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轨迹》哒哒哒

6、6

　　一场风波就这么被一阵笑声所淹没。
　　王老师走上讲台，她所站立的位置被一个身形瘦削面容冷峻的的男孩所代替。王老师笑容甜美，丝毫不被刚才的一幕闹剧所影响，说：“同学们，今天咱班来了一位新同学，大家鼓掌欢迎！”
　　掌声四起，几十道目光齐刷刷注视在门口那男孩身上。这姗姗来迟的家伙，自然就是早上闯祸的舒凡了，他现在才露面，对于刚才的事情自然一无所知。他皱着眉在想这个仪式也太热烈了，多让人不自在。
　　王老师招招手让他走上讲台，笑着说：“向同学们自我介绍一下吧。”
　　掌声停下来。舒凡瞧瞧这个，看看那个，不知道说些啥才好。映入眼底的几乎全是陌生的面孔，只有那边角落里有俩他极不愿意看见的女生是见过面的。一眼瞧见她们俩一个故作严肃一个面带怨愤，舒凡顿时不爽起来，本来就少得可怜的说话兴致此时只剩下一丁点儿，只足以对下面睽睽众目说两个字：“舒凡！”
　　若不是他手指着自己，大伙还以为这是学生处在检查考勤呢，顿时一个个都撇了嘴角：靠，转校生了不起啊，市南一中初中部只有一个初三年级而已，哪个学生不是外校转来的？居然敢在这儿装大牌，你还嫩着呢！
　　王老师也有些意外，连忙圆场说：“舒凡同学初来乍到，可能会有一点点不习惯哈，没关系，从今以后大家就是一个集体了，很快就会适应的……”
　　你当这是上梁山么，交了投名状从此就福祸与共同生同死？舒凡毫不客气打断她：“老师，我的座位在哪儿？是不是那个空位置？”
　　舒凡一指伸出去。大家顺势望去，立时心中一凛：好家伙，坐在他前面？
　　周霆站在那里，瞪着眼杀气腾腾地看着那根手指的主人。大伙隐隐觉得不妥，转过头不敢再看。
　　王老师却没有发现。周霆的情形她也看见了，她只以为这不过是他平时惯有的脸色。这个脾气暴躁的学生，总是动不动就瞪眼睛。
　　“是啊，就是那儿。”她轻松的口气与稍显僵硬的气氛有点格格不入。
　　舒凡不再多说，抬脚下了讲台，径自朝目标走过去。他目不斜视，走到近处才猛然撞上两道横扫过来的强横目光，心里不由一震。打架他是不怕的，但是刚踏进教室就有人来挑衅，这可不得不防。
　　两个浑身长刺的少年对视两秒，时间虽短，却是火花迸生。然后舒凡走到座位坐下，一切归于平静。同桌是个胖乎乎的男生，模样憨厚，表情真诚，他友好地冲舒凡笑了一下，拿着语文课本的扉页给他看，那上边清清楚楚写着三个软绵绵的字：冯海潮。
　　舒凡面无表情。
　　他已经习惯了这样面对一切。
　　第一节课是王老师的语文。她讲课很怪，根本不开课本，先是连续叫了几个学生上台演讲，然后在黑板上写了两首诗让学生朗诵，最奇怪的是居然还放了首不知名的曲子，讨论交流心中感受。舒凡本来都已经做好了无聊的准备，结果却让他大跌眼镜，不过倒也挺有意思的。
　　两节课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铃声刚打响王老师就宣布下课，然后走了出去。舒凡心想这老师居然没有拖堂，实在是难能可贵。刚想到这儿，王老师像是心有感应似地出现在窗外，含笑看着他。
　　舒凡对她心有好感，率先开口：“找我么？”
　　“当然了，“王老师说，“这个位子怎么样？”
　　“还行吧。”
　　“我的课习惯么？有没有觉得无聊？”
　　“还行吧。”
　　“有什么问题的话，可以随时来找我。”
　　舒凡点点头。王老师嫣然而笑，转身走了。
　　她笑什么笑？舒凡有点迷惑。难道是他长得太搞笑了？
　　哦，不不，这个念头真搞笑。
　　正出神，猛觉得后背被什么撞了一下，挺疼的。回头看看，周霆大模大样的坐在那儿看着他，脸上一副嚣张的神情。
　　“看什么看？”他蛮横地说。
　　总算心情还不错，况且现在也不是闹事的时候，舒凡冲他笑笑，站起来走掉了。
　　周霆看着他的背影，目光里满是蔑视。

