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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流言 ...

  •   时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我在家中安心静养了一月有余,右臂终于拆了绷带,渐渐地恢复如常,只是有时逢着阴雨天,仍会微微作痛。大夫说,我当日跌落池塘,绷带中浸了水,能康复已是万幸,至于隐痛,只有靠日后悉心调理,但亦不能保证痊愈。
      对此我倒也并不在意,权当做了错事,应付的代价罢了,反而是娘和二姐,甚为长吁短叹。

      我养伤的这段日子,二姐每日都来我房中,通常是一早便来,陪我聊天下棋,偶尔会出去散散步,但至多也不出内院,尽管爹再也未对我下过禁足令。
      大哥和大嫂也常一起来看我,好几次都恰巧遇见我和二姐正在下棋,为此大哥还笑我,“小妹从前甚是好动,怎么如今病了一场,连性子都变了?莫非那一连三日的高烧,竟有使人脱胎换骨的功效?”
      大嫂跟着附和:“是呀,早一个月若有人告诉我小妹会每日待在房中安分地下棋看书,怕是打死我也不敢信的!”
      我亦笑得配合:“可见,偶尔发下高烧还是有好处呢!早知让我修身养性只需这么一个妙方,我便早该用了!”
      这时二姐多半会出言嗔怪:“又胡说八道,发烧是闹着玩的吗,谁没事盼着生病呀!”
      “唉,行了行了,二姐!我不过说笑罢了,何必这么认真!你年纪不大,言行可越来越像娘了!”我不耐,便故意气她,“要不,我以后干脆别叫你‘二姐’了,改叫‘二娘’得了,怎么样啊,二——娘?”
      我特意拖长了音调,将“娘”这个字叫得怪声怪气,二姐作势便要来打我,大哥和大嫂笑作了一团。
      大嫂边笑边喘气,“我原以为小妹真变文静了,看来还是老样子,牙尖嘴利,一点都没变!”

      我心中感概,是没变,至少从表面上看来,一切的确都和从前一样,不论是我,抑或是我身边的人。
      只不过,所有人在我面前都似约好了一般,绝口不提我逃婚的事。爹娘对外只称我骑马时不小心摔折了右臂,并谢绝了一切的探望,只道我伤势严重,需静心调养。
      我自然也与他们心照不宣,逃婚这等伤风败俗的丑事,若传了出去,丢的可是整个寨子的脸,更何况,我逃婚未遂,还变着法子自尽,更无语的是,自尽也未遂。

      这世上终究没有不透风的墙,尽管寨中素来对下人们管理得甚为严厉,依旧有好事者传出了风言风语。
      我虽然足不出户,但小竹常常一从外边回来便闷闷不乐,看着我欲言又止。我多次问她原因,这才知道,原来城中正盛传,顾显彰的小女儿与人私奔不成,奸*情败露后,奸*夫被顾老爷就地家法,而淫*妇羞愧地跳池自尽。
      更有知情人士一口咬定,与三小姐私通的便是顾家寨中守护内院的一个家丁。据说那家丁身份虽卑微,模样却俊,与三小姐两人一来二去,勾搭已久了。
      小竹边说边不时地偷偷瞟我,“奸*夫淫*妇”这几个字更是含糊带过,说得比蚊子声还轻,生怕我听了动怒。

      流言实在污秽不堪,我却丝毫未生气,“随他们说去罢,嘴长在别人身上,我们又堵不住。何况,他们说的也不全是假的。”
      最起码,坊间传我私奔是传对了,虽然,我的这个“奸*夫”非但没有因我而牺牲性命,反在最后关头倒了戈,亲手斩断了我的逃婚路。若世人得知事情的真相,不知是否会为我这天下第一蠢的“淫*妇”唏嘘一把?

      我说得坦然平静,小竹却很是忿忿:“怎么不是假的,简直胡编乱造!小姐你只是不愿嫁去沈家,只是逃婚罢了,哪有与人私奔!”
      我不禁莞尔,小丫头倒是心直口快,如今整个顾家寨上上下下,恐怕也只有她会在我面前直言不讳这件事了。我侧脸看她,“逃婚与私奔,有何区别么?”
      小竹答不上,涨红了脸,不甘道:“可是 ,可是小姐你,明明就是清白的呀!那些胡编乱造的话,如果传到了沈家人的耳朵里,说不定,说不定会被••••••”
      “会怎样?”我有意逗她。
      “会被退婚呢!”小竹真急了,急得跳脚,“小姐,你,你怎么一点都不担心啊!”

