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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

  •   我还没有睁开眼睛便知道自己是躺在一个陌生人的家里,因为空气中没有那些混着浓烈烟草味的糜烂腐败的气息,就像是鲜花腐烂在花瓶里的那种气味,尽管曾经也许美丽过,终究会零落腐臭,然后失去价值,同所用的垃圾一起到那个最后的地方。
      “我想你是认错人了。”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这是我听到过所有声音中比较好听的一个,音色浑厚,语气平淡,却是因为时间的关系透露出包容。时间啊,生命啊,始终会教会我们包容这两个字吧,包容自己,包容别人,其中学会的顺序大概因人而异,我想我是先学会了包容别人,然后正在学习如何包容自己的那一类型。半年前,那个男人说厌烦了的时候,我就这么随便离开了,看得见的看不见的,能够抓住的抓不住的,什么也没要,什么也没说,离开了那个房子,至少不要等到别人把我赶出来的那刻。
      “喂,你还好吧。”面前的男人我不认识,真该死,这是第几次了,被不认识的人捡到,要不是我这张奶油小生的脸,恐怕早就冻死,饿死,醉死,被人踩死……反正肯定是去了阴间好几次了。
      “我没事了,谢谢。”我想起床,但是浑身无力,无奈口渴得厉害,我总不能叫眼前这位救命恩人帮我端茶递水吧。
      “喝吧。”他给了我满满一杯纯净水,我看着那透明状的液体在同样透明的玻璃杯中晃动着,一时感到一阵晕眩。勉勉强强喝了三分之一,其实以我那时口渴的程度足够喝上两个杯子那样的量。
      不知为何我喝完了冰冷的水,却还是想睡觉,这个房间里没有奇怪的味道,我很满意。当然这里的空气自然不会比外面的更干净但至少没有别的味道,所以我安心得继续睡去。
      再次醒来依旧是那个陌生的中年男人,还有搁在旁边的一满杯纯净水。
      那个男人从笔记本前抬起头,我发现他其实没有声音听起来那么老,或者因为保养的关系,反正他给我的印象就是这样,无法猜出真正的年龄,我对于猜别人年龄这一点一直是很笨拙的,从来没有因为这个博得过别人的好感。
      “你是T大的。”他瞄了我一眼,指指水杯旁的红色证件。我一时气恼,他无意中加上好心救了我是一回事,可是随便翻弄别人的东西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不要误会,我对别人的隐私不感兴趣,你吐脏了衣服我送去洗了。”他脱下眼镜,用拇指和食指轻轻掐着鼻梁,大概是对着电脑屏幕看多了的缘故,他的脸上有一些抹不去的倦意。
      我一时脸红,那件黑色的夹克是件便宜货,不值得送去洗衣店的。
      “下午衣服就会送回来的,需要的话,电话在那里。”他关上笔记本,把椅子拉回桌子前然后一言不发得走出这个房间。
      我无心打量这个陌生的环境,因为与我产生不了任何关系,但是对于正要走出房门的那个男人倒是有些好奇。
      “喂,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我喊了一声,声音大得连我自己也吓了一跳。
      他愣了一下,转过脸像是一时没有弄明白我的意思,“我说了,你认错人了。”
      “我知道,但是我不会再错第二次的。”我冷静得说道,“如果你告诉我名字的话,不是嘛?”
      他笑了,似乎也是带着宽容的那种淡淡的微笑。为何他的声音和微笑都带着那种包容的感觉,好像是个掺透了佛理的老僧,面带微笑得看着众生在红尘中痴狂颠倒。
      “宫袭悠。”他慢慢吐出这几个字,这一瞬间,我知道笑面佛终究还是个面具,他还是个红尘中的凡人,为谁痴狂过,为谁颠倒过。
      “易凡,我的名字,胤易凡。”我说。

      我无所事事得在这个小房间里晃悠着,看着窗外时才发现天空中飘洒着细密的雨丝,是那种打不打伞都尴尬的情况。耳边传来轻微的敲门声,我连忙去开门。这个叫做宫袭悠的男人是个相当斯文有礼貌的人,我应门的时候竟然有一种本末倒置的感觉,好像他对于这个房子更像是客人般。
      “如果有空的话,可不可以陪我下去吃顿饭。”宫袭悠说得如此郑重,丝毫没有给我任何其它的遐想,他是个严肃到一丝不苟的男人,带着眼镜的样子很沉稳,脱下的时候则显得很秀气。
      我说好,他说楼下有一家很小的匹萨店,他已经算是熟客了,我倒是不介意西餐的,事实上我不喜欢围着大桌子吃饭,所以对于饭店里的中餐谈不上喜欢。吃饭该是个很自我很自由的事情,和许多人一起吃总让我觉得食不知味,尤其还有那些大声讲着废话,然后趁空大嚼佳肴,看着那副样子我就替桌上的菜感到可惜。
      他拿了一把伞,我们便坐了电梯从二十二楼下到一楼,这个小区很大,从这幢楼走到门口大约花了一刻钟,他只带了一把伞,我有些尴尬了,两个大男人撑着同一把伞怎么想怎么奇怪,他开始没有注意到,见我不再说话,几次想躲到伞外面去时终于发现了不妥,便微笑着收了伞,结果我们两个一路走到门口,身上的秋衣便都细细得蒙了一层水气。
      果然如他所说的那样,小区门口的那家匹萨店很小,顶多只能容纳十几个人,因为已经过了午饭时间,店里的客人只有我和他。我突然想到他该不会是一直在等我起来才吃午饭吧。
      菜单做得倒还算精致,宫袭悠点了两人份的套餐,我饿了,也管不了吃相,更何况匹萨本来就该用手吃的,他倒是吃得优雅,刀叉用得很熟练,饭后他要了杯咖啡,问我要什么饮料,我想了想,橙汁。
      “我以为你会叫啤酒,不过这里是没有的。”袭悠在黑色的咖啡里加了半包砂糖,却不用奶精。
      “我并不是喜欢喝酒的人。”我心中暗暗叫苦,难道就因为我喝醉了,被他捡回来就认定我是个酒鬼嘛?
