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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   原本还星光弈弈的夜空不知何时开始聚集起乌云。不多时,翻滚的雷雨云已经覆盖了大半个天空,远处的海面上传来了滚雷的嘶吼。

      “怎么突然就要下雨了。”优将半个身子探出窗外,远眺着阴森森的海面。夹杂着细微雨丝的海风扑面而来,空气中充满了浑厚的海味。她皱了皱眉头,缩进身子把窗户关上,回到恒身边坐下。

      “海边的天气都是这样喜怒无常吗?”她看起来有些不安,是因为所在的地点比较特殊的缘故吗?心底像被放进了一个砝码摇晃的天平,忐忑不定。恒淡淡地笑了笑,伸手揽住她的肩,一脸无关紧要地回答:“嘛,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呢。”

      优的视线落在他搭在她肩上的那只手上。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有一点点粗糙的痕迹,掌心大概还有一些老茧。这是男生的手啊。她想着,不自觉地把手伸出去,贴着他的掌心,比划大小。

      大了一号还不止,看起来都能把她的手裹在手心里了。忽然有些感慨,难道当初神创造人类的时候已经嘱咐过男人一定要保护女人,所以才给了他们更强大的力量呢。那么,如果有一天要反过来,需要一个女生去保护男生的时候,这样的力量是不是也可以降临在她身上,让她能够勇敢地把头抬起来,静静地站在他身边不要离去呢?

      “在想什么?”恒侧过脸,鼻尖刚好拂过优的卷发。熟悉的野玫瑰的香味,又骄傲又温柔,骨子里泛滥的野性,不愿向人低头。他一直渴望拥有的,非得要在这最后时刻才可以给他吗?

      “我在想,伯爵说的话我还是不大明白。”她继续观察着男生的手指,漫不经心地回答,“那种东西对我来说太遥远也太不切实际,我甚至很难相信它真的发生过。就算现在告诉我你快死了,我也没什么真实感啊。”

      “好薄情。”男生装模作样地擦了擦脸,一副泣涕涟涟的模样,“男朋友就要归西了竟然还说没有真实感,那是不是非得站在我的墓碑前了你才会掉几滴眼泪啊?”

      优一巴掌打在他手背上,毫不留情地反讥:“快死了才找女朋友,你是存心让我下半辈子不能好好活了是吧?”

      “现在反悔还来得及。”恒按住她的手,玩笑的神情中却透着点凄凉,“如果你现在就回去,说不定你一点血都不用流。”

      即使那个无聊透顶的诅咒说什么会伤害最重要的人,也不会百试百灵吧?他从了解到自己的命运后就已经学会了安之若素,因为那只是自己一个人的未来。那个未来里不该有她的存在。

      女生没有答话,安静地蜷缩在沙发上看自己的手掌。右手的生命线一直延伸到贴近手腕的地方,虽然纤细却很坚强。从来没有做过家事的掌心干净柔软,手指根部是健康的柔嫩的粉红。收起手指的时候能感觉到空气被一点一点地挤掉。这样毫无力量的双手,根本就不能保护什么。

      保护不了自己,也保护不了喜欢的人,所能做的也只有眼睁睁地看而已。

      “呐,你知不知道变成吸血鬼的那一瞬间是什么感觉?”优静静地开口,有些沙哑的嗓音闷闷地落到了地上。

      “据说在那之前我会被关到地下室的水晶棺里,”恒慢条斯理地回答,“它会被钉死,只留一个可以呼吸的小口。之后所有的人都会离开这幢房子。再之后会怎么样就没有人知道了。”

      “吸血鬼是什么样子的?会有很长的獠牙吗?被它吸过血的人会变成僵尸吗?会活得很久,直到老了没有力气了或者被太阳蒸发吗?”她转过头,兴味盎然地问,“是不是穿着黑色西服和斗篷,睡在地下室的棺材里呢?”

