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居闲话》A4齐心原

47、表兄弟和表姐妹

　　春暮夏初，泰州回暖得很快，四处景色复苏。
　　晞月跟吴家的几个表妹的关系逐渐近了起来，还有姑老夫人身边的竹语。李姨妈为了父亲的寿诞顺便回家省亲也顺势住了下来，她的长子李岩性子活络，出了丧礼后，镇日带着几个表妹四处游玩，他弟弟李巍却每日闷头读书，就算是跟着去了有时半晌连句话都没有。
　　不过晞月却发现一件事情，这李岩虽然领着四个妹妹出门玩儿，可偏偏对竹语照顾无微不至。有吃的喝的第一个递给竹语，竹语若是累了，他也会放缓脚步尽量等着她，竹语瞧见什么小玩意了第一时间买下四份儿。不过云祯云禧整日双生子一样的粘在一起，旁人什么事她们也瞧不见。
　　这几日，晞月趁着竹语的光，倒是得了不少玩意，瞧着都是京里没有的，让素银细细得收好。

　　又过了几日，在家里憋不住的吴子馥就过来寻她了，在屋里坐了一会儿嫌闷又要去投壶，可晞月这是借住，怎好开口要投壶玩乐，于是便将一个花瓶拿来半埋土里，拿了一把筷子给她投。
　　吴子馥看着着一把筷子嫌弃得推开了，大约知道她在这里也不自在，“咱们就不能出去吗？”
　　晞月笑言：“你认识路吗？”
　　“咱们有马车家仆，需要我认识什么路！”吴子馥翻了翻白眼。
　　这几日跟着李岩等人出去过几趟，路倒是认识，只是不想带她出去罢了，别说这里人生地不熟，就是在京城晞月平素也从未单独出过门，“你想单独溜出去，当然不能让一堆人跟着，我们俩又不是识路，出去了回不来怎么办。”
　　“……你家这里还有谁能带我们出去的吗？”吴子馥为了能出门已经放弃了单独出去的想法了。
　　晞月皱皱眉，‘吴家老夫人是昭瑜郡主之女，家规何等严苛，怎么你就这么能撒欢儿。’
　　吴子馥似乎是瞧出了她心中所想，愤愤得抽出一根筷子往那花瓶里丢过去。
　　“啪嗒”，筷子蹭着瓶口落在了地上，她心里窝火，一甩手嚷嚷道：“不玩了！”
　　“你再试试？投壶也没有一次就投中的。”
　　“……怎么你在这乡下地方过得挺如鱼得水？莫不是早就烦了京中，自己闹了这一出来才好到泰州玩。”
　　晞月抽抽嘴角，一时竟然也接不上话。心想：‘你不也才到京中没几年，怎么别处都成了乡下地方。’
　　吴子馥翘着脚，也不做什么名门闺眷的仪态，全然是原形毕露，“哎——你是不知道我，自小就没怎么守过规矩，爹爹疼爱得紧，婆婆也甚少拿规矩拘束我。”
　　晞月抿嘴微笑，心道：看得出。
　　“后来到了京中，婆婆就说京城不比别处要端正持礼，出门须得让下人跟着。还出门，我哪里能出门，整日跟着那几个郡主府出来老奴学些个无聊的家伙什，烦都烦死了，好不容易出来了。到了吴府，他们又是一家都端着，不过一个地方小官，有什么好端着的。平素在京中也没见过那家气氛那么严苛，食不过三，笑不露齿，宫里也没这样！我昨天瞧着那鹌鹑汤好喝，多喝了一碗，满府盯苍蝇一样得盯着我！还有点心一盘子里装三块，这个吃过了三日都吃不到了，真是气死人了。”吴子馥越说越来气，猛得站起来在屋子里憋闷得踱步。
　　晞月心想这么严格怎么会出一个吴真那样的人呢？莫不是憋得太久了疯了？
　　“哎呦！你出不出去啊！”吴子馥扭着她的袖子就往身上蹭，“这地方民风开放，我都打听了，出门连帷帽都不用戴。”
　　晞月险些就动摇了，还是咬牙拂了她的手，“今日可真是不成，这天色见晚，再着人套车也来不及了。今日就现在我这里玩玩，等下让伍妈妈悄悄给你包点双萃豆糕什么的回去吃。好了，别气了。听家里那几个姐妹说，淮安庞家的戏班子过几日就要到咱们这里来了，就在前头的畅音园开唱，我们府上包了楼上的一个厢厅，等到那日我让人到你家去接你。”
　　“……”
　　吴子馥憋着气不应。
　　“听说过半个月还有一个斗巧节，是当地的风俗，咱们都没见过，听说那天女儿家能在外头玩各种新奇的东西，我家这两个妹妹一个月前就开始置办首饰要艳压群芳。咱们是京城来的，我就算了，你资质这么好可不能不去！”
　　“……行吧！”
　　吴子馥略有心动。
　　“对了，后日就是你家大堂哥的婚礼了，那日玩的还能少？说不定我们家也要去喝一杯喜酒，你可得好好招待我。”
　　“……”
　　说起这个她脸色又不大好了。
　　晞月敏锐得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反问道：“怎么，这一趟不就是为这个来的吗？你在船上时常说起，是大堂哥惹你不快了？”
　　“我那堂哥人是不错，待我很亲厚。不过那个昨天才来的眉姑姑可真是烦人，把她家的小儿子夸得花朵一样，我瞧着也不怎么样，还敢打我的注意！一个劲得拉着我说话，摸来摸去的真是烦人。还有她的二娘子，瞧我手上一个红玉髓的串子好，背着人直接给我撸了去，我又不好跟她争，权当打发叫花子了！不过一个红玉髓而已，但我着实咽不下这口气！哎！我真是住不下去了！”
　　敢情今天是来倒苦水了！
　　“真的？吴家长房也官宦人家，就算是外孙女也不至于这般不成气候吧？你不是说府上规矩很严苛吗？”晞月有些怀疑她添油加醋。
　　吴子馥狠狠道：“我匡你干什么！今早我刚起来在梳妆，那个二娘子，叫……叫若枫，好像是叫若枫还是若兰的，过来凑热闹，一个劲得翻我的首饰盒子。瞧着一个八宝攒珠钗就不松手了，我说这是宫里赏下了的若是丢了，就去报官，她才罢休。转而又瞧上我的首饰盒子了，我说这是华阳大长公主送的年礼，要是丢了一样报官才把她赶了出去。”
　　晞月想了一下华阳大长公主所赠的首饰盒子，好像在孙弗家瞧过，确实是精致无双的。只不过华阳大长公主送的这一批人也很好琢磨，孙弗是要嫁去阎家故而得了那个首饰盒子，至于其他人，瞧着应是挑媳妇儿，也怨不得吴子馥瞧不上那个表哥了。
　　“想什么呢？”吴子馥拍了她一下。
　　晞月这才回神，故作严肃道：“我是觉得，你还是少出门为妙，不然你的东西岂不是叫人顺了出去。”
　　吴子馥想了想，好像也是这个道理。

