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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山间陋室小聚 ...

  •   薛桓拎着两壶粗酒下了自己的小牛车,此时天光已晚,他的小童子赶着牛车已经困了,其中一个已经歪在车框上睡着了,薛桓轻手轻脚得把小童子抱回车里,给他压了压被角。
      “夫子,我陪您吧,山路难行。”
      薛桓摇摇手,让他乖乖呆着,“把风灯递给我,一会他醒了,你俩回去就行了,我让季衡送我回去。”
      沿着山路走了一会,便有些喘,嫌那两壶酒太沉,索性就丢在了路边,上到山腰竹林间的茅草屋前,敏国公的侍卫见他过来立刻迎了上来,“先生怎么来得这样晚?可是路上出了什么事?”
      薛桓扶着腐朽的门框喘着气,“……你们……去……山路上……把……我丢在路上的酒……拿上来……太沉了……拿不……动了……”
      “……行,我先扶先生进去。”,侍卫刚准备松了一口气,又被叫住,严肃道:“先生,还有什么吩咐!”
      “我让车子回去了,你们……骑马来的吧……”,薛桓四面扫了一圈,屋前拴着三匹马,来得路上也没着车辙印,“你们得送我回去,这大冷天的,我可不骑马!找驾车来。”
      侍卫想着文坛领袖讲究就是多,爽快得点点头扶他进去。

      推开屋门,敏国公靠在窗边闭目养神,听见声响又立刻警惕得睁开眼睛,看见是薛桓才微微放松,起身对他一礼,侍卫撂下手里的火钳把酒案摆上就默默得关门出去了。屋里只剩二人对坐。
      “坐。”
      孟闻知道他腿脚不好特意让人多加了一层软垫。
      薛桓没客气,盘腿坐下先给自己倒了杯温酒暖和暖和,两盏酒下肚四肢百骸终于摆脱了冷意,才发现孟闻还裹着厚厚的披风,“你是病了?还是伤了?”
      “薛娘子没同你说?”
      “什么?”
      “……没事,有些着凉。”,孟闻见他不知道于是就不打算说了。
      薛桓想起一件事,放下酒盏问道:“她上次失踪是去西北了?”
      “……失踪?”,孟闻想着薛临晚的性子抿嘴笑了一下,“是,她的事你也说不上话。”
      “啧,问你话,扯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怎么了?”,薛桓不耐烦得敲敲桌案。
      “真想知道?”
      “快说!”,薛桓未必是关心他,只是薛临晚牵扯进来他须得过问一句。
      “旧伤复发了,请她来看一看。”孟闻也给自己倒了一盏酒,“青阳部的横丹,入口微涩后味绵长,还有一坛等下你带回去。”
      薛桓看着墙角灰色的小坛子又闻了闻盏子里的酒果然浓厚,刚才两口喝的有些急还没尝出滋味,抓紧又抿了一口,“……啧啧,青阳的王帐都被你端了,这酒你应该私藏了不少,就分一坛?小气了些。你不给我,明儿正则回来我找他要去,他那里……”
      薛桓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得站起来,往窗口看过去,门口的那个侍卫是个生面孔,并不是以前常常跟随他的那几个,还有这横丹酒坛子,他曾经在薛临晚的院子里看见过一模一样的,只不过不是用来装酒而是用来养青阳部特有的红眼蛇,青阳部养这种毒蛇取其蛇毒涂在兵器上,用其胆泡酒,而酒正是这种横丹酒,“箭伤吧!是箭伤还是……箭毒……”
      孟闻勾勾嘴角,云淡风轻道:“我已然无碍。”
      “……当真?”,薛桓想问问细节,但是看他并不打算告知,只好作罢,“你……自己心里有数就成,我也不好多问了。”
      “你今日一人前来,薛娘子走了吗?”
      说起这个薛桓就有些无奈,这么些年他感觉自己越来越抓不住身边的人了,“早走了,你离京后不久,她也启程了,估摸着从你那里离开就直接往南走了,算算日子都快到滇南地界。”
      “估摸?她不曾写信给你吗?”
