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可归》卜章

4、再遇

　　虽然我们和万俟轩那餐饭吃得宾主尽欢，然而，这一次DX集团是个大单，这么大的单子，不可能靠饭桌来解决问题，虽然在中国总是在饭桌上解决具体事务的。不说向来和我们竞争的美华，乃至是稍微小一点的一些投行都是虎视眈眈地盯着这块极难撕咬的肉，虽然说这不是个什么肥水四溢的单子，但是含金量却很高，最重要的两个部分是负责DX集团的私募发行，以及DX基金会的管理。DX基金会是这几年来资金流量最大，运作可算是最成功的基金会，它涉及了科技、教育、农业、环境等多方面。在国内外享誉甚高，打个通俗易懂的比方，就如你的简历上加上了一个哈佛商学院的教育经历。然而随着DX集团近几年的扩张，这个基金会也越来越大，这才导致DX决定将其交由专业的团队管理。
　　DX的这次外包其实并不被看好，在大多人眼里，委托第三方管理基金会，耗费大量的金钱不说，而且很容易在权责方面有所出入，对于双方根本就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这个成了这几天S城金融界的热门话题。然而早在我们准备接单的时候，Gavin便已经给我们分析得很透彻了，在国内这样的金融环境下，如果是垂直式结构，也就是说，基金会隶属集团管理，很容易造成集团任何一个高管都可以染指基金会，腐败，钱权互谋的事情就难以预防。第二，在现代一个企业想要做大，不可能什么都抓，面面俱到。只有抓住了核心重点产业，再有选择性加强一些辅助产业，才可能将整个公司得到发展，基金会虽然在社会效益上最为重要，然而在整个产业链，整个集团结构中却属于边缘产物，这样的放手是明智之举。第三，管理基金会需要高素质人才，一般DX这样的集团在招募金融人才的时候要求很高，往往会参与整个集团的运作，然而，独独用于基金会很难留住真正有才华的人，而投行往往集结了金融届数一数二的人才，虽说付出的价码高了一些，但是风险却大大降低，资本的有效运作也得到了充分的保证。
　　我们的第一炮算是打响，至少先给顾客留下了不错的印象。开会的时候，Gavin继续交代下来，不断地修改我们各种文件。哪怕是对方可能连看都不看一样的information book，也必须完美无瑕。
　　回到公寓，小悠正窝在沙发上看剧，她是个典型的小资女，尽管毕业的时候金光闪闪，然而却贪图安逸地考了公务员,用她的话来说，用生命换金钱的她可不做，女人还是找个好夫君比较现实。豪门小开便成了她的重点关注对象。“啧啧啧，你们和DX合作啊？”小悠看着我书桌上的一对资料感慨了起来。“对啊，怎么了？”我有些不解地问道。“那大老板不是说海归么，还很年轻，特低调，网上都没有他照片，是不是和那个四十大盗的老板一样，智慧和长相成反比啊？”我好笑地看了她一眼说：“是啊，你怎么知道？”小悠一副天下大事尽在我心中的姿态：“我怎么不知道，传说中的帅哥在现代要么是油头粉面伪娘，比女人还女人；要么是电视里的八哥，和香菇谈恋爱；要么就是富二代，靠金钱堆砌出来的。这种自己创业发家的男人一般都有情场上的失意，因而奋发图强，弥补一下长相上的缺陷。”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您还真是分析的到位，不去当作家实在是太可惜了。“那是……好了别看了，我都饿死了，快开饭吧。”“小姑奶奶哟，你要有点感恩之心啊。”打闹间我进了厨房。
　　然而还没开饭，便接到了Amber的连环夺命call，“Mary，DX的单子我们需要详谈。”她的语气破天荒得有些焦急，我不由地惊讶了一番，amber向来以冷美人示面，可见这次的问题不小，我匆匆交代了小悠几句厨房的事情，便拿起通勤包赶向了公司。我到的时候，大多数人已然在场，leon小声跟我讲说，我们的东西DX全都看了，却都被退了回来，说是递交的东西和别的投行本质上没有区别，对方总裁不甚满意。然而做我们这一行的都知道，大家所能呈现的资料本就很难有所区分，靠的是一些包装一些技巧，将本来相同的东西捣鼓成截然不同的数据出来。显然这次，我们遇到的不是那些对金融理解不深的产业资本家了，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Gavin一向和善的面庞隐隐发黑，疲劳和焦虑的双重压力显然让他很是折磨。虽说他是kitos的一块金字招牌，然而，在这个行业里面，只有你的业务能力才具有话语权，我们的小组新成立，不光是自己公司，就是外面的双双眼睛也都盯得紧紧的。总是经历过千般风雨的Gavin，也不得不拿出十二万分的精力来应对这事。更何况，这不仅是块劲道十足的骨头，更是块难啃的骨头。
　　“这次的情况大家也都初步有所了解，对于这个单子，我是势在必行，既然对方不按常理出牌，那么我们这一次，也就来个全新的方式，amber。”gavin目光似是流转了一翻，最后示意amber，她微笑着，却带给人凛冽的感觉：“从现在开始，每个associate都必须单独做出一份在20页以内的方案来。包括封面以及所有需要的数据，想象这就是最终摆在客户桌上的。Analyst，必须竭尽全力协助你的associate，所有人保持手机24小时开机。如果这次单子没有拿下，那所有人的去留都将是个问题。”
　　本来我们的组就是Gavin力排众议设立的，可以说，这样一个特别的存在，既惹公司其他人眼红，也是业内的一次试水，所有的眼睛都盯着我们。作为老大的Gavin承受的压力显而易见，而我们作为组员，自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开完会，没有一个人叹气或是抱怨，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大家都直接留在了办公室，颇有要熬几天通宵的架势。我的同事们每个人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如果说有人羡煞他们金光闪闪的头衔，那么当他感受他们所承受的压力或是也过过这种每天只睡4-5个小时的生活的时候，他一定更会安于自己安逸的生活，投行就是这样，你永远有最充足的钱，却没有时间去花它。
　　这一次提案，不能仅仅再是经典模型的各种衍生物了，光光是绚丽的各种花头并不能打动DX，可是，他们到底需要什么？一时间我并没有头绪。我的associate Damon是一个从洛桑商学院毕业的洋人，欧洲绅士作派十足，他示意我先回去休息。我知道这种时候，自己留下来也用处不大，更何况，今后几天怕是逃不过几个通宵的，是以便向Gavin和Amber打了个招呼，回到住处。这种时候，我也希望被门捷列夫附身，一个香甜的梦也许会帮到我。
　　然而，我梦到的又是那样的场景，是个苍茫的雪天，什么都看不清，只有一个背影坚毅的女子，一片茫茫的白色，给人无限的空旷感这样的场景总是萦绕在我的梦境中，却不知道为什么。