　　下节课的上课铃声落下后，舒凡来到教室门口。讲台上已经站了一个男老师，正口沫横飞滔滔不绝着XYZ，一听就知道是数学。学校的课程安排就是这样，学生们刚从诗词的海洋中浮起来，又要飞到三维的夜空里看星星，然后去阿尔皮斯山溜溜冰，再去大唐盛世问候下唐明皇，一番忙活之后，自然百炼成钢。
　　“报告！”舒凡说。
　　声音并不大，但足够让全班人都听见了，数学老师却像是耳背，仍然一副很投入很忘我的样子。
　　舒凡一看，干脆直接往里走。
　　“站住！”这下数学老师立刻看见了他，“谁让你进来的？”
　　“也没人告诉我不能进来啊。”舒凡说。
　　“你是新来的？连我的规矩都不懂。”那老师无不傲慢说。
　　舒凡斜睨他：“啥规矩？”
　　“听好了啊，凡是我的课，看见没，数学，迟到以后不许进教室，再喊报告也没用，乖乖去站门口听吧！”
　　他好像是把自己当成了武林至尊。你说你一教数学的，要这么丰富的想象力干嘛？舒凡一边念叨好规矩好规矩一边走了出去。那老师似乎也是头一次遇见软钉子，眼睁睁看着他却插不上话。
　　“俩傻B！”周霆说。
　　外边太阳热情如火，正值灿烂时分，舒凡可没那么大的求学欲，可以一边头顶着大太阳一边站在门口任那老师摧残他的脑细胞。校园里大杨树倒是挺多的，随便找了一棵坐在底下，闭眼享受清风的吹佛。
　　这是他在新学校度过的第一天，没想到居然被人赶出来了，舒凡觉得挺窝囊。看起来陌生的地方不一定就能让人安心呢。
　　“舒凡？”背后有人叫。是王老师？舒凡心里一沉，赶紧站起来。
　　果然是她！这人走路怎么没一点儿声音，难道是踏着传说中的猫步过来的？
　　“你怎么没有上课？”
　　王老师的表情里好像都是关心，没有什么生气的迹象，这太离谱了。可是细看之下也发现不了任何伪饰，舒凡只好放弃说：“迟到了不让进呗。”
　　“张老师也真是的，又不是经常迟到，何必这么苛刻？”王老师蹙眉说，“待会我找他谈。”
　　她们当老师的明明同属一个阵营，可是两句话不到她居然就跟他结成了统一战线？一定是假象！舒凡像是身处空中楼阁，急于给自己找个梯子下。
　　哦，有了！这一定是收买人心！好像犯了烟瘾时突然抽上一口似的，他浑身上下都安定下来，牢牢抓住这个念头不放。
　　“如果是只为了我，那就算了，”他淡淡说，“下节课我不迟到就是。”
　　她一听就笑了。“你能这样想那很好啊，只要不犯错，他再苛刻也跳不出你的毛病。”
　　“不对不对，”舒凡摇摇头说，“如果想挑毛病的话，你做的再好也是没用。”
　　王老师睁大眼睛，诧异地看着他。
　　舒凡适时转移话题：“我想住校，可以么？”
　　“当然可以，不过你还没有办理住校手续，需要请家长来学校一趟。”
　　“还要手续！我自己不能办？”
　　王老师露出公事公办的表情：“学校规定，必须有家长或者监护人的签字才行。”
　　“那算了。”舒凡脸色难看之极。
　　什么破玩意？叫舒庆春？要知道那家伙连他的转校手续都懒得管！
　　破学校！破规定！破老师！还有那个破舒庆春！他怨气冲天。
　　“如果你真的想住的话，你伯父也可以帮你办手续，他离学校比较近，不会那么麻烦。”王老师含笑看着他。
　　她居然连这个都知道！舒凡吃惊的盯住她。她还是那样安然恬静的微笑，彷佛洞晓一切的样子。
　　这个表情却像是扼住了他的咽喉。他想起他的入校手续就是于伯伯帮忙办的，以昨天晚上这家伙在酒桌上的表现来看，肯定是他请学校的头头们吃饭，灌了两杯黄汤以后就口无遮拦，将他的家事一股脑全抖了出来！
　　有求于人，少不了要博取同情。他似乎看到那帮子人酒足饭饱以后一个个歪在椅子上嘴里别着牙签听于伯伯做深情演说，嘴里时不时插一句，唔是么，那真是可怜……
　　他快要为脑子里的臆想发疯了！这帮可恶的人！
　　“要不要请他来？”王老师眨巴着大眼睛问。
　　他摆摆手，艰难的说：“不用，我不住了！”说着，他不顾一脸奇怪的她，转身就走。
　　他屏住呼吸，用安稳的步伐按住激烈异常的心跳。老天知道，他有多么不愿吓到这个老师，她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个水灵灵的小妹妹一样。
　　再说这一切要算起来，也应该归在舒庆春头上。如果不是他开了个头，一切也不会发展成这样不是么？
　　真他奶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