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骰子救不了悲剧少年》云一泽

2、这是一个跑团游戏

　　路弦所就读的高中离千秋的住处不过步行五分钟的距离，就在昨天发生撞击事故的那条坡道的尽头。

　　虽然每天都会从附近路过，碰到形形色色上下学的学生、听到从校园内传来的各种铃声，但她还是第一次走到这所学校的门口。

　　“干什么的？”一手撑着脑袋在传达室里开着个收音机听广播的保安一看有人要进校门便立刻来了精神，隔着窗子大喊道。

　　尹千秋起初被吓了一跳，但立刻就缓过神来，堆出一张笑脸，“帮孩子请假呢。”

　　“哪个班的谁啊？”保安露出了狐疑的表情，千秋也不意外，毕竟这年头哪里有家长专程跑到学校来请假的，不都是一个电话的事吗。

　　“三年二班，名叫路弦。”千秋回答。

　　保安向她招了招手，“过来，填个单子。”

　　千秋老老实实地走到传达室的窗前，接过从里面递出来的一张纸，还有一支笔。

　　保安眯着眼睛看她填表，突然说：“路弦？我就说有点耳熟呢，这不就是那个拉小提琴的小子嘛！”

　　千秋正写着字，说话便有些不经过大脑，“他果然有在学琴，还故作神秘。”

　　保安的眼睛眯得更加细了，看上去几乎像一只狐狸，他伸出一只手按住了那张表格，“你不是他亲戚吗，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千秋的手抖了一下，好在没被发现。

　　她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说道：“我们两家平时往来不多，这回也是因为我住得近，路弦他父母才让我帮着照顾一下。”

　　话术：1D100=23小于55 成功

　　虽然是个蹩脚的理由，但保安姑且是信了。他收回了那只具有威胁意义的手。

　　千秋正好填完表，把那张纸从上到下调了个个儿，递回了窗内。

　　“那小子——”保安结果纸，突然问了句，“没事吧？”

　　千秋答：“就是头撞到了，有点晕乎。”

　　“那小子也是倒霉。”

　　“怎么了？”千秋好奇地抬起头。

　　“那小子长得邋里邋遢，性子又阴森得很，平日里根本没人愿意跟他打交道，结果最近莫名其妙被一个高一女生给看上了。那个女生啊，是小霸王的相好。那小子可不就成了小霸王的眼中钉？”

　　保安开始洋洋洒洒地八卦起来。

　　“昨天晚上那小子练完琴回宿舍的时候，被小霸王截住打了一顿，琴也被砸了。他跟你们当然只能说撞到脑袋了，实际上呢是被狠狠收拾了一顿，我看到他最后整个人跟个球似的滚下坡去了。”

　　千秋也知道路弦是被打了，没想到还有这么个原委。她突然有些忿忿不平起来，“你看见他挨揍了？那你怎么不阻止一下？”

　　保安突然意识这纯粹是给自己找麻烦了，立刻推脱责任：“我哪是不想帮他，只怕把自己给赔进去了，你不知道，那小霸王可不是吃素的。”

　　千秋打量了一眼这个保安，一个精瘦的小个子男人，头发斑白，大概在六十上下，但可能只是显得老，实际年龄要更年轻一点。

　　她叹了口气，没有继续责问。“三年级的办公室在哪里？”

　　“二楼左手附近。”保安从窗口伸出手，指了指教学楼里的某扇窗户，“喏，就是那个。”

　　千秋顺着保安手指的方向看去，回头道了个谢，便离开了传达室。

　　回家的时候，千秋老远就听到小提琴的声音，心中一个激灵。

　　不会是路弦那家伙在拿她的琴玩吧？

　　当然，她其实并没有不愿别人碰她那把破琴的矜持，只是她租的房子隔音不好，而听这绕梁三日的琴声，显然是没有用弱音器。要是邻居投诉她噪音扰民，那她就没有好日子过了。

　　但走到门口的时候，抱怨的念头自然而然地从她脑中消失了。

　　那是极好的音乐。和她小孩玩闹般的琴声截然不同。

　　清晰，流畅；不着痕迹的换把，恰到好处的揉弦，流利饱满的乐句处理，隐秘而丰富的情感表达——仿佛是一个要将人吸入其中的漩涡，充满魔力的琴声。

　　啪嗒。

　　她小心地旋转了一下插入锁孔的钥匙，金属弹撞的声音通过廉价木门的传导飘进她的耳朵。

　　而门的那一侧，像是被音乐的神明所划分出的另一个领域。

　　少年穿着有些发皱的校服衬衫站在窗前，留出一个狂乱而优雅的侧影。

　　偏暗的棕色皮肤，笔挺的鼻梁，轮廓分明的下颌，夹在头上的前发垂落了几根，将他的表情模糊了。

　　他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使者，但她不知他究竟是替魔鬼而来，而是替天使而来。。

　　“你回来了？抱歉，没有注意到，你可以打断我的。”一曲终了，他放下琴，才注意到站在门口的人。

　　“我没那么不解风情，这么好的演奏，我怎么舍得打断？”千秋虽然不在意自己被无视这件事，但事实上她已经在门口站了快有十分钟。

　　对她来说，一首能拉十分钟的曲子，已经是相当宏大的作品了。

　　“被你说成是在锯木头，我也只能认了。”她一摊手，“毕竟和你一比，我确实是在锯木头。”

　　“我还没法满意。”路弦的表情告诉千秋这并非他的自谦，“抱歉，擅自用了你的琴。”

　　千秋摆了摆手：“没事，比起被北方大汉锯，它一定更希望被一位真正的小提琴手演奏吧。”

