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居闲话》A4齐心原

56、回京

　　回到京中已经是十月末了，京中更冷一些，棉衣披风也都能穿上了。
　　来接她的是顾旭，但瞧着他愁容满面的样子，晞月便关切道问：“六哥有些没精神，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顾旭叹了口气，待马车转入他们家的巷子，四处没人了才道：“皇后诞下嫡长子，陛下大赦天下，这事你知道吧……”
　　晞月点点头，这事在泰州也是人尽皆知，况且怎么瞧着都是好事，也没听皇子有什么不虞。
　　“因此，中秋后，陛下还亲去安国寺祈福，结果……遇刺了。”顾旭经量把声音压到最低，晞月还是大吃一惊，拿着帕子轻轻捂着嘴，“遇刺……安国寺离城郊大营可没多远呀……”
　　顾旭马上道：“还好禁军的几位统帅不是吃素的，加上杨指挥使率队及时赶到这才转危为安。只露了火星，终究没有引起大火，城郊大营都没听到动静，就已经按住了。不过……现在五城兵马司、皇城司、禁军、还有一干官员都被问责，现在京中上上下下都是胆战心惊呢！皇城司也被城郊北大营接替，一干统帅都在家候审。”
　　“那哥哥不要紧吧！”晞月想着他这个位置来得不易，顾霄也是费了很多心思。
　　“我一个小副统领应该也没什么事，不过皇城司归李二郎节制，淮王那肯忍这样的不白之冤，满城搜铺闹得人心惶惶，你方才没瞧见街市寥落。”
　　晞月想了一下，一路上确实没怎么听到行人喧嚣。
　　“前几日淮王的人还和镇国公府兵起了冲突，砸了好几间铺子，京兆府前头每天提供刺客线索的能一直排到安平坊外，被搜查士兵欺凌的百姓喊冤也没断过，大大小小的事情一大堆，说是汝王府日前又遭了贼，这一闹，也不知道年前能不能消停。我这擢升是不大可能了，但愿九弟能赶快谋个外放，脱离了这摊浑水。”
　　顾旭是荫官，而顾昊、顾景是正经科考上去的，所以他们俩谋个外放还有可能，但顾旭能往上一步也是不易，外放跟降级没什么区别，除非能被什么镇守一方的大员看中拉到帐下，不过这种情况在别人眼里跟攀附差不多，那个看中名声的三叔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你近日也别上街了，若是往十三娘和要好的姐妹那里送东西，托人告诉我一声，或者让九弟帮你待送。”
　　“好，多谢哥哥，那陛下如何了？”晞月终于想起来问。
　　顾旭说到这里又叹了口气，“陛下近日抱病，这几日连朝会都免了，朝中一应事务都让淮王主理。淮王都理了这么多天，除了几个自尽的刺客，什么也没理出来，瞧着也是个无头案。”他突然小声道：“现在还有传言，说那刺客就是淮王所为。”
　　晞月捂着嘴尽量不让自己叫出声来，她从薛临晚那里听来的那些，再看现在京中的局势，大为苦恼，感觉自己回来的不是时候。

　　回到家时，顾霄和晁氏都不在，顾霄现在为淮王走马效力自然忙得不见踪迹，祖父去城外同僚家里钓鱼了，府上倒是有些冷清。到慕慈斋里给祖母问安，许久不见，祖母似乎苍老不少，也消瘦不少。虽然穿着百蝶穿花的大红袄子，带着一个墨色镶东珠的抹额被两个团花抱枕簇拥着却显得不是那么精神了。
　　老夫人端着茶碗淡淡得说了一句：“回来了。”
　　晞月自知连累家人，跪到在老夫人面前，“孙女不肖，给二老添忧，让家里……”
　　“哎——行了，回来就好。”老夫人抬抬手，骆若梅和新过门的晁宛珍过来把她扶了起来。
　　老夫人让人给她添了茶，对她道：“这是你九哥的新妇，你三婶婶的外甥女，你们以前也见过，先见礼吧。”
　　晞月和晁宛珍原先只是点头之交，并不亲近，知道她为人很和善，立刻放下茶盏站起来，“见过嫂嫂，问嫂嫂安。这回从泰州老家特意给您带了些……”
　　老夫人摆摆手，打断了她们，“我乏了，你们自行去吧，要分什么东西自己分吧。“
　　既下了逐客令，三人只好离开了。

