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迷有悔ABO》壶粥

16、第十六章 异同

　　晴初扇想象中的栖雨宴和她真正见到的栖雨宴很不一样。
　　但初时她还没能理解为何会产生这种感官差异，只是强烈地感觉她在栖雨宴面前异常扭捏，一点也不似平时的自己。

　　要论相貌和身型，彼时的栖雨宴确如大多被体检成预备地檩的同龄女生一样，给人一种娇柔文弱之感。
　　但栖雨宴的性格却完全不像晴初扇结识过的那些预备地檩，因为栖雨宴在她前面既不娇羞也不胆怯，态度自然到好多跟她攀亲托熟的预备天桁都望尘莫及。

　　方才栖雨宴给晴家母女递出台阶结束闹剧之时，除了有些快跑之后的气喘之外，脸上就没有一丝慌乱，好似一点也不怕晴岁荣那个一看就会使出狠劲的巴掌误扇到自己一般。
　　牵着晴初扇慢悠悠走回栖府时，明明能够听见晴初扇身上在不断地滴落泥浆，她也仿若未闻，好似一点也不介意自家新府在入住当天就被外人弄脏弄乱一般。
　　她的这种坦然自若，反倒让糟蹋起自家新府都毫无心理负担的晴初扇莫名萌生愧意。

　　晴初扇本想全程扮酷，最后还是主动破功，疑惑地询问起那个在前方牵着她的手，执着地为她带路的小小人影：“我家也有沐风机，为什么还要绕路去你家？”

　　然而前方的小人好似觉得她提的问题相当没有技术含量，连头都没回就不解地反问道：“你还想留在自己家里被晴姨揪着骂吗？”

　　言外之意，便是专程绕远点耗久点，等晴岁荣气消了再回去对她才更好。

　　晴初扇一听被污垢掩埋的脸蛋都羞红了好几度，但反正栖雨宴没回头，回头了也看不清她表情，嘴里便还是不忘逞强：“我早猜到了，只是想确认一遍而已！”

　　自己也是个小孩子的栖雨宴便用一副鼓励小孩子的口吻夸赞道：“嗯，你不仅聪明，还很谨慎。”

　　明明对方是在顺着自己的意思说话，晴初扇却老感觉自己在栖雨宴面前低了一头。
　　换成别人让她产生类似的感觉，她早就毫不犹豫地点火开炮。

　　但或许是觉得栖雨宴跟自己身世相当，自己桁母也明显在偏待栖雨宴，自己平时玩弄的那些伎俩不再具备同等威慑力。
　　晴初扇听后只心有不甘地嘟囔了一句“你知道就好”，就乖乖把嘴闭上了。

　　砂艺淋浴柜的功率太大，不适合身体还没发育完全的稚子使用。
　　栖雨宴把晴初扇带到栖府一楼侧厅的宾客用淋浴柜后，便从门边的壁柜中取出了一个可供稚子手持的小巧沐风机，准备从下至上地替晴初扇做一遍局部清洁。

　　晴初扇见栖雨宴作势要蹲下，连忙伸手扣住了对方纤瘦的肩头：“我自己能吹！”

　　栖雨宴上半身的浅蓝色薄衫瞬间就被晴初扇的泥手弄脏了一大片。
　　晴初扇盯着人家衣衫上晕染出来的那个泥手印，只觉得又尴尬又窘迫。
　　正在纠结要不要收手，栖雨宴便淡然地后退了两步，站在一旁认认真真地把她审视了一圈。

　　“我知道你有手，但我不想再多洗一个沐风机，所以还是让我来吧。”

　　得出让晴初扇亲自动手并不能给自己省多少事的结论后，栖雨宴就没再管晴初扇的反应，自顾自地蹲下给晴初扇清洗起沾满泥浆的鞋裤。

　　栖雨宴只是单纯陈述事实，并没有嫌弃晴初扇身上太脏的意思。
　　但晴初扇听后却大感丢脸和懊悔，当即咬牙唾弃起了自己，直到顺着栖雨宴的提醒落座才回过神来，因为栖雨宴紧接着的肢体动作彻底吓坏了她。