      怎么突然就变成了问题宝宝?“你电视剧和漫画看太多了吧,怎么会那么夸张。”恒耸了耸肩,“详细情形我不了解,只知道我们的寿命是不会那么长的,大概只有二十年左右,比正常人更短。”

      “是吗……”优淡淡一笑,笑意在唇边稍纵即逝。她转头看着窗外愁云惨淡的天空,沉默重新堵塞了她的胸腔。

      那样既隐秘又想要疯狂涌出的心痛,起于何处,又将归于何处?如果当初没有遇见会不会更好。那样他们依然是各人走各人的路,为何要有一段共同的旅程,她又为何要跟在他身后,去归顺她的命运?

      然而优到底不是个轻易后悔的人。心里这样卑微的埋怨也很快被抹去了。眼下也只有努力在黑暗里索骥一点光芒不是么?

      “那么,我要和你一起进去。”她静静地说。

      “别做傻事。”恒揉了揉她的卷发,“里面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你还是在外面等着,好吗?”

      “我不。”女孩子的声音坚定而充满决心。她看着他,眼底还藏着一抹受了伤的眼神。恒一愣,妥协了。他叹了口气,“好吧。不过你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如果发生了什么,就马上离开我。”

      优点点头,露出一个胜利的笑容。男生看着她,再次无奈地叹了口气,心中却有一个想法在渐渐成形。

      “对了,”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向恒飞去一个凌厉的眼刀,“你还欠我一句对不起。”

      恒无奈一笑:“好吧,对不起,我不该什么也不说就到这里来。以后绝对不会再犯了。这样可以吗,大小姐?”

      如果还有以后。

      优闷哼一声,不再说话了。原本一直紧绷的心绪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悄然舒缓下来,数日来接连的变故所带来的打击和震撼确实成为了她心上不能轻易解开的一个结。然而现在这一切似乎都已远去。她依偎在恒身边,像只猫一样蜷缩起来,睡意缱绻。

      “困的话就到床上去睡吧。”恒轻轻摇了摇她的肩,“小心着凉。”

      “嗯……”她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头却垂了下去,光洁的额头轻轻地靠在了膝盖上。恒能感觉到她全身的神经都在放松下来。是真的累了吧。他轻轻一笑,伸手把她抱了起来。

      “好好睡吧,明天醒来以后,就什么都忘掉吧。”他低声说着,小心地把她放在床上,替她盖好被子。

      优下意识地往被窝里缩了缩,脸颊在枕头上摸索着合适的位置,呼吸变得平稳而均匀。

      “晚安,美丽的公主。”他弯下腰轻轻地吻了吻她的眼角,“祝你有个好梦。”

      窗外不时划过的闪电依稀照亮了优如孩子一般纯真无邪的睡颜。恒直起身子,最后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了房间。

      门外的走廊上,伯爵正等着他。

      “你真的决定了吗?”伯爵压低声音问,“一点希望都不给她留下吗?”

      恒偏过头微微一笑,“有什么关系呢。她将来的路还有很长,何必要在这里被我折断。”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慢慢地收紧手指,抬起头。

      “以后的事就拜托了。”他转头看了眼优的房门,静静地吐出一口气,“走吧。”

      ******

      一股凉气从背后传来,抓住了她的脊椎。琉璃香将视线从书本上抽离,不动声色地落在面前的墙上。

      “有正门为什么不走呢?”冰冷的声音掷在地上,碎成无数冰晶。七舞双手抱肩,一脸夸张地惊讶道:“哎哟哟,对这么久不见的青梅竹马,你就只有这么点薄凉的话么?好无情啊~”

      “是啊,十年不见的青梅竹马,确实应该好好叙叙旧。”琉璃香转过头,冷冷一笑,“怎么,那张人皮你不戴了?”

      恢复了本来样貌的七舞根本不在意她投过来的冷冽目光,依旧巧笑嫣然,“讨厌,小璎好歹也是堂堂的一国公主,我怎么能以他人面目来见你呢?再说我们也这么久没见了,让你看看我变成什么样子也是很自然的呀。不过呢,”她一手捞起琉璃香及肩的黑色长发,又看了看她黑色的瞳孔,不满意地嗔道:“米蓝姑姑为什么要把你打扮成这个样子呢?我喜欢你原来的样子啊~”

      琉璃香侧过脸,让头发滑出七舞的手心:“别碰我。”

      “好吧。”七舞不在意地笑笑,眼底却划过一抹残酷,“说实在的,我始终不明白为什么米蓝姑姑要带着你躲到这里来。反正你们的行踪陛下一直都知道,在这里和在白川有什么区别呢?”

