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从出嫁姐妹处境窥见婚后生活的一角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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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月来的那日，下了些雨，但晞月还是跟着顾旭和顾景到城外等着。晞月撑着一把画着兰草的油纸伞站在马车前翘首以盼，“九哥，姐姐怎么还不来，都快晌午了。”
“你耐心些，姐姐是双身子的人，还有一双娃娃，急不得。”顾景也下了车陪她在外面站着
后面那辆马车里传来了呼呼的声音，仿佛是鼾声，晞月往后瞧了一眼，“六哥这是……睡着了？”
“昨晚当值，刚刚换班回来，且让他休息一下。”顾景又从车里拽出来一张风衣交给晓夏为她穿上，“你前些时候病了，这雨淅淅沥沥的，注意一些。”
晞月拉好了披风，往伞里躲了躲，甜甜得冲他笑着，“多谢九哥关心。”
说话间，远处两点小马车的影子逐渐近了，晞月也不顾细雨，快步往前跑了两步，“是那个吗？”
顾景抬眼看了看，前头引车的小厮眼熟，车马上的名牌也是晓月夫婿家的名字，也展了笑颜：“是！是！”
“姐姐——”
马车窗缓缓被推开，晓月露出半个脸，轻快得笑了笑朝他们挥挥手，“十一娘——”
两个小娃娃也从窗户口冒出半张脸，扒着窗边好奇的往外面看。两个孩子不过四五岁，瞧着花骨朵一般娇嫩可人。车一停，两个小娃娃像两个粉色的柳絮飞到了晞月身边，奶声奶气咿咿呀呀得叫着‘姨母’。
晞月叫他们闹得十分开心，和顾景一人一个抱在了怀里。等孩子们闹得开心了，晓月才掀了帘子：“十一娘，九郎。”
晓月是这一辈孩子里最大的女孩子，也不过二十六七岁而已，但看着脸色好像四十多的黄脸婆子了，上次见面还是她生产出月的时候，那时候她养的珠圆玉润，抱着两个孩子笑起来真真的让人看着都欢喜。晞月张张嘴想问这是怎么了，顾景先拉了她一把，“外面风大雨寒，咱们先回去，翁翁婆婆还在等着我们呢。”
他们这才看清楚晓月坐的那辆小马车，还有她身边的几个穿着半旧女使，晓月怎说也是五品官明媒正娶的夫人，怎么有些寒酸？
“姐姐坐到我车上吧，特意加了软垫。”晞月撑着伞举到了这边，晓夏拿着马凳已经放到了车前。
晓月也没说什么，安安静静得扶着奶娘下了车，挪到了晞月的车上，顾景带着两个孩子坐到后面的那辆车上。
晞月握住了她的手，“姐姐，你住我的院子，已经给你和两个孩子安排好了住处，好好养胎，万事都有我们。”
晓月再也绷不住眼泪，旅途的劳累和这几年的心酸一下涌了上来。
长房人丁凋零，不算过继给老太师的顾霖，养大的孩子也只有两位伯父和一位姑母，姑母福薄嫁人没几年就病逝在陪同夫君到任的途中了，两位伯父虽安安稳稳娶妻生子却也都英年早逝，大伯留下一子一女在数年前的瘟疫中故去，便只剩下二伯这一脉的三郎顾昊和五娘子晓月。晓月议亲时长房虽然家大业大，但到底已无人在朝中做官，这些年几位伯父堂兄相继过世，难免有些流言蜚语，她的婚事也并不顺理，头一个议亲的公子悔婚了，后来长房老太爷病故又在家耽误了三年，后来寻寻觅觅待到快二十二岁才瞧中了宋家大郎，好在是个不错的夫婿。婚后子嗣上也不太顺利，又加之晓月虚长了宋大两岁，宋家那个刻薄的阿婆也是多有言语，幸得长房老夫人也就是晓月祖母一力照拂，安稳诞下双生子，日子才好过一些，前两年长房老夫人病逝了，晓月也在婆家失去了依靠，日子便又不太好过了。