　　“等下，你脱我衣服干嘛？！我俩体检报告上预测的第二性别都不一样！”

　　沐风机跟淋浴器是同样的运行原理，都是利用超声波达成无水清洁的效果。
　　但沐风机只能做局部清洁，达不到穿衣也能全身除垢的效果，栖雨宴试图脱她衣服当然也只是为了让沐风机的出风口更好地发挥出清洁能力。

　　晴初扇自己吼出口都察觉到自己反应有多过度。
　　看栖雨宴被自己吼愣住了，她正准备舒缓语气改改措辞，却见栖雨宴忽然抬头望向了自己，极度不解地质问道：“预测就一定是准确的吗？就算是准确的，也不是当下就能够验证的事。”
　　“那在二次分化到来之前，你和我不都是一样的女孩子吗?”

　　跟先前一样，栖雨宴只是单纯表达疑惑，但晴初扇却感觉自己的脸像是被谁给真扇了一巴掌。
　　她当然不可能嘴硬坚称栖雨宴的说法有错，但她认识的那些同龄人——也包括她自己，都是从出生那天起就把第二性别的预测结果奉为圭臬，并且朝着各自预测方向培养性格、发展兴趣的典型崇木名门子女。
　　所以她也没办法坦然地承认自己的说法有什么不妥，她更无法理解同样是三青出身的栖雨宴为何有着完全不受圈子影响的思维观念。

　　而栖雨宴好像也没那么在乎晴初扇的答案，只自顾自提完问就把沐风机塞到了晴初扇已经被她清洗好的右手之中，继续微笑补充道：“你如果是因为害羞或者是不想让我代劳，都可以直接跟我明说，说得不够清晰明了我就有可能会错意，但这是我的问题，不能怪你。”

　　“可作为你今后的一名新邻居，我还是想啰嗦几句，不管我们有没有二次分化，不管我们是第一性别相同还是第二性别相同，你都有选择拒绝和表达不满的权利。”
　　“你是人，我也是人，不是么？至少这点与生俱来的权利，并不会随着年龄和性别发生任何改变。”
　　“所以，我也绝对尊重你的选择。”

　　语罢，栖雨宴就老老实实地退出了淋浴柜，把剩下的清洁工作都交还给了晴初扇自己，徒留晴初扇木然地拿着沐风机，呆坐在了淋浴凳上。

　　“不就是不让你脱我衣服嘛，噼里啪啦说那么一大堆，还不给人时间反应……”

　　同样的话晴初扇不是没有听别人讲过，但能不能听得进去却是另外一码事。
　　晴初扇本该唾弃栖雨宴少年老成，明明看上去一推就倒还要在她面前装腔作势。
　　但不知为何，直到回神清洗完自己全身又跟着栖雨宴回到了晚宴，直到乖乖参加完晚宴躺在了自己床铺上歇息，晴初扇的脑海里都还在回荡着先前栖雨宴对她说的那番话。

　　这也导致她近乎一夜未眠，翌日被晴岁荣和夏识书一起送到苍鸾浮岛上重新修缮的皇家学院，再度见到了跟她成为同学的栖雨宴之时，她都还在精神恍惚。

　　不到一周的时间，晴初扇就想明白了栖雨宴那晚提出的其中一个问题的答案——预测还真不一定是准确的。
　　如果准确，那她就该跟来到苍极之前预想的那样，对栖雨宴这个人嗤之以鼻，碰到都恨不得绕着走，但结果却完全相反。

　　晴初扇碰到栖雨宴，明明是恨不得能贴着人家走。
　　可栖雨宴的反应却很是平平，对晴初扇既不排斥也不欢迎，害以前从来都不为人际关系烦恼的晴初扇都暗自苦闷了许久。

　　好在晴初扇还有双方家长和姐姐助攻，她俩每天一起上学、一起回家，除了晚上不能睡在一张床上，几乎都快练成了连体婴儿。

　　在栖雨宴面前，晴初扇总会自觉地收起所有爪牙，极度迎合和配合栖雨宴。
　　栖雨宴本身也不是喜欢斤斤计较的性格，如此一段时间下来，两人的关系确实亲昵了不少，平时放学回家都会渐渐聊上一些学业上的课题和生活里遇到的趣事。