      他哦了声,扯了个别的话题,“我二十岁之前都在美国长大的,所以吃不大惯中餐。”
      这回轮到我哦了声,原来是这样啊,难怪看着有不一样的气质。
      “怎么回来了呢。”我问,其实这是私人问题本不该问,但是我没有别的话可以说了,我和他几个小时前是陌生人,几个小时后又将继续是陌生人。
      “工作的原因。”他把视线从咖啡杯里移开,叫来了服务小姐埋单。我猜想着那种移开的目光背后代表的意义是不是隐藏。
      在往回走的那段时间他一个人打伞,我则跟在他的身后,两个人沉默着,那时我发现回去的路线比刚才似乎要短一些,或者是因为走在前面的那个人。给人一种很安静的感觉,在他的周围一切时间像是被滤过了般,纯粹得只剩下时间,没有任何意义。
      四点的时候洗衣店送来了洗好的衣服,我发现除了我的廉价夹克外还有他的西服,那几个代表品牌的英文字母让我知道它的价值一定不斐。
      “谢谢。”我再次说道,拿上我的衣服便离开了。车子不好叫,回到学校的时候我的里外两层衣服已经湿的差不多了,脱衣,擦干,换衣。翻开课程表,我知道我错过了下午的四节专业英语课。美女老师的课呀,我失望不是因为见不到这位被公认的大美女,而是她一定注意到了我翘课的事情。这样我能够翘课的次数又少了四节,超过十三节课是要被处分的。现在才刚开学一个月,连上今天已经被查出十节了,唉,树大招风,人长得好看有时候也很麻烦的。
      手机就在这个时间响了起来,我知道是阿德他们,说好今天要去彩虹酒吧里唱上两场的,接过电话,说一定准时到,我便一头倒在自己的床铺上,额头微微有些发烫,大概是因为刚才的细雨。
      我是一个空有长相的三流玩音乐的,看我不顺眼的十个人中有九个是这样说的。我毫不介意,至少前半句我把它当成赞美的话,化妆镜前的脸很完美,可惜我不是女人,也没能因为外表留住我想要留住的人,所以我转过脸去,对着阿德吼,“还有的人呢。”
      “在底下混着呢。”阿德永远不会去整理那头长发,要是梳理得顺直倒也还不错,只是他总是那么随便得披着,我嘲笑他有毁我们红尘乐队的形象,他笑着说,“有你那张脸就够了,红花要有绿叶衬,知道不,我就是那绿叶。”
      我也笑,“你那副鬼样还绿叶呢,当树根吧。”
      “昨天晚上去哪里了,打你的电话总是没人接。”小翼从台下跳了上来。
      “喝醉了。”我随便说道,酒吧里很吵,我的嗓门不大,小翼没听清楚,在一旁的阿德倒是听见了。
      “不会再有下次。”我接住他半真半假的拳头。
      “要是偶尔郁闷了,到我这里住几天。”阿德收了拳。
      到底是好兄弟,我知道他是真朋友,“不去打扰你和玉儿了。”
      “喂,你那位美女老师又来了。”小翼和珊珊发完宣传目录开始准备演出了。
      “色——”珊珊把用剩余的宣传单当作武器砸在小翼的头上。
      “美女就是美女嘛。”
      我跳下台,在拥挤的人群中杀开一条路,只听得阿德在背后叫着,“要开始了。”
      “马上回来。”我做了个鬼脸,下午翘了这个美女老师的课,现在还不去打招呼,那不是等死嘛。
      “叶老师。”我终于挤到她的身边了。
      “这种场合叫我叶子就好了。”叶慈穿着一套摊领的红色毛料长裙,露出两处刺目的锁骨,她的模样完全符合时下流行的骨感美女。“这么不给面子,我的课也敢翘,而且四节一起翘。”她好看的柳叶眉向上一挑。
      我好冤,一下午全是你的课又不是我安排的,无奈我只好厚脸皮的讨饶,心里却想起她的绰号——慈禧太后,她的刁蛮专横为她赢得了这样一个称呼。
      “明天去看一下考勤表,翘课累计超过九节了就跟我说一声,至少不会让你校处分的。”叶慈邪气得笑,转过身把另一个躲在黑暗中的人拉了过来。
      “你放过他这次吧。”
      那个今天才熟悉的声音,难道是宫袭悠,我惊讶得当场要晕倒。
      “他昨晚醉了,白天在我这儿呢。”宫袭悠带着笑容说道。
      拜托,大哥,你这是想要害我,还是救我啊。我无语,谢谢两个字恐怕用得不恰当。我转身打算赶回台上去,阿德和小翼已经弹起了前奏。
