了过去,此刻仍觉得喉咙嘶哑,口干舌燥,嗓子疼得厉害,又觉得浑身无力,身子发虚,扶墙起身去拿桌上的茶盏。
玉璧赶紧将茶递到崔莺的手上,扶着她坐下,“娘娘别起身,娘娘先歇息着,这些事奴婢来做便是。”
玉璧怕崔莺会担心,便又压低声音宽慰道:“陆大人临走前叮嘱过,今日之事,坤宁宫上下不会有人说出去。”
崔莺点了点头,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茶水润喉,她觉得舒服多了,“本宫果然没有看错,他自是有办法的。”
他能拿着皇帝手谕,及时赶来相助,已是有了一番谋划的。
只是她没想到,陆庭筠会大庭广众之下抱着她进了寝殿。
她沉思了片刻,便道:“玉璧,尽管你会觉得本宫接下来说的话会很疯狂,但本宫要告诉你,本宫需要陆庭筠,只有他的相助,本宫才能护住自己想要保护的人,才能在这深宫里有一线生机。”
她能看出陆庭筠绝非池中之物,此人有手段,有心机,有谋略,只有接近他,让他为自己所用,才能在深宫中搏杀出一条血路,替沉香报仇。
“但陆大人是太后的人,而且宫里还传出了那样的流言。”宫里早有人在传,说陆庭筠其实是太后男宠。
崔莺将茶水放下,手指摁在了手腕上的那只色泽平平的玉镯之上,这是沉香随身带着的玉镯,她将玉镯戴在手上,便觉得沉香还在她身边。
“无妨。”
她本就不在乎他是忠是奸,也不在乎他是不是好人,只要能为她所用。
再说胆敢在宫里搅弄风云的,他的智计自然不会差的,至于他是谁的人,又与谁关系亲近,有什么关系呢?
她往后要在这个令人恶心窒息的深宫里蹉跎一生,她想到了昨夜魏颐离开时在她耳边说过那句话。
——之前是朕冷落了皇后,是朕的不是,过两日,朕便来看皇后,皇后也已经进宫多日,明日便准备侍寝吧。
*
昨夜京城发生了一桩大事,秦相家的小公子秦文杰一早从胭脂坊醒来,怀里却搂着赵尚书最宠爱的小妾如烟。
如烟醒来知道自己失贞,吓得晕死了过去三次,醒来便要寻死。
她本就有了三个月的身孕,被秦文杰强占了身子,又受了惊吓,当场便了落了红,孩子也没能保住。
待赵明渠寻到如烟时,人已经上吊自尽,身子都凉透了。
而秦文杰也吓得跳窗逃走,飞快逃回府中,躲了起来。
孩子没了,人也没能救回来,赵明渠连连遭受打击,悲痛欲绝,哭晕过去好几次,最后被赵府的人抬进了宫,赵明渠连夜入宫便直奔玉桂宫,找玉贵妃哭诉,要秦文杰为死去的孩子和心上人抵命。
玉贵妃心疼哥哥,更心疼那个尚在腹中便夭折的侄儿,哪里能忍得下这口气,便匆匆去御书房寻魏颐告状。
得知赵明渠进了宫,就连一贯沉稳自若的秦相也匆匆入寿康宫寻太后庇佑。
姜嬛昨夜与那些伶人寻欢作乐,四更天才睡下,睡了不足两个时辰便被叫醒,听了秦相的话,更是气得心气郁结,她随手抓起手边的玉枕丢了出去,玉枕砸到了秦相的头,额上瞬间便红肿了大片。
“你怎的如此不小心,胭脂坊竟然闹出了人命案,还有你那草包儿子,救什么救,不如死了算了,净给本宫惹事。”
秦相已经年近半百,须发花白,唯有那双犀利的双眼,炯炯有神,可见当年的威风。
他匍匐跪地,老泪纵横,“犬子昨夜喝醉了,他实不知赵明渠的那个妾室怎会在胭脂坊,在犬子的床上,犬子虽顽劣不堪,但却从不沾染良家女子,太后明鉴,定是有人要陷害杰儿。”
提起昨夜的荒唐事,秦相老脸一红,觉得窘迫难堪。
秦相见太后抿唇不语,更是连连叩头,为儿子求情,“太后娘娘,老臣年纪大了,就指望这个儿子养老送终,家里还有个痴儿,若是杰儿出事,老臣已经没了指望了,求太后娘娘看在老臣对娘娘忠心不二的份上,求娘娘救救老臣。”
姜嬛压住心底的怒火,“局势到底如何了?可曾牵连到了胭脂坊。”
秦相支支吾吾,忽而以额触地,重重地往地上一嗑,“今儿一早,禁军便将胭脂坊围了起来。”
“废物!”姜嬛不耐烦听秦相解释,脸也沉了下来,猩红的指甲差点抠断了桌角,“决不能让皇帝查到胭脂坊。”
赵明渠连夜入宫,玉贵妃已经哭到了御前,大理寺以查案为由,带人闯进了胭脂坊,秦简泊阻拦不及,紧接着一队禁军又闯了进来。
姜嬛气得上前一脚将秦相踹倒在地,秦简泊本就老迈,猛地被踢了一脚,差点再也爬不起来了。
姜嬛气得摔了茶盏,“无能,废物!”