      退婚?我怔了一怔,眼前却猛地豁然开朗。
      小竹说得对,为何我之前竟没有想到,仓州虽离此地算不得近,但如今我私奔又自尽未遂的丑事既然已传遍了整个查锡,要不了多久,定会有些“有心之人”将这流言传去其他地方。
      原本,我同沈家二公子定下的这门亲事,于我虽是不情不愿的孽缘,在另些人眼中,却是艳羡非常的好姻缘,而那些对我顾家本就心存不满的人,定会利用这次的机会,好好地去仓州挑唆一番。沈家是岭南一带出了名的望族,又怎能容忍自家未过门的媳妇是一个不贞不洁,流言满天飞的女人?

      我越想越肯定,不由笑着喃喃自语:“若真被退婚,可是件好事了!”
      小竹吓了一跳,“小姐,你说什么胡话呢?”
      我未搭理她,兀自想,不知城中的流言已传了多久,又不知还需多久才能传到仓州,更不知沈家何时才会上门提出退婚的要求。
      想着想着便激动起来,不行,我不能坐着干等。从始至终,即便没有江辰言,我也是极其不喜这门亲事的。原因无他,只因沈家二公子于“情”字一事上的名声委实响亮,更荒诞离奇。

      其实说起来,我与那位沈少爷也可算作旧识,如果,十多岁孩童间短短两月的相处亦能称得上交情的话。
      当年我爹随陆栈奔赴仓州时,借住的便是他们沈家的别院,而最初为我们接风洗尘的,恰是这位沈家的二公子沈秋原。

      说实话,那时我年纪还小,与这位比我年长了六岁的大哥哥并无多少交集。倒是我大哥和江辰言,因听闻沈秋原他十二岁起便入了军,跟随尹军南征北战,更于十六岁时在代父指挥对襄军的乾河战役中大获全胜,一战成名,佩服钦羡之余,便常常围着他打听讨教。
      沈秋原本就是少年将领,多少有些少年人的心性,与年龄相仿的大哥和江辰言甚为投趣。那两个月里,我时常见着他们三人凑在一处,赛马比枪法,畅谈国事。
      而今我虽已记不清沈家公子的具体长相,却仍清楚记得,当年那个俊朗挺拔的少年脸上常带有神采飞扬之色,那是大哥和江辰言所没有的,甚至也是我从未在别的少年人脸上看到过的自信洒脱神色,自信如斯,洒脱如斯。

      因此,一年之后,当我从大哥处听说沈秋原不顾军纪军规,终日流连于烟花巷柳之地已近半年时,一时惊讶地说不出话来。我怎么也想不出,究竟是何事竟会让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突然自暴自弃?
      然而,还未等我惊讶多久,更惊世骇俗的消息又从仓州传了出来。
      沈老爷五十大寿之日,宾客齐聚一堂,唯缺了他的爱子沈秋原。下人们遍寻一天不着,只得作罢。正准备开席时,沈公子却奇迹般地出现了,而与他一同出现的,还有醉香楼的七八位姑娘。
      沈公子左揽右抱地进了门,丝毫未理会气得脸色发白的老爹,径直带着这一群莺莺燕燕旁若无人地走向了内院,满厅宾客为之惊得目瞪口呆。
      自此,沈秋原留给世人的印象,再不是那个少年英雄的军事天才,而是一个沉迷女色,自毁前程的浪荡公子。

      这些世人,自然也包括了我。
      我尽管不知他自甘堕落的原因,却仍不愿用自己的终身大事冒险,之前只是迫于无奈才认了命,而今老天爷既又给予我希望,我便绝不能错过。

      心念一动,我当下有了主意,“小竹,你快去将二小姐请来,就说我有急事找她商量!”