　　顺利送走了吴子馥，晞月顿时觉得这里其实还不错，最起码上上下下一团和气。不过这个想法很快就被打消了，送过吴子馥从门口回来，经过齐舅母的园子突然听见里面一阵碗碟碎裂的声音。然后是几个女人的尖声争吵，晞月愣了一下，远远看见云禗嫂嫂着急忙慌得从外头跑进去。好在晞月躲得快，不然可能迎面就撞上了。
　　“这是怎么了？”
　　接着传来一声惨叫，吓得她一激灵也不敢继续听了，带着晓夏拔腿就跑。
　　晚饭的时候才听说，是大舅舅的外室有了身孕，于是舅母把她接道了府上，但她出身烟花之地，府上其他几个侍妾对她冷嘲热讽，结果中午在园子里推推搡搡将一个小妾推到了池塘里险些淹死。那个小妾被救上来后拽着那外室去找齐舅母理论，谁知扭打间将那个外室推到在地，孩子也没能保住。
　　“……老太爷寿诞在即，这不是触霉头吗？”晞月听着也觉得糟践了耳朵，对这个不太亲近的舅舅顿时也没了什么好感，“估计这会儿老太爷那边已经知道了。那人现在如何了？”
　　“不知啊……”

　　果不其然，老太爷发了话直接将两个人和一干奴仆连夜送到了外面的庄子里看管，并且也不许舅舅去看望。
　　听院里的嬷嬷说，舅舅每次外出都会带回一两个，舅母心情好时就留下，心情不好在府上都留不到一个月。他们夫妇捏着别人的命逗乐子，也是常事。
　　晞月对此深感厌烦，连带着看吴云禗都不顺眼了。