说起她家的阿婆，老太师和老夫人就要皱眉头，晓月虽然生了双生的男婴，但她阿婆到底是偏袒小儿子，事事都先紧着小儿子一家，加上她家夫君外放做官，一人在家里也处处受制，不但要操劳一家大小事还要抚育两个孩子这几年也衰老不少。
“婆婆的意思是，宋老夫人进京时，请到家里来喝茶。”晞月的意思便是老夫人要帮着晓月说话了。
晓月抹了一把眼泪，握住了晞月的手：“好妹妹，都是姐姐无能啊，嫁了人家还要劳烦老夫人操心，只怕也是无福消受。”
“这是什么话，你是最有福气的。虽阿婆不慈，但郎君总是好的，有功名在身又得高升，他心里又向着你。只消忍过一时，将来在京城立了足，太师府便是你的后盾。翁翁婆婆这般疼惜你，好日子才刚刚开头。”晞月耐心开解，也不知她能听进去几分。
“不瞒你了，我家阿婆早半月就已经入京了，住到了弟媳娘家在城郊的别庄上，我昨日行至城郊本想也去落个脚，没成想却被……却被……若，若……”，她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难怪一早她顶着细雨领着两个孩子来了，也不知昨夜宿在什么地方，晞月想想都觉得寒心，哪有阿婆这般对待儿媳，简直骇人。
“那……昨夜歇息在哪里？“
晓月只是哭，什么也没说出来。把帕子哭得都能攥出水儿来，晞月又把自己的帕子递给她，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莫伤心咱们回府，诸事还有长辈们撑腰。方才瞧着姐姐的几个陪嫁只剩一个了，婶婶也已经给你添两个不错的婆子，我再从自己院子里给你两个丫头，帮着照顾孩子，可好？”
“这我怎么担得起？”，她忙摆手要推辞。
晞月反握住她的手，轻轻护在掌心，“姐姐，记得小时候我去灵壁老家吗？就是跟婆婆回去看望长房老太爷那次，那时我爹爹刚刚过世我整日郁郁寡欢，十四郎又病了，还是您整日照料，又郎中为十四郎悉心诊治，且不说咱们本就是血亲，这些恩情我也是难报万一。女使婆子也算不得什么，都是安心得力的，您放心用就是。”
晓月望着眼前这个玲珑剔透的姑娘，比之她幼时可稳重百倍，不由得感慨，只愿老天眷顾让这心善的姑娘能万事顺遂。
回到府上，晞月让素金素银盯着小厮搬东西，先领着晓月绕了花园廊庑到了老太师和老夫人居住的慕慈斋。
晓月记得上次到太师府的时候还没有这么大，晞月见她四处打量寻摸便解释道：“我的含光堂和婆婆的慕慈斋都是从前将军府，花园前面的是原先太师府，中间那堵墙就是咱们现在走的这条游廊，这样可记起来了？”
“是，熟悉很多，是不是连正门也换了？感觉从前不是这个方位。”
“对的，并府后四处都要重新修缮，风水方位也重新测算了，原先的正门如今是挨着含光堂后台竹林的角门。”晞月略略虚指了一下方位给她示意，“爹爹故去后由翁翁做主拆了墙，并了府，以便照顾我们姐弟，合并后山坡花园添了不少，故而大了一些。园子里还添了几处池塘，您也知道翁翁最爱垂钓，所以可得看好孩子们。”
“说的是……”，晓月四处看也不由得惊喜，即便老家的祖宅也不过整个府邸的十中之一，两个小娃娃在两位堂兄的怀里更是摸摸灯拽拽花，一刻也不安生，难免又忧心起来。
明轩转角就是后院前的小池塘了，两个洒扫的小丫头正歪在亭子下面打瞌睡，晞月领着人悄悄经过也没惊动她们。忽见远处好似起了烟，继而浓烟滚滚起来，隔着细雨未见火星。
“这是怎么了？”顾景抬眼看过去，“这天气又闷又湿，还能起火不成？”
顾旭也顺着看了一眼，看着方向好似汝王府附近，到不知是不是走水，“瞧着那个方向，似乎的汝王府附近，王府自备带甲戍卫三百，就是有人火烧王府也逃不出搜捕。再者说还有潜火队呢，最近的哨点距离此处不过百米，别瞎担心了，翁翁等着呢。”
