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居闲话》A4齐心原

163、兄弟姐妹

　　年前回了趟顾家，坐在诗雅轩里吃着嬷嬷熟悉的茶点，终于能安下心和姐姐妹妹喝喝茶吃吃点心。
　　晓月一直在看顾着幼子到没看出来晞月不同，反倒是晁宛珍一眼瞧出她的藏在珠翠华服之下的疲惫。
　　“家里有事？瞧你神色不大好的样子，有什么说来给听听？我们给你参详一二。”
　　晞月看了一眼晁宛珍微笑着正要敷衍，顾景也停了手里的琴看过来，接着顾旭夫妇也放下盏子看着她：“是否是操持年礼累着了？”
　　那日之事，最终只有顾旭顾景和晁宛珍知道，骆若梅以为她苦恼家中琐事安慰了几句，还说家里有老夫人留下的好酒，若是寻不到好的就来家里搬。
　　晞月顺着她的话接了下去，佯装诉苦：“还是嫂嫂懂我，这是出嫁的第一年，就要独自操持家务，还有年节的几场大宴，着实有些吃力。前几日定了四司六局，又费心费力的排座次，往日瞧着婆婆和婶婶安排游刃有余，我跟着跑腿就成，现在独自操办真是千头万绪……让嫂嫂们笑话了，都是我蠢笨啦！”
　　“妹妹说哪里的话，你若蠢笨，谁还能聪慧了去？”，骆若梅抱着孩子笑道，“你是新婚，妹夫也不在京，难免有些不上手，慢慢来就是，若是有什么事尽管回家来只会我们。”
　　顾旭也笑着点头让她不必操之过急。
　　晓月去过几次敏国公府，到底也清楚一些情况，看着院外雪地里的一对双胞胎和孟绍，以为晞月的心结在此悄悄对她道：“你还年轻，公爷回家后你俩有的是时间相处，孩子自然也会有的！别心急了，眼下你该好好调理身子才要紧！”
　　晞月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到这上头去的，顿时羞红了脸，轻拍了她一下，“姐姐说什么呢！”
　　骆若梅见她和晓月咬耳朵，说话间神色好了不少，便真的以为只是晞月不上手家务事，嘱咐了几句家务上的事，然后对晁宛珍使了个眼色，又拉着晓月说要去看席面。见她们二人似乎有事要说，晞月大概也猜到了什么。
　　今日晁氏和张姨妈出门进香去了，据说张姨妈要给等着给张书凝拜拜，可这种事便是菩萨显灵也未必能有用。
　　晁宛珍拉着晞月的手想了又想，还是直接开口问了，想着都是一家的亲眷弯弯绕绕的太伤情分，况且自己这妹妹这般聪慧，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姨妈为了书凝的事都快急疯了，你那边可有什么消息？阿婆想去找你问情况，可她一辈子傲气惯了，如何能张这个嘴？”
　　晞月苦笑自己猜的果真不错，她每次回顾家都避着晁氏，就是不想给晁氏开口的机会，没成想这差事落到了她儿媳身上，“书凝……从前跟太后娘娘跟前十分得脸，不是我去皇后处说话就能挽回的。”
　　晁宛珍自然也知道，阎家倒了，书凝和顾家的几个女孩子原本靠着太后起势的，现下都很难挽回了，“那其他几个……”
　　其他几个因上次灵璧一行已经和顾家那些窝里斗的结了梁子，之前自己花银子买通女官照拂，但灵璧回来之后就再没过问了，冲着她微微摇头，“不瞒嫂嫂，宫里的事牵着朝政，各种处置都是皇后定下的……咳，您也知道，这事说是皇后的意思，其实也是陛下的心思。”
　　晁宛珍叹了一口气，也不好再说什么，只道：“你之前的用心九郎同我说过，也算仁至义尽，其他就别想了。姨妈到底是爱女心切，看不透这一层。她既然当初舍得书凝入宫，今日便该由此觉悟。好了，这事我清楚了，不提了。”，拉着她的手，原本软软的小手现在捏起来有些瘦了，走进了从看见她眼底的倦色。自己和她相处不多，但听夫君说起这个妹妹时总是又骄傲又心疼，加之上次一事，更是对她十分欣赏，平素也亲厚许多。
　　女使来说要准备开宴了，二人各自穿了披风挽着手往前头去。
　　诗雅轩下的仙鹤被绍儿撵的掉了毛，晞月忙让晓夏去把他捉回来，“入席前，带着小公爷去洗把脸，记得涂面脂。”
　　晓夏点头，“夫人放心，寻风问玉一直带着的。”
