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9、斗巧节时天假其便,有人斩断情缘有人喜结良缘 ...

  •   斗巧节在端阳节之前的一个月,也称作小端午,风俗与乞巧节相似,是泰州特有的风俗,原本是几家成衣铺子为了在端午节赚一把银子,联合开了一场斗巧大会,比试缂丝技艺,后来从一条街发展成如今全城十八行争相展示的盛会,里头最富盛名的全城九家灯笼铺子一决魁首的灯彩会,据说去年城南的凌家铺子以一盏四成针刺玲珑球灯一举夺魁,至今为人称道。除了各家铺子卯着劲的比试外,还延申出了许多节日戏耍和特色糕饼。
      头半个月花灯彩胜摆了满满整个泰州大街,瞧着堪比上元节了。只是晞月无心于此了,一路上都惴惴不安,云祯云禧自顾自得闲聊也不太打理她。

      终究还是小瞧了斗巧节在泰州城的重要性,刚出巷子就已经是摩肩擦踵寸步难行,一下车就被人来人冲散了,全然不用担心如何脱身。晓夏和素银一边一个死死得抱住她的胳膊,三人才像螃蟹一样在人群中艰难得横着移动。
      按照纸条上所写,终于挤到放灯的水边,找到了‘鹊桥’。
      据说这鹊桥起初建造时并不是这个名字,不过建造中间一直有喜鹊盘桓四周,后来婚嫁时,为了喜庆迎亲的队伍都要往上走一趟,算是沾沾喜气,于是就有了‘鹊桥’的美称。泰州水道遍布,大大小小的桥梁不计其数,唯独这架桥成了未婚男女的朝圣之地。每逢上元节斗巧节乞巧节,数不清的姑娘都会等桥祈祷良缘,自然也是会佳人的胜地。
      晞月瞧着熙熙攘攘的鹊桥,暗自气闷,李愉这是挑得什么地方,生怕别人看不见!白玉冠,金丝靴,赤金衫,一如初见。这般惹眼!
      晞月只好在五步之外站定。
      李愉愣了一下,明白晞月的疏远之意才将臂弯里的披风套上,默默领着向前走,二人隔着三人的距离磕磕碰碰得穿过人群,直到主仆三人小腿发酸才走到了一个不太显眼的水畔,岸边静静得停着一叶小舟,他轻快得迈了上去,回身伸手要来扶她。晓夏机灵得将他的手推开自己跳上去,回身将晞月扶到船上。

      “咳,进来吧。”李愉尴尬得打开门帘。
      船舱狭小,只能坐下两个人,素银被留在岸上放风,晓夏蹲坐在舱门口的马扎上,船尾的是李愉的小厮在撑船。
      二人对视良久却默默无言,烛光映照着李愉的脸,显得有些沧桑消瘦了。
      “……有话快说吧。”晞月先将沉默打破。
      他犹犹豫豫,逼到此处第一句话居然是:“晞月……十一娘一路行来一定渴了,不如先喝口茶润润嗓子,还有糖莲子,我记得上回在你家看戏时你很喜欢。”
      晞月看着那叠糖莲子心口有些发苦,这个时节荷花还没开他去哪里弄得这些小玩意,狠下心推辞了,“小王爷,我冒如此风险与你在这湖上一叙,不是喝茶的。”
      “我……我原是想代我那不成器的妻子想你赔罪,阿允她过分了,我很是过意不去。”他面上表情很是丰富,晞月却觉得心酸,一妻一妾皆非他所愿,想来家中也不平顺,他也是有苦难言。
      “我有错在先,她将事情揭出来,我也埋怨她。不过此事已经了结,我也不想再提及,您也不必纠结。”晞月尽力维持这面上的镇定,可袖子里是手指却攥得发白。到了这里,见到李愉后她就开始后悔,时时刻刻都小心谨慎,唯独为了李愉冒险这一次,越来越觉得不值当。
      “你确实有决断,这一趟我本不该来的。办差回城经过泰州,一听说你也在泰州,我什么都不顾了,晞月,我心里有你,可又娶不得你,你知道我有多难受吗?就像一颗心悬空挂在悬崖边,扯得生疼……明月同你有几分相像的,我每每看见她,想的都你,我告诉自己,是我负了你,这种惩罚是我应受的。”他说着都快哭了出来。
      晞月听着听着发觉自己并没有感同身受,这世上谁能随心所欲得过日子呢?连皇帝也要受多方挟制!只得麻木了,动了动嘴角,却没有说出话来。她为了今日准备了很多话,劝他和妻妾好生过日子,劝他别在惦记自己了,劝他将过去的都遗忘,但现在却想不起来了。
      李愉又从怀里掏出一叠纸,待他展开,一只金丝燕出现在她面前,是李愉在栖霞山上送她的纸鸢,“晞月,记得这支纸鸢吗?你一次都没放过吧!但你那天看见它的时候,整个人都好像亮了起来,我知道你是很喜欢的,对不对?你……心里可曾有过我呢?”