      二姐甫进门,我便急着迎上前恳求:“二姐,小妹有事求你相助,请你务必答应帮我!”
      她被我满脸的郑重唬得一愣,不假思索道:“怎么了,何事这么急?”
      我拉着二姐坐下,仔细地将心中的想法全盘说出,末了,见她渐渐变了脸色,忙补充道,“这已是我唯一的机会了,你一定得帮我!”
      二姐沉着脸,半晌才开口:“胡闹!简直胡闹!外边那些不三不四的流言我们想堵都来不及,你倒好,竟然还想让它传去仓州!你脑子里成天都在想些什么?你到底有没有想过,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
      “后果就是我想要的,”我坦白以对,“我要沈家主动退婚!”
      二姐瞪大了眼睛看我,声音中带了怒气,“你,你为什么想要沈家退婚!难道,直到现在,你还是不肯对江辰言死心吗?”
      我亦直视着二姐,不觉提高了嗓音,“当然不是。二姐,我要怎么讲你才会相信,我只是不想嫁给一个终日流连于烟花之地的浪荡公子,这和江辰言早就没有任何关系!”
      二姐没有接话,不虞之色未变,我见她似乎仍是不信,索性将她道:“二姐,你也是过来人,当年你的婚事爹娘还征求了你的意见,为什么你嫁人可以选择,我嫁谁却全由不得自己!爹娘偏心,而你,自己得了个好夫婿,便也全不顾妹妹的死活了!”

      气氛一时有些僵住,二姐似是气极,她瞪我一眼,恼怒地起身,斩钉截铁,“你别妄想了,我不会帮你的。”
      我自知方才说的话失了分寸,急忙拽住她,认错道:“二姐,我,我刚一时情急,话说得重了,你别生气!但我是真的着急啊,沈秋原的风流事,想必你也听说过不少,难道,你真的忍心看着自己的亲妹妹嫁给这样一个好色之徒!”

      二姐对我终究是心软的,她见我惶急欲泣,便不忍心了,复又坐下,过了一会儿才问我:“明琅,沈家为何要娶你过门,你可知道?”
      我点头,“因为顾家寨,掌控了西南地区与中原其他各省相连接的交通要塞——查锡城。”
      “不错,”二姐又问,“那你可知道,爹为何不拒绝这门婚事?”
      我黯然,“因为不敢,沈家背后,有尹军首领贺重远在撑腰。”
      二姐摇头,“你错了,爹不是不敢,是不能。因为这桩婚事,恐怕原本便是贺帅他授意的!”
      “沈老爷是贺帅的妹夫,而贺帅他并无子嗣。早年沈家大公子过继给贺帅,可惜后来出了事故,智力异于常人。沈秋原虽然明面上仍是沈家的公子,但他同时也是继承贺帅事业的不二人选,只要,”二姐顿了顿,“只要他能浪子回头。爹如果拒绝沈家的求婚,那便是与贺帅作对,也就是与整个尹军作对。”
      我低头汗颜,“二姐你所说的我都知道,当初如果我真的逃离了查锡,势必会给顾家寨带来大祸,但是,”我不死心道,“如今,我是想利用流言让沈家主动提出退婚,那样便不是我们的过错了。”

      二姐叹道:“明琅,你太天真!当下各地局势混乱,东南一带更是战事频频,贺帅他若要保证西南地区的安宁,便必须令查锡这座交通要城归他所有。顾家寨不是乌合之众,而且我们与周边许多小城也都结了联盟。因此贺重远他并不想用武力征服我们,剩下的最好办法便只有联姻。至于你的那些流言,莫说是假的,就算是真的,只要我们抵死不认,只怕沈家也不会在意。可是,如果我们自己刻意去传播,若让沈家察觉了,反而被他们抓住了我们‘拒婚’的证据,到时,尹军若想攻打查锡,便也有了借口。”
      我静静地看着二姐,心中不得不承认,她所说的都是对的。

      我的婚姻本就是一场政治联姻,而我,不过是其中一颗任人摆布的棋子,说白了,谁又会在乎这颗棋子是否干净呢!我居然还妄想用流言改变命运,可笑之极!
      亏我一直自诩聪明,其实却傻得离谱,一眛沉浸于个人感情而看不清整个局势。看来,“情”这一字的确害人不浅。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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