　　晞月走在前头，裹紧了棉袍，背影落寞。
　　骆若梅见她方才神色忧郁，心下不忍，小跑几步追上来微笑宽慰道：“婆婆刀子嘴豆腐心，说气你，其实疼得不得了，吴家老夫人的船前脚走，后脚就命人整理含光堂，待你回来呢。“
　　“是啊，妹妹舟车劳顿，先回去歇着吧。”晁宛珍说话还是一般的温声细语，让人如沐春风。
　　骆若梅拍拍她的肩膀，小声安慰：“你安心，之前的事情已经处理妥当了，且这件事本就不是你的过错，别放在心上了。婆婆给你选了好几个年轻才子，你细细看过挑了称心的早早成婚才是要紧事，其余的就不要多想了。“
　　“才子？”晞月脸红了红，这才想起来路上吴老夫人曾对她道，这一趟回家大概是婚事将近了。不过，她实在是觉得自己在京中已然名声狼藉，未必回有什么好的人家来提亲。

　　待到晞月回含光堂，一切如初，仿佛晞月只是出门礼佛在山上小住两日回家，韩妈妈，徐嬷嬷笑眯眯得端着茶点走来走去。素金素银帮她预备好了热水沐浴，待到一切都休整好了，晞月便让晓夏带人把那些箱子抬进来。
　　……
　　“这一套红玉头面你送到九嫂嫂那里，这一箱子是我闲时给小外甥预备的小衣物，现在应该正穿，你们送到六嫂嫂那里，还有给孩子的一套金锁别漏了。”
　　“对了，那两箱子补品药材送到慕慈斋，那一套渔具是给翁翁的别忘了。”
　　“这两箱子衣料布匹，你们挑十三娘喜欢的送去成平伯府，挑些素静庄重的送到三婶婶那里，再留一些柔软的料子送到五姐姐处。”
　　“我带回来的端砚呢？对，就是那个，留一方给十四郎，剩下的一个送到三叔书房去。”
　　“哦，对，现在去。”
　　“布料没挑好等下我去挑，你们先把给小外甥的那些送去吧。”
　　“徐嬷嬷，给慕慈斋的补品你亲自送去。”
　　“其他的东西，收拾下来，过档存到咱们的私库去。“
　　……
　　韩妈妈端上一碗茶来，“娘子可真是劳碌命，快快歇着吧，让素金给你说说府上的事情。您待会用了饭，好好歇一觉。这回老奴一定替你拦住徐嬷嬷，不让她吵你。“
　　“嬷嬷辛苦了。”晞月看着面前的几箱子衣料，想着要不要往许嫣哪里也送一些。
　　韩妈妈见她也不喝茶，立刻让人把做好的杏仁酪端了上来，“娘子，还有明日呢，杏仁酪放久了可就不香了。”