      “写信?”,薛桓无奈得叹了一声,“这世上早没值得她写信的人了,你我,于她而已顶多是草丛里蹦跶的蟋蟀,旁人是草芥,我们不过是比旁人有趣那么一点点而已。”
      “那……”
      薛桓知道他想问什么,但抬手阻拦了,“那是她的东西,给谁是她的自由,我不想要,她也不想给,没有过问。”
      孟闻皱皱眉头,想说什么又觉得自己没什么立场故而也作罢了。
      “不过……”,薛桓报复他刚刚的嘲笑,特意拉长腔调好让她急上一急。
      “文坛之首,这般小肚鸡肠?”,孟闻无奈,“应是她还有别的安排吧。”
      “揽月楼她自有安排,你我无权过问。”,薛桓长叹一口气,“樊家那个机灵鬼你还记得吗?”
      孟闻思索一圈,才记起樊玉顗幼年曾在薛府求学,薛临晚那时还不是薛桓义女,化名林钟以薛桓的师弟为名出入薛府,那时就对樊玉顗颇为赏识,甚至传授过她一些岐黄之术,“意料之外,却符合她的性子,这些年她同樊家一直有往来?所以她把揽月楼给了樊小娘子。”
      薛桓摇头,“不是,揽月楼的钥匙在谁手里不清楚,不过她将鹿梦馆(奇人异士)交给了樊玉顗,又托我给你带了一片金叶子,以此为凭证,你可以在边境时调阅全部消息。”
      “那就多谢了。”孟闻接过金叶子揣到怀里。

      二人天寒地冻喝酒叙话,天南地北得胡侃,从西北说到了西南。
      “我有一事问你。”,薛桓没有绕弯子,“段成渝此人如何?”
      “……你不是不管这些吗?”,孟闻有些诧异,“听到什么了?”
      “她走之前命人查过西南之事,我看留下来的一些书信里头,有不少段成渝的消息。”
      “那你从这些消息里觉得此人如何?”
      “圆滑。”薛桓说着话,从袖袋里掏出一把栗子丢到炭盆里,美滋滋得等着炭盆的余温将油栗烘熟,“一样,壳中有物。”
      孟闻勾起嘴笑了一下,薛桓大约是他所识之人中性子最耿介的,跟他比谁都能称得上圆滑。
      “笑什么?这是那位的批注。”,薛桓捧着茶盏心知他为何笑,薛临晚对他的那句“爱称”,现如今倒是被人喊得人尽皆知了,冷脸瞪了他一眼。
      孟闻端坐给他重新斟满茶水,将话拉会正轨,“连薛娘子都觉得圆滑,那……”
      “就是棘手,对吧!”,薛桓知道如今的形势,稍微有些头痛,“你们究竟是如何打算的?”
      孟闻通过窗棂缝隙瞧着满天飞雪,天色渐暗,隐暗山林里似乎渐渐笼罩上阴晦,仿佛一股群狼环伺压迫迎面而来,“西南之事若薇有意接手,我预备她入京后再详谈。”
      “何时?”
      “快了,雁北王重新整肃北境防线后,她应该就要回京复命了。”
      “也不知此刻平静能够延续到几时……”
      孟闻缓缓起身站到床边,仔细分辨外面风雪夹杂着的细碎脚步声,自打回京,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对方越来越小心了,轻轻敲击了两次窗柩示意动手,门外的侍卫尚未动手只听几声闷响,林子里闪出一个穿着劲装的壮士,对着门口欲拔剑的侍卫一礼亮出手上牌子,“郎君,但主人有命护您周全,不敢不从。那些人的来历我们详查后会传信给国公爷的,郎君临走打个哨子就行,已经备好车驾了。”
      孟闻挑眉回身看了一眼面有难色却故作镇定的人,揄揶道:“薛公年逾四十已经被人这般细心照料,让人羡慕。”
      “怎的!吃了两口酒,频频发颠!有完没完!”,薛桓脸上挂不住,“这回能放心说吧!外面保准连一只带耳朵的闲人都不会有。”

      临近黄昏,外面的雪越来越大,呼啸的山风在院子前打着旋儿,孟闻便让侍卫都进来避避,薛桓今日有些惆怅,酒一盏一盏得没停下,喝到后来眼神迷离话也说不囫囵话了,拍着桌子激昂道:“季衡……贤弟!以鄙人……之见,你你……不该娶孝承之女,但……你……执意,为兄也不……好说什么!贺你大婚……天上……双星并,人间……人间两……两玉夸,白头偕……老,馥郁兰芝……”
      孟闻微微笑了一下,抬手给自己添了一盏酒举杯与他共饮,“多谢。”
