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居闲话》A4齐心原

164、初一诞生的孩子

　　忽然感觉脖颈凉凉的，抬头一看竟然飘雪了，又是一年了。
　　晞月有些感慨，顾家的门头已经看不清了。
　　一个激灵，恍如隔世。
　　“夫人，飘雪了。”，晓夏把脑袋缩回车里，摸了摸手炉还是热得忙递给晞月，又取来小毯子给绍儿盖上。
　　晞月看着怀里粉嘟嘟的小娃娃，脸颊泛红嘴角还挂着糕饼的渣子，手里攥着仙鹤的羽毛怎么也拽不开，可爱极了。
　　“夫人，我来抱吧。”，晓夏怕绍儿压着晞月手臂发麻，自告奋勇要揽过这个任务。
　　晞月微笑着摇摇头，靠着车壁上动了动身子，“还是别，一动他该醒了，你跟车把式说让他缓些。”
　　绍儿仿佛是听见了说话声，睡得有些不安，动了动身子小猫一样缩到晞月怀里，脑袋靠着她的手臂又睡了过去。晞月和晓夏也不敢再出声，生怕惊醒了。有时候看着绍儿也觉得很神奇，出嫁前她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心甘情愿得给人家当继母，还当得这么起劲儿。不过绍儿也确实懂事体贴又十分可人疼，小小年纪有时候说的话却让人心窝子一暖，很难对他硬下心肠。有时也埋怨自己过分心软，让这小子拿捏着，天天眼巴巴得等着给他弄些好吃的。
　　晞月抱着绍儿刚刚迈进春晖堂的大门，素银就匆匆跑来在她耳边低语：“刚得的消息，贵妃要生了。”

　　临近傍晚，宫里直接传旨出来，直接取消了除夕宫宴。
　　贵妃挣扎了近一日才诞下一子，听闻生产十分不顺，皇后还亲自去看顾才保下她们母子。
　　“不顺？难产吗？胎位不正？”，正月初一不必拜年，晞月起身时已经临近晌午了，在海棠居坐定还没吩咐梳洗，先拉着素银把这件事问清楚了。
　　素银关了门窗才小声道：“仿佛……是有人作祟。”
　　晞月皱皱眉头，贵妃一应餐食汤药皆由皇后指派人看顾，这样一来岂不是要把皇后拖下水，“宫里是什么情况？三嫂嫂那边呢？”
　　“蘅园给的消息，估摸着是卯时前后诞下的皇子。”
　　晞月只觉得心跳得厉害，谋害贵妃，一尸两命，牵连皇后，到底是谁做得呢？