　　晁宛珍瞧着绍儿总是别扭，见她这般上心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更加用力的握着了她的手，“你呀，话都堵在自己心里。十四郎也不在身边，你若有什么难除一定要回来同哥哥嫂嫂们说。”
　　晞月瞥了一样远处正在抓那皮猴子的晓夏，心里一暖，“嫂嫂放心，公爷将这孩子教得极好，对我也很尊敬。”
　　“我瞧你是真心待他好的，若他知恩图报我们也不好说什么的。”
　　说起绍儿又想起了梁家，绍儿之前被绑架的事情虽然被压了下来，但梁家那边揪着疫病的事情还是来闹了一场，毕竟这一场清扫后，梁家在国公府的旧人一个都不剩了。梁太夫人也是道听途说，并不清楚内情，杵着她的拐杖站在屋里正要骂。晞月直接将皇城司的供状扔在了她的面前，冷漠道：“若是我带着疫病入宫了，此刻这些供状就会呈到陛下面前，您觉得，陛下会觉得她们是要害我，还是要害……太夫人往后兴师问罪，还是把话听囫囵了吧！别没得自己给自己拦了个罪名。”
　　晞月想起梁太夫人那日的表情就觉得精彩万分，这回震慑，最起码小半年不会折腾了。
　　“好好照顾自己，听说梁家又……”，晁宛珍到不是觉第一个小娃娃能怎么样，主要是对梁家没什么好映像，上回在成平伯府见了一回梁家那位小娘子，背地里对这一位在诗会上压过她一头的小娘子口出秽语，令她影响深刻。那日听说梁家又上敏国公府去，担忧不已。
　　“外祖看望孩子，我还能拦着，客客气气得迎着就是，无碍。”，二人互相挽着手慢慢走在廊下，在娘家的日子果然才是最舒服的，有人看顾有人操心，家里上下琐碎的事情不想管也有人帮忙，更没有那么多的谋求算计。其实自己打理家务上还算得上得心应手，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孟闻宠得忘形了，总觉得现在做什么脑袋都是一团浆糊。
　　“梁家和成平伯府结亲后，咱们跟梁家也算个转折亲了，往后宴上不少见的，你就没个法子。”
　　晞月想想，若是阴谋诡计自己也就见招拆招了，但这是明面上的血脉至亲，只要不过分，怎么闹都有一个正当理由，旁人也不好管的。好在梁太夫人只是疼爱绍儿，也没别的念头。可梁之沛则不然，她对孟闻有图谋，虽不算聪明，但难防出奇招，还是得小心应对。
　　晁宛珍见她失神，怜惜道：“平时注意保养，别贪凉，我到现在没个音信，阿婆也不少费心，你就趁着公爷不在京中，好调养，别疏忽了。”。
　　晞月乖顺得点头，“嫂嫂是有福气的，说不定能跟晓月姐姐似的，生双可爱的粉团子。”
　　“那就借你吉言。” 晁宛珍想起那两个小娃娃就觉得心窝子暖暖的，“对了，梁家和杨家在议亲，你知道吗？”
　　“听十三娘说了，但吴老夫人也瞧上了杨家。”，之前吴老夫人还托她帮忙打听到底是杨家那位郎君，怕是撞了，弄出尴尬的事来，后来也没了信儿，许是又瞧上别家了，“不过，吴老夫人只是过过眼，并没有定下，杨家武将出身，她应当是想给子馥寻个贴心又稳重的，杨家的几个性子都热烈，大约吴老夫人另有思量。”
　　晁宛珍拂过一枝穿过花窗的梅花，放在鼻尖闻了闻，又随口说起其他时，“吴令飞前几日来家里，送了几棵梅树，九郎让挪到了慕慈斋前头，明年此时大约也同这些一样了。这个吴家的混世魔王，听闻病了一场下定心思要科考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来得及，到这个年岁了，科考茫茫，娶妻也耽误了。但好歹是浪子回头了，总来寻九郎请教文章。十四郎前些日子寄了书信回来，九郎说文章有长进，但科考之事……你放宽心，他还年少，自有机遇。”
　　晞月听程元容随口提过一句，吴令飞文章极好，应是有真才实学的，只不过这些年一直沉迷声色，又因程元容荒废了，现在浪子回头大约也是来得及的。想到科考，今年顾暄和薛仲原都在备考二人心态却全然不同，“十四郎大了，再像以前那般约束是不成的。他知道读书用功已经很好了，至于为人处世之道，还有那些人情世故，经历得多了也就懂了。”