      听着露骨的表白,晞月陡然一激灵,顿时醒了过来,看着满脸泪痕的李愉想把手里的帕子递给他擦擦脸,却又怕他多想始终也没有动,冷声道:“请您别再唤我的闺名了!您念旧是好事,可不是什么都值得挂念的,我就是那个不值得!,”
      李愉情绪激动起来,作势就要起来,可船舱里太小,他受限扑腾了一下有坐下了,有些狼狈可笑,“晞……你莫气。我不是想奢求什么,只是想问一句,从前你可有对我有过半分倾心?”
      晞月什么都能回答他,可唯独这一句,咬破舌头也断断不能应,这句话出口就是万劫不复了,理智逐渐让晞月冷静下来,她审视这李愉,觉得自己真是铁石心肠,若换别人可能一气之下跟他撑船私奔了。
      他步步紧逼,“那日顾府寿宴,你对我说的那些话不过是我醉酒后惹你生气,你一时气愤说的气话,对吗?如果没有明月的事情,我们是不是不会闹到今日的地步了?那日明月落水,我恍然间以为是你,我以为是你,才跳下去救她的。”
      “……”
      晞月看着他,只叹造化弄人。
      “十一娘,十一娘,我求求你,给我一个答案?好吗?”他几乎是祈求一般。
      他堂堂淮王之子,如今在一个小小船舱里又求又叹,晞月想了好久如何说才不会让他过于难堪,缓缓开口,“您问我,但我也有几个问题想问,您能先定一定,听我说完吗?”
      李愉这才发觉自己失态,忙拿袖子揩了一把脸,端坐好,“好,好,你说。”
      “您说倾心于我,可我们相处前后不足一年,何至于这般……这般不死不休?”
      李愉的心顿时凉了半截,慌忙要解释:“十一娘,你……这般想我……我此生……”
      晞月知道他要说什么,先行打断了,“您自是有无数情意绵绵的话,我懂。只是,你我见面说话的次数十个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就算又幼时的情分,可我太小,你大约只是觉得这个妹妹很可爱,与旁的没有干系吧。您之所以会在归家之后来顾家拜访,应该是王府觉得我家十三妹妹还不错,见见也没什么,这才允准。你却在门口先看到了我,又忆起往事,所以才这般。”
      晞月当然不知道淮王妃的算谋,但看李愉一脸震惊,想来她是猜对了。
      “也许在江南待久了,觉得我这样温声细语胆小怯弱的女子很合眼缘,或者是觉得敬重我父亲,自然爱屋及乌觉得他的女儿也不会差……但是我说这些话,你是震惊的对吗?所以你并不了解我。你心里惦念着的妹妹,不过是你遐想出来的,恰好我能合上两分,便将那人罩在我身上罢了。”
      “……”
      李愉看着她就像看一个陌生人,和自己心里的晞月全然不同,他心底的另外一个声音却在不停的说服他‘她只是将你推开,才说这些话,她不是这个样子的!’