　　丹阳殿里血气冲天，皇帝抱着新生的孩子不肯撒手，满脸的愤恨得坐在窗边的，皇后垂着眼眉站在一旁。而门口的雪地里已经用过刑了，纯白的雪地上的血迹斑斑看着十分骇人，廊下两个女使气若游丝，眼神涣散大约也活不成了。
　　“陛下，依着太医的说法，查检了这两日贵妃所食的所有餐食，确实未曾查出异样，小厨房里上下都审过了，无人随意出入，也无人下要，每日餐食数量都又宫人查检记档，方才已经全数核对，没有纰漏。”，内官低声回禀。
　　皇帝看了一眼皇后，稍稍松了口气，好歹皇后没有让他失望，语气也柔了下来，“皇后辛苦了，坐下来喝杯热茶。”
　　皇后微微屈膝谢过，安静得坐到了一边。
　　“那是怎么回事？贵妃怎会突然呕吐不止然后早产？”，皇帝脸色并不怎么好看，他今日赶到的时候三魂七魄险些都被吓没了，皇后生产时他也经历过，但却没有这么揪心，贵妃性子烈平时连句话都懒得说今日却嘶叫得这样凄惨，他整个心都油煎一样。
　　“陛下放心，贵妃大概是误食了一些忌口的东西，孕中本就脾胃不调，所以才会呕吐……呃……”，太医突然停了停，看像皇帝有些不敢言语的样子，皇帝不耐烦得拍了下桌子，他忙解释道：“看脉象应该是有催产一类的东西……”
　　“催产？”，皇帝听到这个消息也有些吃惊，“你把话说明白了！”
　　“陛下，查到了，是这个，药渣！”，学徒急匆匆得跑进来还抱了一坛子药渣，“厨房后头的杂草堆里翻出来的，师父，您看！”
　　太医急忙抢了过来，略略一翻，“桃仁……赤药……牡丹皮……白茯苓……官桂……确实催产的汤药方子，可，陛下，贵妃的所有药都是由臣经手，臣并没有开过这类方子！”
　　太医是皇帝指派的人，皇帝自然是信他的，原本已经对皇后打消了疑虑，但此刻又疑惑起来，“皇后怎么看？”
　　“陛下，臣妾提议严查此事，丹阳殿，太医院，还有之前和丹阳殿往来密切的所有妃嫔都要严查，此事绝不能放过。”，皇后已经把姿态放到最低，“臣妾受陛下嘱托照顾贵妃，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皆是臣妾治下不严，请陛下责罚。”
　　皇帝见她言辞恳切，心里的那杆秤才微微摆正了，招手示意她不必自责，“后宫之事千头万绪，下面的人疏忽，并非你的过错。好了，此事我会命人严查，皇后也累了一天先回去歇息吧。”
　　皇后出了丹阳殿几乎累瘫在轿辇上，幸好身边的女使过来扶了一把。这整整一日过分惊险了，回溯过去的种种，现在想起来仍旧有些可疑之处。贵妃的汤药饮食不会有任何问题，所定是有外人带入的催产药。细细思考今日皇帝的态度很奇怪，皇帝赶到的时仿佛并不知道细节，只是以为得担心贵妃的身子，冲进内室片刻后被接生婆婆请了出来让人回话后一度是疑惑的，皇后当时没有可疑怀疑他神色，但是现在细想他担心之余更多疑惑，仿佛是在探察在场所有人的态度从而试图寻找什么。之后因自己早先赶到一步，已经做出最妥善的安排，太医立刻稳定的贵妃的状态，然后经过拷问查问皇帝逐渐了解事情真相之后，才开始逐渐愤怒，并且把矛头指向自己。而这种愤怒是浮于表面的，就像是为了掩盖什么故意做出来的，皇后隔着帘子瞥了一眼外面的红墙青瓦，一束阳光照进轿辇里，随即便随着轿辇的移动旁边溢出的树荫挡了去。
　　皇后看着手边一闪而过的光斑，恍然大悟。苦涩得扯了扯嘴角，“茕茕白兔，东奔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顾……呵……”
　　皇后咬牙低低得哭了出来，皇帝已经很久没有叫过自己阿绮了，却那样温柔急切得喊着辰玥，好一个辰玥！好一个陛下！好一个鰜鲽情深！这世道逼着柔软的人长出獠牙！

　　晚间，事情都尘埃落定了下来，皇后也证实了自己从揣测，一个假戏真做的小事故，皇帝也只是顺这贵妃的心思把丹阳殿里外的人换了一遍，然后就不了了之了。
　　“……那几个用刑的宫女怎么样了？”
　　皇后捧着茶盏，站在窗前，外面仙鹤在雪地里踱来踱去，发出鼓掌摩擦雪地的声音，是这寂静雪夜里唯一的声响，听着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殿下放心，已经吩咐太医看过了，等伤势好一点就把她们送出宫。”
　　皇后沾着茶水在窗柩上比划了两下，想想又觉得不合适，对女官道：“晓谕六宫，丹阳殿宫女侍奉贵妃不周重重处罚了，新年头一日所有人都紧着皮，别再触犯天颜，引火上身！”
　　女官自然明白她的意思，皇帝另眼相待贵妃早就惹得六宫非议，以前还有太后娘娘在时他不得不迎合一些阎家派系的女子，但现在谁也没法说些什么了，既然皇后无法出手，那么别人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万千宠爱一身，自然也是万千嫉妒一身。“殿下，咱们在丹阳殿没了眼线，往后是否会失了下乘。“
　　皇后高深莫测得笑了一下，“这事到底是怎么回事，陛下比咱们清楚，他帮着贵妃做戏帮她清理咱们的人，意思还不明显吗？从前丹阳殿的眼线是陛下的授意，如今他舍不得了，本宫自然也不好自讨没趣。再说了，宫里也就这么大，丹阳殿里一点声响，我们想知道，别人也想知道，撤出了也好，省的天天给她当靶子。”
　　“那陛下……”
　　“留不住心了。”
　　皇后轻飘飘道，原本以为这话说出来会剜心一样疼，现在感觉也不过如此，“期期艾艾得过日子，本宫可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