　　晞月喘了口气，闻着那香香浓浓的味道，觉得嗓子发干，让素金端上杏仁酪就往里间去了。
　　素金将这几个月含光堂上从账递上来，“您离家，这一笔一笔的都记好了。另外几个洒扫的丫头嘴巴不干净，奴私自回了老夫人，已经处置了。“
　　晞月赞赏得点点头，“你做得好。先给我说说钱小娘子后来如何了？“
　　“这个奴不清楚，那日您直接罚跪了祠堂，后头的事情都是老夫人料理。您跪晕后，咱们都急疯了，哪里还顾得上。等奴想起来去问那贱人的时候，已经被老夫人身边的栗妈妈带出府了，好像是被压到庄子上看管了起来。就再没有消息了。“素金模模糊糊得描述了一下。
　　“还有别的吗？”
　　素金拍拍胸脯，掏出一本小册子来，“奴嘴笨，又怕漏了什么事，将每日要紧的事情都记了下来，姑娘您看看。”
　　晞月一翻居然有厚厚的两本，但一看内容，流水账而已，不过到真有几句要紧的。
　　“看来，三婶婶对这儿媳妇极其满意了？但六嫂从前确实受委屈了。如今六哥供职皇城司，又是危机之时，六哥那边不好过啊！不过还好六嫂嫂如今得了孩儿，也能好过几年了。”晞月又想起泰州吴家那分家的糟烂事，又觉得自己是杞人忧天，到顾旭分家的时候她已经嫁出去了，分家的事情自己也不好说，再说将来顾旭分家定然也不会闹成那种样子。
　　晞月又翻了翻，看到一桩风流韵事，前时吴老夫人给吴令飞挑了裴安如，结果吴令飞一阵折腾，又是流连青楼不回家了，又是要将外室接回家里了，把裴家老夫人气得半死，一口回绝了婚事。这下可好，估摸着吴令飞要打一辈子光棍儿了。晞月想起吴老夫人到泰州时脸色就不好，原以为是她不想趟浑水，谁知道有没有这层原因在。
　　其实吴老夫人带着吴令飞回泰州还有什么别的打算，结果大房的那些人不争气，吴令飞也不配合，一气之下索性回京不管了。
　　“那安如的婚事定了吗？”晞月关切得问。
　　“定了许州的人家，据说是裴老夫人的旧友的孙子，应该是知根知底的。就是下个月出阁。“
　　“哦，那你们翻两匹锦缎出来，送到裴家，聊表心意。”，晞月觉得，这下裴家应该是和吴家交恶了。吴令飞和程氏二人瞒着，到让别人受累，可真是不该。
　　素银收拾这东西，捧进来一摞戏文本子问：“娘子，这些戏文本子，是不是要送给孟娘子的那些啊？”
　　晞月看了一眼，点点头，“是，都给孟纯，有空了就送过去。对了，还有那一堆小玩意是给孟纨带的，你也送去，还有那一对儿虾须镯子是给孟纨的，你别漏了。小玩意用花布抱住的是给五姐姐家的孩子带的，别忘了。”
　　素银笑道：“知道了娘子，您都念叨一路了，记得清着呢。”

　　嫁人和嫁人之间也是有区别的，裴安如和孟纨的亲事显然有些草率，她们两个人一个婚事波折，一个是庶出，操办起来大都是比较仓促的，但映月不同，她嫁的人是自己看中的，且足足在家备嫁了一年才出阁，更不用提她那自小就备好的十里红妆了。其实裴安如也是有十里红妆的，只不过她家后来不济，嫁妆大多也用来贴补家中了，要不是裴老夫人快快发嫁出去，怕再等等那十里大约只剩一里了。
　　“仔细算起来，还是十三娘有福气。夫君是自己看中的，夫家又是娘家故交，入门也不用操心管家的琐事，阿婆长嫂的和气慈爱，还有这么个能替她撑腰的娘家。原先都说祝允是咱们这一辈儿女孩子里最有福的，家里捧在手心上，现在倒是她最好了。”晞月轻飘飘得道。
　　素金以为她心中郁郁难平，安慰道：“您别灰心，老夫人这样疼爱您，你的婚事定然也不会随随便便的。”
　　“你可听闻什么吗？方才嫂嫂们说，婆婆有中意的人家了，你知道是谁吗？”晞月想到这件事立刻精神起来。
　　素金环顾四周，又将门窗都关了，悄悄道：“之前的房家，老夫人十分中意，只不过他家获罪离京了，不过老夫人似乎觉得您嫁出京中也不错。”
　　晞月想了想也是，她现在名声狼藉，房家虽不再京中但家底不薄又是故交，且家教严格房家四郎名声在外，虽被连累大不了一辈子不回京，在外任也没什么不好的。
　　“还有杨家四郎，这个您是见过的。”
　　“……”
　　这个到是评不出什么了，可杨家现在正是油烹火烈，怎么会要她呢？晞月想想也觉得不可能，“杨家那位嘛，我每回瞧见他都头疼，同他讲两句话就上火，婆婆可别真的瞧上他。”
　　晞月虽然不知道自己看中谁了，但她十分确定她没有看中杨彦希。

　　再往下翻，也没什么大事，朝上风云变动，内宅之人也无法揣测。只是在这查刺客的档口，庞太傅府因御下不严导致家奴肆意妄为，闹出人命的事情，倒是让人惊讶。原以为这种事情以庞太傅的身份很容易就压下去了，谁知道这回大内居然没留情面，斥责降罪了。
　　“这朝廷的浑水啊，谁能搅得动呢？”晞月也感慨道，心道：自己最好能离这种人家远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