      “其实在相处中你应该已经发觉了祝娘子,不,尊夫人与你很合拍,你其实并不厌恶也不排斥甚至也有几分在意。马球场上的时候,夫人为难我,有时我也会回她一两个猛烈的球,你每每都先护住她了。拿到的茶先给她,点心也紧着她。她不喜欢枣泥,你也会让人去换掉。对吗?只不过一场马球,我瞧见了,别人也瞧见了,大家都有眼有心。你可能觉得自己会中意温顺的女子,不喜欢性子急躁的,但你依旧接受了她,其实你心里也有她,分量比我更重。至于明月,她满心满眼都是你,她真真切切得思慕于你,虽然不该劝你亲近妾室,但请你好好待她,对得起她一片真心。小王爷有出身名门的正妻,温顺可人的妾室,而且是皇家赐婚,此等美事是别人求也求不来的……”
      “晞月……十一娘啊,别说了……”
      李愉捂着脸闷声道,他不想要什么名门正妻,可人妾室,只想要晞月啊!
      看他悔恨悲痛的样子,却再没法感同身受了,现在自己就像一个旁观者,看着一个失意落寞的男子,仅此而已。微微缓了口气,轻轻笑了一下,那是一个不掺杂其他感情,轻松自得的微笑,缓缓对李愉说:“至于你对我,不过是想给自己付出心血的过往讨一个说法罢了……有一故事,也是我近来听闻的,东山有一男子,带着一颗绝世珍品夜明珠行夜路,突然瞧见地上有一颗亮闪闪的东西,便举着夜明珠去找,找了一夜也没有结果,其实那不过是一个颗在树叶上的水珠,被夜明珠的光泽一照才显出了亮晶晶的样子。但男子以为是绝世珍宝,每夜都到那个地方寻找,有一天不小心摔倒了,夜明珠滚进了湖里,他最终什么都没有得到。您……觉得呢?”
      李愉虽然莽撞了些,到底是明白人,只是一时钻进牛角尖里没出来罢了,晞月的一番话让他开始审视自己,却又不甘心得问道:“只是……露珠吗?”
      这话是问晞月,也在问自己。
      晞月依旧没有任何动容,平静得说完,“我不过是那个水珠,而你府上的妻妾才是你的夜明珠,你不过一时钻进了牛角尖。别等到什么都没了才后悔,我也担不起这个罪责。”
      晞月娓娓述说,李愉越来越安静下来。见他低头沉思,伸手拿起他面前的纸鸢,走出船舱,让晓夏拿出火折子点燃了。
      李愉连忙扑上来要阻拦,可是他一动船晃得厉害,担心晞月落水便不敢再动,坐在船舱里看着那个纸鸢一点一点被火苗吞噬,晞月松了手,纸鸢最后一点也化为灰烬随风而去了。晞月对船尾的小厮打了个手势让他把船摇回去,快到岸边看见船舱里有些颓唐的李愉,轻声道:“天亮了,露水没了。你醒醒酒,后头的日子还长呢。”
      晞月没去看他什么神色,径直走下了船。
      将心里的话说完后,晞月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在路边买了一只有些粗糙的兔子灯拎在手上摆弄。
      晓夏见她神清气爽,也十分开心,“娘子,大好了!”