　　听到千秋说到“真正的小提琴手”时，路弦的表情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

　　“等一下，让我过一个心理学。”尹千秋做了个暂停的手势，而KP从善如流地召唤出那颗神奇的骰子。

　　“真正的小提琴手，这个词触碰到这家伙心底的哪根弦了？”

　　心理学：1D100=92大于65 失败

　　运气真差。

　　“啧。”尹千秋咂了一下嘴。

　　“但还不等你能够确认那个表情意味着什么——”

　　*

　　但还不等千秋能够确认那个表情意味着什么，它就已经消失在了那张年轻的脸上。

　　路弦长着一张病态的美少年的脸，轮廓清晰但纤细，睫毛厚而舒展，眼睛狭长，眼角微微下垂，嘴唇总是处于一种抿着的状态，好像在厌恶着什么，或是拒绝着什么，又好像是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

　　与消极的五官所呈现出的印象所不符的是他的肤色。

　　棕褐色的，那种天天在太阳底下挥洒汗水的人才有的肤色。如果他不是一个热衷于户外运动的开朗少年，那最有可能的是一条异族血脉所留下的印记。

　　*

　　“灵感。”尹千秋又意识到了KP那微妙的用词，“我过一个灵感看看。”

　　灵感：1D100=79小于80 成功

　　“呼，差一点。”她抚了一下胸口。她的角色卡上灵感一栏的数值达到了80，如果这回再失败，她就要以为这颗骰子在故意和她作对了。

　　她抬眼看向KP，期待他能为自己提供怎样的情报。

　　“你的脑中浮现出另一张充满异族风情的脸——”

　　*

　　千秋的脑中浮现出另一张充满异族风情的脸。

　　一双张扬而艳丽的红唇，镶嵌在一张棕褐色的脸上，而这张脸，被印在地铁车窗的海报上。

　　那是正好要在明晚举办的演奏会的海报。画面的主角是一位颇有名气的小提琴独奏家，她的名字用暗金色的字体烫在画面最醒目的位置——优玲。

　　据说是“优美的梵婀玲”的意思。

　　千秋不是古典音乐的狂热粉丝，但作为一个不入流的小提琴手，她对这个名字的确有所耳闻，甚至还在心里吐槽过，一个小提琴家，起了这么个神神鬼鬼的名字——听起来简直就像是——“幽灵”。

　　她想起了刚才在高三的办公室里与那个婆婆妈妈的班主任之间的对话。

　　“要不是他爸面子大，学校怎么会允许住校生这么晚了还留在校园里晃荡，那样也就不会有这么多事了。”谢顶的中年男子打量着自称路弦亲戚的女子，“对了，尹女士是路弦爸爸那边的亲戚吧，真是失礼了，失礼了。”

　　千秋勉强地笑了一下：“不打紧。我们两家来往很少，我对那边的长辈小辈也不是很熟。”

　　“哦？是这样啊。”中年男子的眼神立刻变得审视起来，好像千秋就是电视剧里那种有钱人家的穷亲戚似的。

　　千秋的眼神退缩了一下：“不过是因为住的地方离这里不远……”

　　男子在面前的电脑键盘上操作了一番，不远处的打印机便咔嚓咔嚓地动了起来，“我跟你说，路弦这孩子啊，脑子里除了小提琴之外好像就没别的事了，来学校也不好好上课，也不跟同学老师交流，索性退学在家练琴得了，或者去上个音乐学校，真搞不懂这些人。”

　　他把刚打印出来还热乎的纸塞到千秋手里。

　　千秋看了看，是一张请假条。她从办公桌的笔筒里抽了一支笔出来，弯腰在空白处填了起来。

　　中年男子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虽然是远房亲戚，但路弦家里的事情，你总知道一点的吧？”语气中皆是八卦的味道。

　　千秋皱起了眉，她哪知道：“隐约听说过一点。”

　　“哎呀——知道他是那个小提琴家的儿子的时候，我真是吃了一惊呢。那么漂亮一个人，儿子怎么生得跟个叫花子似的。”他用粗壮的手指敲了敲桌面，“还有啊，你说好端端一个才色双全、有名又有钱的女人，干什么不好，非得去当三儿。”

　　千秋悄悄侧过头，透过掉在脸颊边上的头发丝，看了班主任一眼，只见那双肥腻又刻薄的嘴唇一张一合，她想起了在水族馆里见过的，嘴唇很厚的一种鱼。她移开了视线，“就是因为既有名又有钱，所以才不在意什么世俗的目光吧？”

　　她对婚姻中出现的第三者持道德批判态度，唯独对这个故事的女主人公例外。

　　“哟——难道不是打着当正宫的主意？那样的一个女人，能甘愿就当个小三儿？”班主任啧了一声。

　　千秋没回答，当她听到这个男人说到“那个小提琴家”的时候，她几乎立刻就断定这个称号所指的人物就是车窗海报上的那个——优玲。

　　而与她有关的这一桩八卦她也略有所知。

　　或许是这个女人的琴和她的容貌一样有魔力，又或许是艺术界不拘小节的性格，这一被社会视为道德污点的事件并没有在真正意义上影响她的事业——有多少人叫嚣着要将她逼下舞台，就有多少人沉迷于她的演奏无法自拔。

　　社会的抨击和谩骂并不影响圈子里的人对她演奏成就的认可，他们还给了她一个称号：魔女。

　　千秋把填好的请假条还给班主任，然后掏出保安交给她的出入证明。中年男人捏着一支有模有样的钢笔，在证明人处签上了自己龙飞凤舞的大名，千秋看不出来那究竟写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