她急得顾不上穿鞋袜,赤足踩在地上,“你要想尽一切办法,阻止皇帝查到本宫的头上,还有消息和账本全都要销毁了,不能留下一丝痕迹。”
胭脂坊是京城最大的秦楼楚馆,是暗中归于秦简泊的地下产业,也是京城最有名的销金窟,坊中大部分盈利所得,被送进宫,供太后享乐。
胭脂坊还有另一个用处,便是收集朝中大臣的消息,朝中大臣妻妾背景,平时与哪些人来往,在家做了什么,说了什么话,都会被记录下交到太后的手中。
胭脂坊是专门为太后提供消息,监视大臣,听命于太后的暗中组织。
姜嬛便是借此得到消息,再暗中派人铲除异己,维持自己在朝中的绝对地位。
胭脂坊不容有失,更不能落于皇帝之手,可眼下却没有更好的办法。
姜嬛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问向一旁的瑾言,“陆庭筠怎的还没来?”
瑾言走出去查看,又很快回来,“陆大人已在外等候多时。”
姜嬛摆了摆手,“扶秦大人去躲一躲,让陆庭筠进来。”
陆庭筠走进寿康宫时,快速地扫向了殿内,目光最后落在那梨花木雕刻着牡丹花的屏风处。
“晟安的伤可大好了?”姜嬛关切地问道。
陆庭筠拱手回话,“谢太后娘娘关心,臣的伤已经无碍了。”
胭脂坊之事迫在眉捷,姜嬛也不再和陆庭筠绕弯子,而是直接开口,“今日在胭脂坊发生了一件大事,晟安可有耳闻?”
“臣也听说了些,事关丞相大人的公子,不知秦大人能不能承受得住如此沉重的打击?”
说话时,陆庭筠装作不经意间扫了一眼那架牡丹花屏风。
“那晟安可有什么法子帮秦相渡过这次难关?”
陆庭筠轻笑了一声,“臣以为太后已经知晓,秦相保不住了啊!”
姜嬛也不觉皱了眉头,“晟安这话到底是何意?”
方才那声极轻的响动,陆庭筠更为确定,秦简泊就藏身在那道屏风后,他收回目光,语气冷静而从容:“这些年秦相贪污挪用镇灾款,从各州官府收受的财物数不胜数,还有胭脂坊的六成的收入都被秦相收入囊中,最近秦公子在京郊建了马球场,在京中购置多处宅院,建别院,建温汤池。不可谓不高调。”
他稍作停顿,继续说:“秦相府的账册和秦相贪污的证据已经落入了赵大人的手里,臣夜闯赵大人府邸,想要拿出这些证据,但赵府守卫森严,臣未能得手。”
陆庭筠微垂双眸,掩去眼底的那抹冷笑。
“废物,蠢材!”姜嬛气得一把将手腕之上的南珠手串扯断,珠子滚了一地。
有秦简泊在朝中和她联手,对付那些反对她的大臣,暗地里替她铲除异己,她这些年才能牢牢把控皇权。
难道这颗棋子当真要废了吗?
可恨的是秦简泊竟然隐瞒了胭脂坊的收入,吞了大半。
最可恨的是他竟然欺瞒了自己。
既然这颗棋子要废了,那眼下可用之人,姜嬛看了一眼陆庭筠,他沉稳自若,不慌不忙,或可重用。
“赵明渠胆小如鼠,自从当年府里闹出了刺杀案之后,赵府守卫森严,府里有几百守卫,你势单力薄,身边也没有可用之人,这件事不怪你。”
陆庭筠撩袍跪地,“相府出事虽然已无转圜的余地,但臣已经有了应对之策,胭脂坊一事,绝不会牵连太后。”
姜嬛看了眼陆庭筠,“你当真能做到?”
皇帝查到胭脂坊,她若是弃了秦相,不但失去了胭脂坊的白花花的银子,更失去了朝中大臣私底下的谋算和动向,这才是最致命的。
陆庭筠像是知晓了姜嬛心中所想,“臣向太后保证,禁军并未在胭脂坊里搜到什么可用的消息,大理寺断了人命案后,于半个时辰前便已经离开了胭脂坊。”
姜嬛大喜,只要能保住了胭脂坊,皇帝没能从胭脂坊查到任何有用的消息,这一局,她也不算输。
那涂得鲜红的指尖按在中指的那颗红宝石上戒指上,那颗红宝石鲜亮无比,极其华丽罕见。
她抬眸扫向那道绣着国色天香的牡丹花屏风,陷入沉思中,似乎在做最后的取舍。
正在这时,有个太监轻声地走了进来,对瑾言小声说了几句。
瑾言走到姜嬛的身侧,附耳将方才小太监的话告知了姜嬛。
姜嬛心头一震,他当真能做到。
瑾言点了点头,双手交叠于体前,躬身退了出去。
屏风之后传来一声响动,只是珠帘相隔,陆庭筠并未看的真切。
但陆庭筠心下明白,秦简泊已经成了太后的一颗废棋,方才那声响动,便是他被人堵住了嘴,还来不及挣扎便已经被拖了出去。
稳坐三十余年右相之位的秦简泊,于今夜从高位跌落。
而这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姜嬛笑着亲自扶陆庭筠起身,“此事多亏了晟安。”
她将手搭在陆庭筠的手上,轻轻一握,“之前的事晟安也别怪本宫,只要晟安不与本宫做对,晟安永远是本宫最信任之人。”
姜嬛身上脂粉气极重,因常年纵情酒色,日夜颠倒,只能用厚重的铅粉来掩盖眼底的乌青。
她身上浓烈的脂粉香气熏得陆庭筠面色发白,一口气堵在胸口,呼吸不畅。
姜嬛抓住他的身上的官袍往下一拉,“让本宫看看晟安的伤。”
却被陆庭筠抓住手腕,“臣身上的伤有碍观瞻,怕会冲撞了太后。”
他快速将手松开,姜嬛却并不恼,“既如此,本宫这里有最好的伤药,涂在伤口上,绝不会留下疤痕,定会像从前那般的完好如初。”
太后暗指的是他们的君臣关系。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第1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