      晞月笑笑,“是呀,这病终于好了。”
      “还会再伤心吗?您上回坦白后,伤心得大病了一场。”晓夏想起上次,还是有点担心。
      她随手拿起摊子上一个成色相当不错的的青天釉的五瓣莲盏摆弄,轻松自在得笑了起来,“大约不会了,上次是放不下才伤心,放得下便不会伤心了。他向我哭诉,叫我给他一句结果时,我才发现他在我心里也没那么要紧了。被千千万万人宠爱着长大的,骤然在我这里受挫,得不到的才更心痒吧……他心中对我的情分,一半是得不到的可惜,一半是父母强势下的逃避。也许有一些真心吧,只是我接不住,他也给不了。其实他同祝允很像很像,想要什么都非要得到,得不到就百般折磨,祝允折磨别人,他折磨自己……许这就是缘分吧。”

      晞月逛了很久,购置了一套成色相当漂亮的大玉川先生,回去找马车的时候没见到等候的仆人,以为是被漏了。想着也没几步路,就自己回去了。
      谁知道一回家这才知道出了事情。
      就在她和李愉在船上对谈时,街上突然来了一伙匪贼,掳走了好几个富贵人家的小娘子,把她们掳到船上准备逃走时,和在水面上游玩的两艘游船撞上了,当即就翻了船,好几个人都落了水。云祯很不幸也被抓住了,只不过她水性好趁着翻船自己游回了岸边。但听闻另外翻的一艘是城东吴府的游船,到底是什么情况谁也不清楚。不过家里现在急成一锅粥就是因为晞月和云禧都没回来,但现在晞月一个人回来了,云禧却不见踪影,吴家夫妇都快急疯了,将家里的仆人都支出去找人了。
      “你真的没见着禧儿吗?”齐舅母这话都问了十来遍了。
      晞月只能再答一遍,“我和两位妹妹走散了,不熟悉府上的路,一时走岔了……”
      齐舅母不耐烦道,“好了好了!我等不了了,你们跟我一起出去找!”
      云禗嫂嫂刚从里面安置好云祯,见她要出门忙拦住劝说道:“娘还是别去了,外面人仰马翻的,夫君已经带人去找了,您出去再伤着,就得不偿失了。没事的,祯儿说,她被掳走的时候禧儿还好好得在看灯,应该只是人多走岔了。十一娘也受到惊吓了,别在这站着了,先回去歇着吧。”
      晞月正要推辞,就见一顶平顶青稠的马车去拐角过来,这条巷子只有吴家一家人,但这马车却不是府上的,众人正纳闷儿呢,就看见赶车的人从马车上下来,把脚凳摆好,对里头的人道:“小娘子,你到家了。”
      谁知里面的人没动静,掀开帘子一看,不是云禧又是谁!只不过这个让大家提心吊胆的人现在居然靠在自己的女使睡着了,小嘴一张一合的睡得很香。
      女使有些尴尬,不知道是哭还笑,看着面色蜡黄的齐舅母轻声道:“小娘子……吓着了,刚刚才睡着。”
      晞月看着云禧安然无虞的样子,嘴角还悬着口水,险些笑了出来,这得是多大的心啊,能在外面兵荒马乱的时候,在陌生人的车上睡着了。
      齐舅母被不争气的女儿磨得没了脾气,转身要跟这位小郎君道谢,却眼神一亮。她何等精明,瞧着那人一身绸缎,不像是一般人家,拉着他一通刨根问底。原来这个长相还不错的小郎君,是跟母亲到城中来走亲戚的,名叫薛仲原。方才一片慌乱,云禧被撞了个人仰马翻扭到了脚,还好这个薛仲原施以援手,帮她开路,发现仆人马车都不见了,只好用自家马车送他回来。
      云禧的女使证明,期间这位小郎君循规蹈矩,十分亲和。

      齐舅母一时鬼迷心窍看着人家怎么都好,都快拍板子定下来当女婿了。立刻就问了住址,第二日就带着礼物去人家家道谢,顺便问了一堆事情,又让人去打听他的家世。小郎君姓薛,名本,字仲原,家中还有一位长姐。是普通的读书人家底比不上吴家,但家里有一处庄子日子也是很富足,邻里族中风评很好,薛母也很和气,薛仲原也是谦和有礼且读书也很用心。虽然还在备考,但齐舅母几乎都觉得人家已经考上了,就差到人家那里提亲去了。
      来回交往了几日,大抵也晓得对方是什么心意了。据说薛母对云禧和吴家也很满意,遣人送了两回庄子上的新鲜蔬果算作回礼。
      两家人也默契得做做场面,昨日薛家人就以庄子上的桃子熟了邀请吴家一大家子到庄子上玩。这事本来没有晞月,但云祯晨起摔了一跤,扭了脚,不得不在家休息。只带云禧一个未免太过与司马昭之心了,于是将晞月和竹语一起拉上做陪。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