      “这个。”宫袭悠把红色的学生证塞给我,原来我忘拿了。“没想到是你的学生呢。”他对着叶慈说道。后面的话我听不清楚了,吵闹的人声在音乐声想起后安静了些,又一下子爆发开。我踏上舞台后,一把抓过话筒,然后撕开嗓子。是,我只是个玩音乐的,我用我的嗓子当作武器,抵抗着伤害着我的一切东西。
      吼完两个小时后我已经连开口说话都不行了,仰面躺倒在化妆室的地板上,瞪着眼睛表示希望不要有人打扰我。
      “你小子,唱起来就不要命了呀。”阿德不留情面得一拳打在我的左肩上,我连喊疼都喊不出来,只能扭曲着笑脸。所以说只是个玩音乐的嘛,不知道还能够唱多久,我承认自己没有才能,只是自娱自乐的宣泄罢了,爱听的就听,不爱听的就滚,等到我再也唱不出声音了,就不玩了呗,一切就这么简单。
      看到叶慈和宫袭悠走进来的时候,我腾得从地上坐直身子,宫袭悠戴着眼镜,我发现他不戴眼镜的时候看起来要小四,五岁。
      “一群小孩子。”叶子看起来玩得还挺尽兴的。其实除了在学校我一般都叫她叶子,我和她互相掌握着对方的秘密,只是没有威胁只有同情。
      小翼的眼睛又开始发亮了,这个十七岁的小鼓手,有着和他的年龄一般的纯真,他是红尘中最小的伙伴。我想骂他几句,一开口却只能干咳,阿德丢给我一包润喉糖,我笑笑,算是答谢。
      叶子不由分说得把我拎了起来,我见到宫袭悠的手中竟然捧着大束百合,难道我这么快就多了个粉丝嘛。
      “少做梦,那是给我的花。”叶子一只手把我推给宫袭悠,另一只手拿走花束。“那么晚了,今天我不回去了,去你那边睡吧,反正你的房子那么大,空着也是空着。”
      那也是你们两个的事情,不用牵扯到我吧。我现在真正叫开不了口的苦。
      “好呀,易凡也跟我们一起吧,学校那边早就锁门了吧。”宫袭悠笑着。
      原来我是挡箭牌啊,好吧,就算你昨晚救了我的回报好啦,叶慈也有搞不定的男人,这倒是让我重新打量起宫袭悠,按道理说,才子佳人该是挺般配的一对。
      叶子没有反对一手勾住我一手勾住宫袭悠,像个小姑娘偶尔要住到亲戚家般兴奋得跳跃着。我发泄完心中的不快,也觉得明朗了起来。
      “怎么想到送百合。”我随便问着,嗓子还是很疼,说出这几个字已经是不太容易的事情了。
      “这不是我送的。”宫袭悠熟练得解开包装,减去过长的茎枝和腐败的繁叶,这一系列的行为如此有条理,让我错觉得认为他一定常受到花,不然怎么这么熟悉这些事情。叶子喝了些酒已经倒在白天我待过的小房间里睡去了。原本以为我和这里的一切不过露水姻缘没想到隔了不到半天我又回到这个地方,出于这个原因我开始仔细打量起这套房子。
      三房两厅两卫的格局,如果只是一个人住的话未免太奢侈了。不过桌上的隔着的杯子,桌旁的椅子数量,还有我注意到房间内的拖鞋,这些都证明这里平时只有一个人在使用。
      “我一个人住这里。”宫袭悠脱下眼睛,把花朵摆弄在大花瓶里。这个样子的他看起来比我也大不了几岁。
      “没想到你是叶子的学生。”他平淡得语气中倒是听不出任何惊讶,似乎所有的注意力都被这生机勃勃的白色花朵吸了过去。
      “是那个人送的吧。”我看了他一眼,为何明明该出现在叶子脸上的表情出现在他的脸上,难道他爱着叶子嘛。
      “你知道?”他有些惊讶。
      我自嘲,“你不是第一个捡到我的人,第一个捡到我的人是叶子。”
      “这样啊,她和我是大学同学,那时她可是校花级的人物。跟在她后面的男人多得排不过来。”宫袭悠倒像是自言自语道。
      这些我都知道,然后叶子想吊死在那棵树上,结果发现上面已经吊死了好几个各式各样的女人,“你是那些人的其中一个嘛?”
      他摇头,“如果我是,她大概就不会还那么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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