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皮膏药》兰小祝

8、遇贼

　　早上起来，一夜好梦……才怪！
　　梦中醒来，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夜晚，暂时是睡不着了，琢磨些事情倒是刚刚好。祝十五睡眼惺忪，依然是入睡前的姿势，大开大合，不雅观却极舒服。
　　当然，凡事有度，再舒服的姿势时间长了也只剩下难受，祝十五此刻深有体会。但既然一时半刻动弹不得，她索性放宽心，只认真回忆方才梦中景象。
　　最近做梦，场景变换，却总有两个女子出现，一个叫阿碧，每梦到她，心里都会酸酸的，又觉十分亲切；另一个，虽然长相略有不同，她却知道那就是她自己，不过梦里没人叫她十五，都叫她老三或者主子。衣饰也很奇怪，她却觉得理所应当。
　　昨晚她们依旧出现在梦中，枝叶繁茂的紫花树下，她们同坐在一张藤椅里，阿碧正在给她占卜姻缘，末了得出结论：你姻缘不透，二十七岁才能找到真名天子。
　　她正装模作样地苦恼着，忽然之间，空间转换，紫花树、阿碧全没了踪影。她独自站着，宛然是她现在的模样、衣饰，脚下是刚开垦过的土地，几步开外草绿花香，似乎是个花园。她拿着拳头大的土块，向窗内的人比划着要在这荒地种些什么，突然间狂风暴雨，她手中的土块经风吹雨洗，渐渐露出被泥土掩盖的真实：竟是婴儿惨白的头骨！
　　她尖叫着扔开，却发现赤天红雨，她脚下血流成河，电闪雷鸣中，遍地都是惨白惨白的婴儿头骨！
　　轰隆！
　　闷闷如野兽低吼的雷声隐隐传来，煞白的闪电劈开浓浓夜色瞬间照亮房内每一个角落，下一瞬却又重归于黑暗。正如人偶尔的回忆。
　　祝十五静静躺着，缓缓扯出道微笑。
　　凡事能被忆起，只因心底念念不忍忘却。然而再去回忆，往事也好，梦境也罢，总带着几分不真切，忽远忽近，渐渐地，便让人模糊了，当时心意。
　　方才梦中席卷天地的恐惧，身上尚有薄汗，再回忆却只余淡淡心悸。
　　当然，也可能是她神经粗大的缘故。
　　她从来不是纤细敏感的女子，也学不来她们遇到危险时纵声娇呼以待勇士前来搭救的姿态。
　　有次跟小十六闹着玩，她的手指不小心被门缝夹到，她第一反应是立刻敲门，声音也很平静：“开下门，我手被夹到了。”事后捧着肿紫的手指倒是一阵后怕。
　　哦，不对，照十三儿的说法，她这根本就是反应太慢，不能拿神经粗当借口。尖叫说明人家反应快，能迅速吸引别人注意。如果当时她尖叫了，也许手指会肿的轻一些。
　　十三儿说的极有道理，祝十五十分受教。思及刚刚自己的表现，做了噩梦居然没有尖叫，祝十五微觉惭愧。俗话说，亡羊补牢犹未晚矣，要不，她补叫一下？
　　嘴巴张了张，祝十五终没叫出来：“初一，怎么还不睡？”
　　外间呼吸声稍顿，俄而祝初一微哑的嗓音淡淡传来：“你呢，怎么醒了？”
　　“嘿嘿，对了初一，我今年多大来着？”
　　祝初一静了静，再难维持淡淡语气：“怎么突然问这个？”
　　“梦里面有人给我掐算姻缘，说我二十七岁能嫁出去。我得算算，看我还能轻松几年。”
　　祝初一叹气：“十五，你是家里老大，别总叫十三影响了去。”
　　她真的是家里老大吗？
　　祝十五曾不止一次提出质疑，奈何她认真的提问每次都被初一、十三儿嗤之以鼻。平日总不对盘的两人对这个问题的态度竟出奇的一致，简直像是提前商讨过，连口径都不是一般的统一：“一、十三、十五三个数，十五最大，这是常识。”
　　可一般家里，都是老大老二老三这么叫。小花也说，学堂里最大的就是第一名。
　　她不死心，再三提起。
　　“十五姑娘，您甭担心，您看您跟初一少爷长的多像，肯定不是抱来的。”李大婶好心安慰她。
　　她，终于无话可说。
　　“十五，你……不想嫁人？”
　　“哪有，我高兴还来不及呢！”祝十五赶紧表态，以示她没被十三儿彻底影响。
　　雷声逼近，仿佛就响在窗外。祝初一许是没听到祝十五回答，顿了顿又说了句什么，祝十五凝神去听，只听到断断续续的“……没……我……你。”
　　再去听，祝初一已没了声音，静静地，像在等待她的回答。祝十五想了想，抱着被子蠕动下床，打算改变两人隔着雷声空中喊话的现状。
　　“别动！”
　　一道闪电伴着祝初一的话音劈到祝十五身前，幸好她向来对祝初一言听计从，也幸好她披着被子走得极慢，闪电堪堪落在她身前半步处。下一瞬，祝初一便冲过来将她护起。
　　祝十五松了口气，祝初一却有些怒，冲着屋顶咬牙道：“该死的道士！你到底想干什么！一个小贼而已，居然弄出这么大阵仗！”
　　净一在屋顶束手束脚，苦不堪言：“这小贼忒奇怪，似人似妖，三魂不稳七魄不定的，倒跟十五姑娘有些像！我、我这不是怕错伤好人嘛！”
　　初时净一以为这只是个普通小贼，用道术对付普通人他还不屑，所以着实苦恼了下自己稍弱的拳脚，交手后隐隐探到丝对方漏出的淡淡妖气，细查时却又消失了。难道，这小贼跟十五姑娘一样，是凡人修道练岔气以致灵息不稳？这种事净一以前闻所未闻，更没想到他会接连碰到两个！
　　心下既起了疑惑，净一也无法痛快出手，一时竟被小贼占了上风，无奈下只好狠心抛出几道雷符电符震慑对方，也方便他探查对方底细。
　　“傻啊你，你清风门难道没定身符吗，不管怎样，先把人定下再说！”祝初一护着祝十五，脸黑的不能再黑了。这净一，真的是清流道长的那位修为甚高、几乎以满分通过出师考核的高徒吗？
　　祝初一第一次对金牌密探提供的信息产生了怀疑。
　　“啊！”
　　净一恍然，仿佛这才想到，他是不能用道术攻击普通人，但可以用定身符把人定住。
　　蒙面小贼冷哼，强烈讽意透过深色面巾迎面扑来。净一颇难为情地笑笑，却有一道充溢道家玄气的灵符以比之先前雷击电闪更为迅猛之势瞬间攻向小贼。
　　这还差不多。
　　祝初一仿若亲见般在房内满意点头，这招嘛，还勉强配得上他清风门大弟子的身份。只是这贼子出现的时机……祝初一眸色转深，只等净一拿下小贼后好好审问一番。
　　世间的事就是这样，明明十拿九稳的事，却总会横生些变故。也许真如客栈小二哥说的，老天做事总爱留些余地叫人念叨。仿佛是怕凡事遂意，世人便会少了乐趣，不知珍惜一般。
　　眼看小贼避无可避，几乎是呆站着中了净一的定身符。却变故陡生，原先一摇一晃走在街上对房顶情形毫无察觉的更夫一个不稳蓦地摔出手中酒瓶，精准砸中被定住的小贼。若是一般酒瓶也就罢了，偏偏酒瓶碎裂，淌出的居然是——黑狗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