　　次日晨起，到齐舅母那里禀明要和竹语一起出门的时候，见到厅堂内摆设换了一批，这里丝毫没有昨日风波留下的痕迹，连花园里昨日踩踏过的草坪也被修整如故。晞月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有些人就这样在这个深宅里悄悄消失了，就仿佛她们从没有来过一样。
　　当晞月不经意见给竹语透露了这件事，竹语一听就知道是什么事情，见怪不怪的样子了，便对她道：“这事情难道不是稀松平常吗？你没瞧见大舅舅侍妾很多但三个孩子都是舅母所出吗？商贾之家，最忌讳的就是分不清嫡庶，比之日后家族分崩离析，不如现在就将麻烦抹去。难道京中不是这样？”
　　晞月想了想到也真是，嫡子和庶子关系再好，爵位只有一人可以继承。嫡母对妾室好对庶子好，可真到了这种问题上也没什么下不了手的。譬如顾家，五叔也是早早就分家出去自己单过了，老夫人一向对五叔特别不待见。
　　但她别扭的不是打发出去外室这见事，而是齐舅母的手段未免很绝，血淋淋得闹成这样，那两人估摸着要在庄子里困一辈子，或许过两年身子好了，齐舅母能作主找个庄稼汉，有个依靠得过着，但想想又觉得不可能了。
　　“齐舅母人冷，手也狠。不过也是不得已，舅舅是长房长子，不看得严谨些，宗祠都给祸害没了。”竹语小小年纪，却在此事上如此决绝。
　　即便经历了对簿公堂之后，晞月也断断下不了这个狠心，也并不赞同对其他女子赶尽杀绝的做法。
　　“当初老太爷想让我嫁给表哥，婆婆当即就回绝了。说我年纪小，人也笨，当不起长房长媳，这才作罢。”竹语说起这里有些忧郁起来，“其实我也是不愿意嫁的……婆婆支撑不易，我也想能多陪她几年的。”
　　晞月当然不是傻子，李岩那日的态度谁都瞧见了，竹语这话到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这几日李姨母同晞月说话时也不太常提李岩，反而多提李巍，想来两家已有默契了。之前，李姨妈对竹语很是冷淡，也不知这里头究竟是什么缘故。

　　之后，素银辗转从李姨妈身边的一个嬷嬷手下教养的一个小丫头那里探听，李姨母一开始心高气傲没瞧上家里不太殷实的竹语。再说那位做通判的李姨父在任上也有几家相熟的，李姨母仗着夫家有官职娘家也富裕，这山望着那山高，选秀女似的挑挑拣拣，结果李岩都二十二了也没有定数。这才在会娘家的时候将两个儿子都带上，从老家寻觅一个顺心的儿媳妇。晞月来的那日她一眼就相中了，论家世人品样貌学识，她是怎么瞧怎么好，可谁知李岩和竹语本就有幼时的情分在，一见面更是天雷勾地火，死都不同意母亲为他选的晞月，一心一意得扑到了竹语妹妹这边，近几日他似乎终于说动了李姨母。
　　话说至此，晞月难免寥落，不是她也瞧上了李岩，是觉得自己这婚事上颇为波折，前几日京中来信，映月已经安安稳稳得嫁去成平伯府，骆若梅也平安诞下了一个又白又胖的男孩儿。且顾景婚事在即，家里也很忙乱，一时间也腾不出手来接她。祖母在信中只让她安心在这里住着，多亲近长辈，瑞娘的事情，叫她不用担心。
　　她身在泰州这些日子，见了一些糟心事，突然也觉得京中似乎没有那么喘不来气。她是内宅女子，在哪里都是一样的，无所谓什么地方。李愉对她确实很好，同他说话的时候心口也会扑通扑通地跳，可是自从晞月见他第一面就知道这个人不是自己的良配。至于祖母给她提过的其他人，晞月只觉得平平，杨家，裴家，一个外头乱，一个里头乱，吴家倒是好可没有人会瞧得上她，一个鳏夫一个幼子，哪一个老夫人都不会点头，至于那个错过的房家晞月没见过也不觉得惋惜。
　　她突然有点羡慕竹语，能有这么个一拍即合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