      她顿了顿,看到琉璃香没有开口的想法,不由得俏皮一笑:“你变了好多呢。我记得小时候你是很爱笑的,也很喜欢说话。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冷酷无情呢?”

      琉璃香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轻蔑夹杂着愤怒,让她不屑开口。七舞见状,便继续自顾自地说下去:“我知道,你一定很恨我母亲,因为她背叛了你们。可是在我们家看来,王位的继承方式本身就有问题。只因为所谓的真正的皇室血统这种无稽之谈就决定一国之主,而不是以有能者居之,这不是很奇怪吗?”

      琉璃香依然没有说话。

      “好吧,现在说这些也是于事无补。距离那次动乱已经过去十年了,这十年间,陛下的统治并没有任何可指摘之处。至于人民——呵,对他们来说,统治者是纯正血统也好不纯正血统也好,都无所谓。他们只要能丰衣足食就心满意足了,其他的他们也没心情去管。”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你和米蓝姑姑这些年的准备是毫无用处的。”七舞微微笑道,“即使她可以召集那些反对不纯正统治的狂热分子并煽动他们,你们也成不了什么气候。人民是不会同意再一次的暴乱扰乱他们的生活的。还是放弃这种无用功比较好哦?”

      “不需要你多管闲事。”琉璃香冷笑,“白玥的走狗。”

      七舞脸色微微一变,很快又恢复了原来的笑容:“随便你怎么说,反正你也只能趁现在逞口舌之快而已。我要说的说完了,接下来是陛下交代我转达给你和米蓝的话。『吾在未央之地,静等尊驾光临』。”她侧头琢磨了一下,露出一副不得其解的表情:“真奇怪,为什么陛下还要你们回去呢?”

      她自言自语着,身影慢慢转淡,很快就消失了。

      琉璃香勾起薄薄的唇瓣,冷冷一笑。她拉开抽屉,取出一个圆形的扁盒子,打开。镶在盒中的镜面不急不缓地反过一道白光。

      “什么事,殿下?”须臾,一道温和的女声自镜中传来。镜中映出的是从不轻易示人的白夜学园校长独具成熟女性美的脸。

      “米蓝,我要回白川。”

      ********

      她在做梦。

      在一片漆黑的背景下,那个金发女人捧起一个头颅,慢慢地凑到眼前。她的头微微倾斜着,金色的长卷发从耳朵旁垂下来,盖住了她本就模糊不清的脸。

      『孩子。』她喃喃着,絮絮亲吻着那头颅上披散着的银发。鲜红的血不慌不忙地淌着,滴答,滴答,在一片沉静中那么清晰。女人在吻那沾满鲜血的额头,口中依然叨叨念着,『孩子。』

      『我的孩子哟。』她不断地亲吻它,语气中却感受不到绝望和悲伤。她看起来那么幸福,那么满足,像是得到了宝贝一样的小孩,用纤长的手指在头颅苍白的脸上摸索着,仿佛在感受着什么。一抹艳丽的笑容出现在她模糊的脸上。女人笑了又笑,紧紧地把头颅按在胸口,似乎要将它融进自己的身体里。

      『呐,你要不要看看我的孩子?』她抬起脸,向着优的方向妩媚一笑,『你只可以看,不可以碰她哦。这可是我最可爱的孩子呢。』她娇声说着,缓缓地把头颅的脸转向优,用沾血的手指温柔地拨开散在脸上的银发。

      『你看。』她无限骄傲地把头颅举起来,凑到优面前,『你看。』

      于是她看到了。睁得大大的双眼,放大的瞳孔。血迹蜿蜒在苍白的脸颊上。

      那是她的脸。

      ****

      “唔!”胸口忽然遭到闷击一般的疼痛,优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冷汗层涌,枕头都被沾湿了。