　　说话间已经到了前厅，映月和孙黎磨磨唧唧才到。
　　绍儿攥着一支尾羽兴冲冲得跑到晞月身边拿给她看：“夫人，猜猜这是什么？”
　　晞月笑着接过来，还是给仙鹤折腾掉了毛，哄道：“这支羽毛好漂亮，绍儿快说说，是什么？”
　　“是顾家舅舅送我的仙鹤！”，绍儿手舞足蹈得比划着刚刚他们俩跟仙鹤斗智斗勇的过程。
　　晞月瞧他高兴的样子，一边拿了绢布给他浣手，一边笑着应和。晞月光顾着和绍儿说话，却没看见其他人的神色，绍儿那句‘夫人’叫得众人心头一紧，顾旭和顾景顿时脸就耷拉了下来。
　　还是晁宛珍出来圆场才把这事揭了过去，众人忙着布置宴席便没人再提这件事了。

　　临出门时，顾景还是拉着晞月问了她的近况，只是这话实在是太过委婉，晞月见他踯躅不言，话里有话回忆起今日种种才忆起方才绍儿似乎叫她“夫人”之后老夫人便不怎么笑了，连午膳也用得很少。
　　“好了，我在国公府过得很好，全家唯我马首是瞻，无一不服。绍儿终究也不是我亲生的，如今肯和我这般亲近我已经很满足了，他也懂事了，知道我不是他母亲，肯叫一声夫人已经足够了。难不成我还要按着他的头非得听一声不情不愿的‘母亲’。”
　　顾景见她头头是道，还是忧心，“这是家里就算了，要在外头……你在地道里那么护着他，这孩子怎么……”
　　“哥哥，将心比心，你也站在孩子那边想想，他不叫我不是对我不尊敬，也不是不亲近，他只是已经有母亲了……地道里的事，别再提了。”
　　“早知道，我绝对不会让你嫁到孟家！”，顾景咬牙，他也听了一些闲言碎语，越想越不是滋味。当初他是敬重孟闻，觉得妹妹嫁去这样好的夫家，怎么样都会一辈子安顺富贵，但现在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冲着他手里的权柄而来，心里难受得很。
　　晞月轻笑了一下，她虽然也有时候很烦孟家那些因为权重带来的困顿，但是身边的人很可靠，孟闻也是全心全意地爱护她，没什么不知足的，“哥哥应该知道能同一个良善有担当的人共度一生有多么幸运，我同敏国公相处时间虽然不长，但他是信我护我的，这就足够了。婆婆说，夫妇相处，最重要的是信任，其次是理解，最后才是浓情蜜意。他信我，护我，理解我，尊重我，这大概是很多女子都得不到的。我已经心满意足了，为此我也能义无反顾得站着他身边。”
　　顾景有些诧异，他原本以为晞月嫁过去只不过是形势所迫，婚后还算和睦也不过是因为敏国公品行端正，没想到她居然真的动心了。目送晞月抱着玩累的绍儿上车离开，突然低低得笑了起来，忆起幼年和晞月相处的日子。愿上苍庇佑，让我这妹妹一生无虞。
　　“九郎笑什么？”，晁宛珍撑着伞来接他，走到面前看见他嘴角的笑意，方才席上的不快一扫而光，“可是妹妹同你说了什么好事？”
　　顾景揽过她的肩膀，接过油纸伞，慢慢往回走，“我原先以为十一娘是冷心肝的，现在终于有人给她捂热了。十四郎同她在灵璧有些争执，一直也不敢给她写信又挂念她，一封一封的书信往家里送，我原先还不知道怎么回他，现在终于知道了。”
　　“您要怎么回呢？”
　　顾景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下，“好！”
　　“好什么？”，晁宛珍一愣，她原本以为要说什么呢！
　　“他问我十一娘过的如何，我回他‘好’，不对么？”
　　晁宛珍恍然，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又觉得他为了这俩孩子着实费心了。

　　顾暄初一一早就接到了京城来的书信，连带着好多年礼，兴致勃勃打开信封却一头雾水，上头一个硕大的“好”字！
　　他盯着那纸看了好久才想起来自己上封书信写了些询问姐姐如何的话，没成想九哥反将自己一军，看着那粗粝的笔触，九哥的面容几乎就在眼前，似乎都能听见他说：“自己写信问！”
　　顾暄没有关于母亲的记忆，最多的是父亲的严厉，和长姐的慈爱，虽然晞月有时候也喜欢逗他，但他每次故作生气时，晞月总是会带着好吃果子糕饼来哄自己，还曾扬言若是顾暄想要就是星星她也摘得下来。这些年他虽然没有要过星星月亮，但晞月给得远比星星月亮更加宝贵。想到这里他也有些动容，走到桌前摊开笔墨纸砚，像刚离家时一样，将近来发生的琐事一一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