“六哥，若真是纵火，你们不会有失职之嫌吗？”晞月回头看了他一眼。
顾旭大手一挥，一脸无所谓，“我昨日当值，又不是今日。”
“怎么不走了？翁翁婆婆等着呢。五姐姐好。”映月和落英从另一边的廊下走过来，对着晓月行了礼，便没了话，领着落英直接进去了。她从小到大和晓月没见过几次，谈不上什么情分，自然冷淡。
他们也没再耽搁。
进了慕慈斋的前厅，栗妈妈带着人接过两个玩累睡着的小娃娃，放到了偏厅的罗床上亲自照料，“老太师和老夫人在后厅，郎君娘子快去吧。”
老太师一身湖蓝绣卷云纹的长袍，老夫人也是枣红绣缠枝带卷云底的外衫，两人和和气气得坐在上首等着孙儿们来拜见。
“哎呀，都多久没见五丫头了，不知道她这两年过得如何？”老夫人喝着茶感慨道一脸欣慰。
“……呃……大约过的不好，昨日我打听了，她家阿婆月前就已经入京了，住在小儿媳妇家里的庄子上。”老太师玩着一串檀木珠子，怕老妻动怒也话只说了一半。
老夫人手上一顿险些把茶水撒了出来，脸上颜色不大好看，“我记得宋家的那位，我有些映像，当初许婚时对晓月的嫁妆‘十分’上心，又对聘礼支支吾吾，一看就是个钻研货……当！当初！当初我就没有瞧上那家，只不过大嫂嫂中意宋家大郎。要不是大嫂嫂觉得身子不济，晓月的婚事不能再拖了，断断不会许给他家。”
“你现在说这个做什么，人家夫妇俩都这么些年了。孩子都生了两个，还一直和和美美的。”老太师放下了茶盏，没敢看她，倒是让妻子抓住一丝破绽。
老夫人突然转头质问：“你……是不是没说完？”
“没有，我昨日才让人打听……”
“别废话！是不是她阿婆有出什么幺蛾子了？”
“……宋家在京的府邸尚还没着落，亲家便将打理住处的一应大小杂事都托给了五娘子一家，以她是长子长媳为由，这些事情都得她来。我昨日已经命人去找合适的地段和居所，回头找了咱家常用的那几户工匠帮忙，还得让六郎和九郎照看。”老太师接过小厮递上来芙蓉糕吃了一口垫吧垫吧，天不亮就被老妻从黑甜里薅起来，又是净面又是束发到现在连口汤饼也没吃上。
“不是说已经选好了府邸，只是在修缮吗？”老夫人转念一想，晓月大约在书信里报喜不报忧，想到这里又忆起她那和善的大嫂嫂一家，冷哼了一声：“这我倒是不知，这宋家阿婆这般有能耐。”
“侄孙女婿是好的，心善也踏实，这两年乘着东风也飞高了，他们一家迁入京里，往后咱们也能多照抚一二。你且别上火，等下孩子们都到了。”老太师见她已然是不高兴，忙安抚了两句，“给你说这些，就是让你心里有个底，等下当着她弟弟妹妹的面你别问多了让她难堪，这些事情咱们先替她打算起来就是。什么都没有五丫头的身子要紧，等宋家安稳下来，她平安生产，再料理这些。”
“你让六郎在咱家附近选个独院儿，我看她阿婆还好意思住到这里来。”老夫人不忿得补了一句。
老太师耐心劝解，“嫁出去的姑娘老是依仗娘家会被人说闲话的，况且咱还算不得人家正经的祖父祖母。她家是选独院儿还是什么的，终究是人家的家事，还要问过了五娘子才好。你可敛敛脾气，权当是为了孩子们。”
“得了，我晓得。”老夫人抿了一口茶，抹去了眉间的忧虑，重新换上和和气气的面孔。
“翁翁婆婆，五姐姐到了。”映月还在门口就提声呼喊到，随即出炉银春罗衫子和白春罗洒线连裙的裙角便翩然而至，而晞月扶着晓月，一个湖水蓝一个藕丝褐相得益彰，到显得映月今日穿的有些素静，但只消细看就会发现，她身上的一个双耳佩的成色比老夫人手上的镯子还要水润。
老夫人瞥了她一眼，示意她女儿家要端庄些，她便又端出了闺阁少女的品格，顺从得坐到老夫人下首。
晓月和晞月见了礼也随着她坐了下来，老夫人打量着晓月，出嫁前还是个可人儿的小圆脸蛋儿，如今都快瘦成胡桃仁了，肩膀都有些撑不住她那件略大的外衫了，手上两只赤金镯子也是老样式，坐在椅子上反而有些拘束，安静行礼后就低着头看着脚尖。
