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居闲话》A4齐心原

140、合作

　　在全府上下的努力下，十日后再无增加，几个轻症也有所缓解，但最先发病的何姨娘和黎妈妈还是不好，被顾昆等人严密隔绝外人送回了疫病署。此事在京中流传很快，开府后宫里还特意传下话来，嘉奖了晞月此处应对得当，没有让病情蔓延。
　　除了宫里的天使，来得还有一位“故人”。

　　谢庆棠身着暗红短打，脚上皂靴还绣着芍药花，简直明艳不可方物。
　　“谢某奉旨彻查痘症一事，还请夫人配合。”，她大大方方得亮出了豹头金令，身后站着六位高矮胖瘦“错落有致”的衙役，庄重严肃里有带着一些不羁。
　　按着规矩，便将她请进了前院议事厅里。本以为谢庆棠多少要说两句场面话，谁知她上来就是一句要问话，让晞月把和黎妈妈相关之人都叫出来。
　　“……黎妈妈？可否告知原由，也好为您安排，不然府上百十号人，全叫来您怕是问到天黑了。”，叫人之前晞月总得把情况问清楚。
　　谢庆棠歪歪头，语气有些轻浮，“夫人不知道么？你家黎妈妈是青羊观常客呀！”
　　晞月一怔，顿时脑内闪过无数揣测，加之孟闻之前特意嘱咐过不可轻信皇城司，故而她一直带着警惕。痘症初期，她就想过，那天本是要随霍夫人入宫拜见皇后的，但是因为长源长胜被耽误了一会儿，否则家里肯定会乱，届时这入宫的人里面若是有个什么一万，整个敏国公府上下怕是危矣！今日谢庆棠来，也许就是因为陛下疑心！
　　“请您明示。”
　　“……”，谢庆棠没说话，反倒是看了一眼她身边的素银和乔书。
　　“此二人乃我心腹，您尽可放心。”
　　晞月本以为说完这个她应该能放心，谁知道谢庆棠仍然微笑不言，没法子只好先遣散了。随着乔书和素银离去，那六个随她进来的也出门去，整个厅上只余她们二人。
　　‘这么谨慎！’，心下觉得不好对付！
　　“咳，夫人，您让人查青羊观的事，我知道……所以，不用兜圈子了，开门见山吧！”
　　青羊观出尘子死得离谱，难免惹人注目，但也该是京兆府，顶多算个疾手的案子报到大理寺，为何是皇城司查问？难不成还牵连了什么要命的事？
　　“是，如今京中求仙问道之风盛行，我家的妈妈也不例外。”，晞月并未正面回应。
　　谢庆棠见她还绕弯子，有些不快，将茶盏往桌上一放，脸色顿时阴沉下来，“涉及隐秘不便跟你细说，但，您这边的岔子险些威胁到重华宫。所以我问什么，您答什么，莫要隐瞒？莫要顾左右言他！你家妈妈同青羊观来往密切，那青羊观出尘子原本就是干一些阴损勾当的，所以他不可能被‘吓死’！而你家妈妈是他生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甚至还有交易，所以我必须知道，她是否有共同谋事之人，或者……你也参与其中。”
　　她步步紧逼，晞月应对自如。
　　“这好办，黎妈妈染了痘症，府上和她有关联的必然也会染上，所以只要将得过痘症的给你叫来就行了吧！”
　　“聪慧！”，但她继续紧逼，“那我怎知不是你授意呢？”
　　晞月垂眼微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您尽可查问，我同春晖堂几位先夫人留下的嬷嬷素来不睦，碍着情面没有处置，我区区继室如何能让先夫人心腹为我所用？其次，黎嬷嬷曾以厌胜之法暗害于我，那人偶不知如何处置妥当，于是还存在府里，等下也可给您查看。”
　　“尚可。”，谢庆棠看起来似乎接受了这个说法，“还有一点，我要补充，得过痘症的人不会再得，你如何确定那些没有得痘症的人和她就不亲近了？”
　　“府上自有规矩，平素不得随意走动，按时按职领差事。出事那日我命人查问了全府行踪，为了排查出谁还有感染的可能，以当日的情况，和差事记档，排查结果应当没有错误，所以您尽可参考。只是黎妈妈一直昏迷，还缺了她……”，晞月说着说着突然想到乔书说的“换新装”还有那个小人，话锋一转，“您知道厌胜之法吗？”
　　“什么？”，谢庆棠一时也没有反应过来。
　　“您……知道‘换、新、装’吗？”，晞月刻意将那几个字咬得很重。
　　谢庆棠疑惑得打量着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女眷知道的还不少。
　　“那通常是用来做什么，您知道吗？”
　　那可太多了，这种损阴私的事情五花八门，编成集子能在书馆说八十回，“太多了……”
　　“那您觉得，会被当作厌胜之法吗？”，晞月说着都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会被用……做人偶的衣服……”