      横丹微涩,入喉之际更有些灼烧感,胸口已经结痂的伤痕似乎也应和着刺痛,死里逃生一回,求娶晞月应该是他此生最冲动的一件事,好像这烈酒入喉,全身的痛觉都被蒙蔽在饮酒后的麻痹欢快里,暂时感觉不到寒凉,也感觉不到伤痛。
      侍卫看着孟闻脸色发白,上前提醒了一句:“将军刚刚清完余毒,酒还是少饮吧。”
      孟闻点头放下了酒盏,刚想开口让他去做盏茶来,又想到他们并不精通此事,“给我……添些热水。”
      侍卫立刻去墙脚的小炉子前给他添了一盏递过来,把热水放到孟闻面前有些内疚,自己手脚粗笨连口热茶也做出好,“我等粗人不通茶艺,您就一下。”
      孟闻端着茶盏在手里捂了一会,心道:再过几日就不必将就了。
      薛桓依旧自顾自得“传授”他夫妇相处之道,“……季衡……我同你讲啊……嗝……”
      “您终身未娶,拿什么同我讲?”孟闻直摇头,示意侍卫把他的酒都换成了水。
      “我!”薛桓不大满意他的举例,一个激动蹿了起来,像个突然撑开的马扎,若是清醒时就是折腾一天他也做不到,没想到这酒还能刺激筋骨,“为师……只授你一条箴言,第一……”
      “嗯?不是一条。”
      “嘘!竖子无状,师长授业,岂敢胡言!”
      孟闻无奈让侍卫小心护着跌跌撞撞的“师长”,虚抬了抬手,“夫子请。”
      “……嗯……方才说到第二条了,第二,诚心正意,绝不欺瞒……我同若蕙就是如此,她在战场上诪张为幻,但与我肝胆相照!”
      “肝胆相照?”孟闻听到就知道这人都是酒言酒语,不可在信,摆手示意侍卫备车送他回去。
      待人走出去好远,听见隐隐还在传道授业,“……第二,就是……嗝,别高高在上!你……你……你同你娘子……你就得并肩……而……而立……”
      声音悠悠荡荡在林中晃荡了一圈才传到孟闻耳朵里,只剩了“嗝”“你”“而立”,无奈摇头,心道:薛桓啊,您还是忌酒吧!这般失态实属难看啊!
      “而立”二字却像一缕幽魂在屋里晃悠,一下扎中自己,已过而立,本已经清心寡欲,不愿再娶,可回京以来断断续续听到了好多关于晞月的事情,一时热血上头,冲动之下连兄嫂都未通知便贸然上门提亲,不知她如今会不会觉得唐突无礼……
      想起那日毒发之时,本以为再无明日,神志不清时没想起未竟之事,没想起亲人故友,反而想起了海棠花丛里扑蝴蝶的小娘子,这是晞月第一次入他铁马冰河的梦,也是他第一次如此向往一个小娘子,想起幼时抱她回家,想起她父亲葬礼之上的匆匆一面,想起初雪纵马长街飞舞幕笠之下的容颜,想起那日静居寺的片片梨花,想起长亭上的柔软绢帕,原来自己竟然将这一幕一幕深刻心底!原来自己对她早已情根深种!
      顿时又坚定了成婚的念头。
      手指搭在桌案上,幽幽得哼起了调子,“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日子订在开春二月,那个时候刚好冰雪消融迎春盛开。
      算算日子,从现在到二月已经不足三个月了,深觉匆忙。
      但转念一想,其实也算不得匆忙,自己一向都是腊月回京,开春前离开回北境,这个时候也算是一年里面最清闲的时节。而且丧妻后,每年回京都被英国公夫妇安排着各种相亲,一向都是能推的都推了,不能推的就稍坐一下冷着脸走。不过这次,一回来就向顾家提亲,不是因为晞月在京中名声狼藉,前路无望,自己有机可乘,而是听说老夫人怕因过堂一事耽误太久,预备年后想看几家京城周边的人家,其中就有大热的杨家。
      有想起那日在马球场上又见晞月和杨家四郎相谈甚欢,只好快刀斩乱麻。
      正好最近西北已经料理安定了,接下来他也要专心整治京中附近的军营,也是时候续弦。不过这些都不是要紧的,要紧的是他心仪的小娘子是晞月,生怕让人捷足先登。
      所以,他和晞月的婚事,于他而言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山间陋室小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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