老夫人心里一酸，险些掉眼泪，还好栗妈妈带人呈上糕点打了个岔子，才缓解了尴尬。
“你小时候喜欢栗子糕，那一碗是梅花汤饼。”老夫人指指她手边的两样吃食，“从外头来肯定淋了雨，先吃一点热乎的，咱们说说话。”
晓月端起了一碗梅花汤饼，汤汁清澈而浓醇，梅花饼片清香四溢，只消一口便觉得身心舒畅，热热的汤汁温暖了寒凉的身体，清香的饼片一进入嘴里就觉得灵台方寸之间变得清明了，对其赞不绝口。
晞月擦了擦嘴，“其实不过是一般的汤饼，不过将饼片改成了梅花的样子，瞧着可爱些。至于香气，不过是加了冬日存起来的梅花，姐姐想学改日教你。“
老夫人和老太师各自又加了一碗，“你惯会弄这些精细的。”
“闺中无事，钻研这些东西打发时间而已，若能博得婆婆一笑，那便是我的福气了。”晞月低声道。
“是啊……待字闺中的时候，总是这般无忧无虑……”
她说道这里眼神暗了下去，似又无尽的怀念又有支离破碎的期待。
“姐姐……”晞月无措得想安慰她，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看向老夫人求助。
老夫人瞧她郁郁的样子，心中不忍，但看见老太师向她示意不要冲动，徐徐图之，便将话题岔开了，“怎么不见两个粉团子？”
“路上玩儿累了，这会儿在偏厅睡着呢。怕吵到您，等下就带来给您请安。”晓月应了一句。
老夫人招招手翠菊从后面盛出一对匣子放到晓月手边的桌子上，“这是孩子周岁的时候，命人打的两个金项圈，后来耽搁就忘记了，前几日才翻出来，正巧你就到京城了。”
两只赤金如意八宝项圈并着两对带着小铃铛的手环，足见心意。
“……这可怎么使得……”
晓月还没说完，翠菊就把匣子合上，把小钥匙塞到她手里，看两个盒子上的雕花缠枝石榴花，寓意自然是多子多福，瞧着就让人欢喜。
“什么使得使不得的，这是给两个娃娃的，又不是给你的。”老夫人打趣道。
“姐姐收着吧，是祖母的心意。”映月也笑着道，“我也给小外甥备了礼，只不过没有祖母的这般贵重。”说着她身边的落英也呈上了两只系着红绳的玉坠，玉坠上是两只麒麟的纹样，瞧着也是上心了的。
随后两位郎君和晞月也纷纷送上了她们给两个娃娃的见面礼，总之都是寓意极好的金贵玉器之类的，晞月虽不比老夫人的晓月的手笔，但自打两个孩子诞生，她就自己缝制了不少孩子穿戴的小衣物，还有些孩子喜欢的小玩意都托人送了不少，此番也刚好不与映月争风头。
映月扫了一圈，除了老夫人的，那对儿玉坠自然是顶好的，况且装玉坠的两个匣子，也是一样的精巧，上面嵌着珍珠和玛瑙，瞧着都快比那个玉坠值钱了。
“坐了一会儿了，也该去拜见伯父伯母。”晓月自是很懂礼数。
老太师放下茶盏对她道：“朝中事多，你伯父近来都不着家的，今日你伯母的姨妈突发疾病，她一早出门了，大约晚膳的时候就回来了，明日再去拜会也是一样。”
“……是。”晓月本就多思，这样一来难免揣度是不是伯父伯母故意躲着不见，或者不希望她住到府上。
“好了，你们都回去歇着吧，我也累了。瞧六郎都打瞌睡了，得了，五娘子也要去瞧瞧院子还有什么添置的，还缺什么转头回了栗妈妈，给你补上。”老夫人也乏了，同老太师一起走了。
顾旭昨晚当值，眼下正困着，心里又挂念妻子，得了祖母的恩赦拔腿就走出廊檐。
顾景同映月一起送晓月回了含光堂，也随后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第10章 从出嫁姐妹处境窥见婚后生活的一角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