　　只是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能跟栖雨宴交好的并非晴初扇一人这件事。
　　上到新的学校必然会跟许多新同学相遇、许多老朋友重逢，晴初扇和栖雨宴都不算太内向，没到半个学期，两个人就组建了跟彼此都挺聊得来的同龄交际圈，魏隐枝和姜更怜便是其中之二，就连彼时的越云凉跟她们都算不上交恶。

　　受栖雨宴当初那番话的影响，晴初扇刚跟体检报告为预备地檩，但性格表现有时候却比她还暴躁粗野的姜更怜认识时，竟然一点都没再感到惊讶。

　　以前在旧都西境出游，晴初扇一呼百应，后面跟着的都是一溜胆大或者强装胆大的预备天桁或者中梁。
　　她也觉得只要不跟预备地檩一起玩就不会显得自己太过娇弱，更不会拖累大伙游玩的进度。
　　但跟姜更怜交流之后，她却发现她俩意外地合得来。

　　以前晴初扇没什么人际关系方面的烦恼，也就没什么需要找人倾诉的必要。
　　但认识姜更怜之后，好多尚且没办法对着家里人和栖雨宴坦白的少女心事，她都愿意悄悄讲给姜更怜听。
　　偶尔姜更怜也会给她支一些良招，她也都照单全收——在这方面，晴初扇自认自己不如姜更怜心思细腻。

　　而与此同时，栖雨宴跟魏隐枝和越云凉竟也是日渐熟络。
　　尽管种种经历都在教导晴初扇不要单以性别视人，可在得知魏隐枝和越云凉的预测第二性别都是天桁之后，她还是难免产生了一些危机感。
　　因为栖雨宴除了平时跟她相处的时间更多以外，待她和待魏越二人的方式，竟没有太大的区别。

　　所幸地理优势到底还是给晴初扇带来了转机。
　　第二学期的某个周末，晴初扇一如既往地在吃完午饭后跑回自己卧室，通过空中桥梁直达了栖雨宴主卧。
　　她打算邀请栖雨宴外出消食和游玩，却没想到竟撞见了栖雨宴蹲在角落无声地哭泣——这是晴初扇从来没有见过的栖雨宴。

　　栖雨宴面前摆放着一盆破败的青草，似乎是送给谁当礼物却遭到了残忍对待。
　　听到有人走进主卧，她并未抬头，只是仿佛喃喃自语地哽咽道：“你也觉得它们都是没有价值的垃圾吗？”

　　晴初扇不确定栖雨宴是不是在问她，但也一时语塞，因为她根本认不出那盆青草的学名是啥，因为那些花花草草也的确是她曾经不屑一顾的事物之一——就算在人虫大战之前还能偶尔赏脸瞥上两眼，在大战之后也早从忽视变成了嫌恶。

　　然而这些都不是栖雨宴想听的实话。
　　根本无需多言，任谁都能直观感受到栖雨宴此时的心碎难过。

　　晴初扇想起姜更怜平日对她的细致指导，决意随心而动一次。
　　于是她走到栖雨宴身侧，扶正哭红了眼的小小泪人，轻轻地拥住对方孱弱的肩膀，柔声地答复道：“当然不是，至少我就很喜欢它们，它们在我这里绝不是毫无价值。”
　　“就像我眼里的你一样。”

　　覆上后背的一双纤细手臂让晴初扇高悬的心脏落到了实处。
　　听着耳畔终于变得清晰的哭声，晴初扇默默收紧双臂，一边享受着这段难得的午后时光，一边在心中宣誓，将来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会竭尽全力地保护自己此刻怀里的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