　　第二天回公司的时候，奋战了一天的同事们各个眼丝泛红，我看到Damon桌上残留着咖啡渍的杯子，以及不时地拉着领带——他习惯的小动作，便知这一晚并没有多大的进展。‘Damon，you may better have a rest.’他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便靠在椅背上迅速入睡。在这样高强工作下，我们都养成了随时随刻可以入睡的本领，当然，随时随刻也都可以起来。
　　Amber也显然一夜未眠，然而她脸上精致的妆容也难以完全覆盖眼下的乌青，但是她认识打足了精神奋战在电脑前，看到我早上才来神色似乎有些不悦，却没有任何表示，立即又投入忙碌的工作中去了。
　　我也随即沉迷在荧光屏上纷繁的数字当中了。

　　坐落在S城最黄金地段的金光闪闪的写字楼下，经过了许多年轻的学生，他们看着楼上kitos之类的大名鼎鼎的公司名字，眼神中都透出了羡慕和向往，进进出出的西装革履的精英们步履匆匆。他们将目光投射在这一切光鲜的外表上，心中盈满了渴求，却不知背后的辛酸。

　　虽然我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analyst，但是，却也有着繁重的打下手的工作，公司里的都是精英，突然有这样一次跳出常规条条框框，施展才华的计划，大家都不愿放过，每个人都暗自较着劲。
　　ng 留得残荷听雨声——李义山

　　在过了整整两个礼拜昼夜颠倒的日子后， Gavin宣布了一个好消息，他和Amber的成果得到了对方的认可，也就是说我们的第一仗算是大成功了。Gavin终于特赦我们所有人回家休息，庆功宴安排在晚上。

　　回到家的时候，小悠给我留了张字条，说是回老家去了。贴心的她将我的被子晒过了，散发着喷喷香的阳光的味道，拉上窗帘，将自己裹进柔柔的被窝，身体刹那间都松软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已然漆黑，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我浑浑噩噩地醒过来，只觉得全身酸软没有力气，小腹处绞痛阵阵，颇为吃力地拿起手机，只听得Damon的声音传出：“Mary，你怎么还没到，晚宴都快开始了。”我这才发现自己这一睡，竟然就是一整天，然而以我现在的状况，几乎连坐都坐不起来，我便强打着精神告诉他：“身体不太舒服，不能过来了，不好意思。”那一头的Damon听出电话里虚弱无力的声音，关切地问道：“Mary，你怎么了，一个人不要紧吧？”“没事，休息休息就好，Gavin那边帮我请个假。”挂了电话，我已然精力不撑，然而不断地绞痛，让我清醒万分，连睡觉都是奢望，明明觉得很冷，却一阵一阵地冒冷汗。