　　谢庆棠取来羊肠手套，打开了那个装人偶的匣子，仔细观察着上头的布料，果然和周家人描述的一样，这个结论一道出，素银立刻恶心得趴在墙脚干呕起来。
　　“还有谁动过这个！”，晞月厉声询问。
　　乔书边帮素银拍背边道：“没了，那日是素银领着去各处洒石灰洒汤药的，那个也是她发现后气冲冲得向您禀报，后来也是她拆开收起来的！”
　　“那你为什么没事？你得过痘症？”，谢庆棠命人收好匣子和手套，走来质问。
　　素银的脸都已经憋成了猪肝色，艰难得点点头，又撸起袖子，露出几个小疤痕，这个就是痘症留下的。她现在也是后怕的很，若是那日给晞月拿了岂不是要糟糕！一屁股坐倒在台阶上三魂未定，“夫人……”
　　“夫人，您府上可是人才辈出啊！”，谢庆棠走过来拍拍她的肩膀。
　　她并非阴阳怪气，因为这件事，晞月也已经想明白了，如果不是绍儿那天的那声炮仗，自己已经要担上谋害重华宫的罪名了，如果不是素银脾气爆一直攥着那个人偶要找黎妈妈质问，自己必定也会染上痘症生死难料，如果不是自己觉得这东西擅自处置可能不妥让素银存起来，怕是早就付之一炬，今日也没有这么蛛丝马迹可寻。没想到机缘巧合之下，自己逃过一劫，还能查探到这些蛛丝马迹。
　　“主上，刚刚消息，疫病署何氏、黎氏暴毙了。”，谢庆棠属下快步进来汇报。
　　在场的所有人顿时觉得脊背发寒，如果这个人偶烧了，黎氏暴毙，晞月也染病，那么这一场突如其来的疫病源头在哪里，因何而起就再无从查起了！
　　晞月抬眼看向谢庆棠，她脸上也带着惊诧，大约和自己想的一样了，“好毒的心计！”
　　“顾十一娘，合作吗？”，谢庆棠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挑衅，惊诧之色褪去，只有怒火中烧和摩拳擦掌的兴奋。

　　晞月和谢庆棠一拍即合。
　　将各自掌握的情况全部摆了出来，一条一条梳理头绪。

　　谢庆棠双手撑着桌子，食指沾了茶汤在桌上写下一个“黎”，“我们不若以此人为起点，尝试推出她的布局。”
　　晞月示意乔书将所有有关黎妈妈的证词都梳理出来，完整还原了闭府前三日黎妈妈的行踪，“春晖堂诸位嬷嬷妈妈不是卖身我家，在府外皆有住所，所以每一旬归家三日，但她这次只回了一日，次日就回府了。”
　　“她去青羊观了。”，谢庆棠沾了墨飞快将此事记下，“我们都有佐证。”
　　“请问，若是你有一个要报复的人，你会如何处理？”
　　谢庆棠想了想自己实在是不能和一个年迈的老嬷嬷共情，若是自己要害人直接红白刀子伺候，若是有什么不方便直接出手的，必然要假借他人之手，或者选个更周折一点的法子，大抵都是付诸刀兵，“你的意思是这个妈妈不是主使，是有人借她的手行事？不错，有几分道理。”
　　若自己是主使必然会知道那人偶不干净，怎么会把自己搭进去。
　　“还有一点，也是我非常确信的主使另有其人的原因，就是那个人偶是在春晖堂搜出来的。”
　　“春晖堂？”
　　晞月耐心解释，“春晖堂是府上幼子居所，这位老妈妈虽然频频为难于我，但他对孩子是掏心掏肺，这个毋庸置疑。且她此身系于绍儿，若绍儿出事，公爷归家后必定彻查，她就算能够撇清干系也有照顾不周的罪责，一样难辞其咎。按照她的谋划，是冲我，于孩子无关，所以人偶不可能放在春晖堂。这一点与当前情况相孛，故而，要么这位嬷嬷不知道那人偶衣服的来源，要么她不知道人偶是什么时候放到自己房里的。”
　　“应当是第二种。”，谢庆棠再次记录下来，“出尘子此人另有一层身份，就是在黑市用这样阴损伎俩骗钱的贩子，青羊观在京中诸多道观之中并不算有名，而这位妈妈的住处，和你府上，距离青羊观都非常远，如果她真的是和京中其他人一样追崇此道，距离近又灵验的道观不下五处，偏偏选了这一处怕就是冲着出尘子的伎俩而来！”
　　“还有！”，素银在一旁补充，“我那日拆人偶时非常确定是黎妈妈的手笔，现在想来是因为那衣服缝制的针脚跟小公爷平素衣衫一模一样，小公爷的衣物都是黎妈妈和安嬷嬷在料理！安嬷嬷年纪大，眼神不济，小公爷就不许她管此事了。”
　　厅上几人顿时觉得背后冒冷汗，主使到底是谁，能拉下这么大一个替死鬼心甘情愿替她卖命。
　　“此人通过黎妈妈，有三个好处，一是可以直接见到我，二是她进出府没有限制，三是替死鬼。”
　　“反推，若此人藏身在你的府上，那他无法直接面见你、行动不自由、还和黎妈妈有交情。若此人不在你府上，黎妈妈恰好是一个中间人，笼络她的好处就更多了。”
　　二人想法出几乎一致，但晞月隐隐觉得此人一定在府上，“前一种，但……我不知为何，就是这么觉得。”
　　谢庆棠非常明白她的怀疑，继续补充完善，“厌胜巫蛊多盛行于内宅斗争，我朝士大夫清高自傲不肯沾染半分，当然，也有特例。你之所以觉得此人在府上，是不是因为这环环缜密，必定是要非常了解之人才能谋划，否则一个外人断不能知道你几时入宫，几时用膳，几时见下人，也不能瞒过满府侍卫将一个人偶放到一个老妈妈的床上！”
　　“蒹葭馆！”
　　晞月这十几日她也仔仔细细得盘了一遍，就发病情况来看蒹葭馆甚是可疑，何氏和黎妈妈先后发病暴毙，简直就像二人串通被反噬一般，现在所以的线索都断了。
　　谢庆棠也沉默了，她同晞月想到一处，这个陆氏很可疑，她几乎非常附和方才所有推测，可唯有一点就是并无实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