      “恶心死了。”她捂住脸,大口地呼吸着。以前的梦没有这么清晰,这么令人恐惧过。她背上的寒毛几乎全都起立报道,恶心的感觉还在喉间徘徊,连续深呼吸几次后才勉强压了下去。

      窗外是一片逐渐明朗的灰暗天色。太阳还没有完全升起,黎明沉重的湿气还萦绕在空气中。优打了个冷战,跳下床拿了件衣服披上。

      “才五点半呀……”她叹了口气,也无心再去补回笼觉,干脆裹着外套窝到沙发上。还要半个小时海水才会开始涨潮,可是海浪拍打沙滩的声音已经很清晰了。优闭上眼睛,试着整理一下脑中混乱的思绪。

      金发的女人,银色的头颅。神秘的男子邑,妖艳的女子七舞。这之间是否存在着什么千丝万缕的联系?她又在这个大漩涡的什么地方呢?

      唉唉。优再次叹着气,随手拿过丢在沙发上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23个未接电话和12条短信。全是一个号码,宏一的。

      “搞什么?”优不禁失笑。手机设成振动没听见是她的错啦,可是什么事让宏一在一个晚上之间就打了23个电话?她一一检查了短信,内容大致都是“你现在在哪?到底出了什么事?”之类的。只有最后一条与此完全无关。

      『山本琉璃香今天早上突然退学了。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琉璃香?退学了?今天早上?他是指昨天吗?可是昨天早上琉璃香不是好好地待在教室里吗?

      怎么回事?

      优看着那条短信,心没来由地突突跳了一下。她慌忙按下翻页键,短信送达的时间显示的是9月13日20点32分。

      9月13日?优记得很清楚,他们的开学日期是9月12日,她是昨天下午离开的,那么今天才应该是9月13日。现在是9月13日凌晨5点30分。宏一的短信怎么会在那个时间送过来?

      她心一沉,迅速回到手机主画面,视线紧紧锁住左上角的日期。

      9月14日。

      9月14日?现在是9月14日?那么9月13日到哪里去了?为什么她全然没有那一天的记忆?

      睡着之前最后的画面,是恒透着淡淡悲伤的脸。她缩在他的身边,像只满足的小猫。这记忆那么深刻,怎么也不像隔了一天的时间。

      她的9月13日,到哪里去了?优恍惚地站起来,脑中一片混乱。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天色微微亮了起来。她的心底却是黯淡无光,阴冷而潮湿。无法言喻的冰凉。

      二阶堂恒,你对我做了什么?排除各种可能后,她只剩下了这种推断。你做了什么?抹煞了我的记忆?还是其他什么?优咬着嘴唇,跌跌撞撞地在黎明灰色的晨曦中向门口摸索而去。

      走廊和卧室一样充满了灰色的光芒,还有浓重的海水的潮味。只有楼梯口那里,有一点灯光从楼下透了上来。

      优摇摇晃晃地扶着墙往前走,此刻才注意到自己四肢无力,每一步都如同踩在云雾中。那段从卧室门口到楼梯再到一楼客厅的距离,竟是她有生以来走得最无力最绝望的一段路。推开客厅的门的时候,她的心在颤抖着——到底,会是什么在等待她?

      听到开门的声音,沙发上的人抬起了垂着的头,向优露出一抹无力的微笑。

      “早上好,优小姐。”伯爵仿佛在一夜间老了十岁,原本就爬满皱纹的脸失去了所有积极的色彩,皮肤毫无生气地耷拉着。他看起来既沧桑又疲惫。

      优怔怔地看着他,一脸茫然。许久之后,她才翕动着嘴唇,用干涩的声音艰难地问:“我到底睡了多久?”

      “整整一天再加一个晚上。”伯爵苦涩地笑了笑,“那孩子一定要我这么做。”

      靠着门的身影轻轻地摇晃了一下。她的心中一片空白。

      “那么,他呢?”从很远很远的某一处,她听到了自己的声音,虚弱得仿佛不是她自己。

      “前天晚上就已经进去了。现在,”伯爵顿了顿,苍白的嘴唇颤抖着,“已经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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