　　金碧辉煌的酒店大厅豪华包厢内，涉及DX和kittos这次合作的人员全都华衣美服，谈笑晏晏。Damon刚走到Gavin面前，想帮忙请假，却见得万俟轩走了过来，似是无意地问了一句：“你们的人都到齐了么？”Damon以抱歉的语调说道：“Mary身体今天不舒服，刚向我请假。其他人都到了。”万俟轩的眼睛里似是动容了一番，却又刹那间漆黑一片，仿佛刚刚的担忧神色只是幻觉。他向Gavin点了点头，说：“我们可以开始了么？”
　　Gavin微笑了下：“当然。”随即，双方简单地宣布了一下合作关系，表示了一下希望以后继续合作之类的话，便开宴了。

　　我已经痛得没有力气睁开双眼，有人走了进来，奇怪的是，我没有感到害怕，他把我搂进自己的怀中，那怀抱中幽幽散发的熟悉的味道，突然令我有些清醒，是他。虽然离开了这么多年，我却依然敏感地发现了。突然胃中一阵翻滚，喉咙像是堵住般有窒息的难过，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吐了出来。这下我清醒了许多。
　　而万俟轩显然也没有料到，怀里的人儿给了他这么一个见面大礼。素有些洁癖的他第一反应却是为她拭干净嘴瓣，那素来如樱的唇色此时退去了所有的颜色，苍白的令人怜惜。他只是庆幸她没有把自己搞脏。看着她苍白没有血色的小脸，发着冷汗，湿黏黏的，心口也开始绞痛，如潮的记忆伙同心疼毫不留情地向他袭击。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倒在床上，拿出自己临时从便利店买的电热水袋，插上插头。又找出了杯子，用刚买的红糖给她冲了一杯水。又拿热毛巾细细地擦拭她如玉的面庞。好几年没做这些事了，他却仍然无比熟练。

　　其实我已经醒了，然而腹部阵阵的绞痛连同不知怎样面对他的各种想法让我睁不开眼皮。

　　“宝宝，喝水。”诱哄的声音响起，万俟轩知道每次她大姨妈到访的时候，都会出于半清醒半昏迷状态，温柔地扶起娇小的身子，慢慢地将水杯递到她的唇畔，她乖乖地张开嘴巴，接下了所有的水。

　　我只觉得一股暖流流过整个腹部，顿时好过了不少，又感到腹部放上了个暖暖的东西，身处一个令人安心和舒适的怀抱中，特别让人安心，便又不禁想要沉沉睡去。

　　万俟轩只觉得怀中的人儿蹭着他，心跳突然加快了许多，身体某处似乎涌过热流，他自嘲地笑了笑自己，面对她，所有的自持，所有的冷漠都卸下，只会化身热血青年，以她为天。就这样抱着她，看着她妍静的睡颜，自己也安心的阖上了眼睛。
　　一夜好眠。

　　第二天，尚在朦胧间，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熟悉的怀抱中，微微抬头，便看到万俟轩沉静的睡颜，眼下有着些许的乌青，管理这么大的公司，他一定很累吧。突然有些自嘲地笑自己，还有什么立场去关心他的事情，他不过是顾念往日情分，自己怕又是自作多情。刚想着，便见他睁开了眼，还带着些许的迷离，柔化了向来锐利的眼神：“早啊，宝宝！”他的嗓音有些低沉，只觉得怀中的人儿试着挣脱他的怀抱，但是显然体弱且又刚睡醒的她没有办法和他的臂力相抗衡，只觉得刚睡醒的她就像婴儿般，肌肤娇嫩，乌黑的眼珠带着水光，惹人怜惜。“别动，再睡会，我去做早饭。”万俟轩怕自己再这么看下去，会忍不住逾矩，便吻了吻她的额头，给她掖好被子，下了床。
　　许是他的声音有魔力，许是身体的疲惫在叫嚣，我又沉沉睡去，再醒来时，拉开窗帘，明媚的阳光撒入房间，忽然身体陷入一个宽阔的胸怀中，带着蛊惑的声音响起：“醒了？”我下意识挣脱他的怀抱，只听得他讲，“耑儿，你还要躲我躲到什么时候？”
　　“能不能给我段时间适应，一下子这样，我……”我的声音小了下去。“你还要多久？6年了，你不声不响地躲开我就是6年！”他有些激动地将我的身子扳过去，“我总想着，给你时间，给你空间，你总有一天会想通的，会回到我的身边的。6年是我的极限，我等不下去了！”
　　“哥，我……”我嗫喏着，“你还知道我是你哥？你不声不响走得时候怎么不知道，你断了所有音讯的时候怎么不知道，你……”“我有苦衷的，好不好嘛？”声音越发软软糯糯，直搔得人心痒痒，面对她，怎么都硬不下心来。他只是收紧了自己的手臂：“这一次，不要再离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