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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交心 ...

  •   江昊三两下将身上的捆仙符扯下来,那丝线七零八落,被揉成了几段。

      江昊瞪江凡。

      江凡委屈着揉屁股,江昊踹他时脚下用力不小,蛮疼的。

      江凡心生戚戚,江昊每次欺负他时,他都会想起从前的事。

      当年江昊还是一团鬼气时,他二人采药时差点被鬼王抓去塞牙缝。是江凡抱着他一路奔,拼着把老命才躲过一劫。几次险被鬼王大嘴咬到,江凡都没甩掉怀里的瓷罐。跑掉两只鞋,赤脚走了三十里路,才找到归途。

      江凡吸吸鼻子,一想到从前吃过的苦,就想哭。

      江昊见他缩成一团,在那里委委屈屈的抽噎,心里有些不忍。刚要说些安抚的话,外面传来轻微声响,立刻屏息不语。

      像是衣料摩擦墙壁时发出的,竖起耳边细听,那声音又消失得无影无踪,显然是有人在监视。

      江昊微皱眉头看向江凡,有心让他闭嘴,又觉得委实有些对不起他,便用脚跟踢了江凡一脚,力度近乎轻柔,“怎么不说话?哑巴了?”

      江凡被欺负惯了,立刻觉查出这话里的示好意味,还有那近乎亲昵的举动,赶紧摸了摸内眼角,把挤出那滴眼泪蹭走。

      江昊于江凡就像是个稀罕物,藏在家里宝贝了多少年的宝贝疙瘩,捧在手心怕摔到,含在嘴里怕化掉,就算惯出一身坏脾气,拿出去说给别人听时,也是长脸面的。威风八面的江通判是自己小舅子,这是跑也不跑不掉的事实,江凡每提起江昊,甚至一想起江昊,不觉得脸上有光。

      江昊从一团混沌不清的气变成现在人模人样够体面的后生,江凡总觉得这里面有自己的功劳,江昊对他好一点,便立刻屁颤颤的套近乎回应。于是带着讪笑问“那你摸我做什么?”

      “你说什么?”江昊嘴唇抿成直线。

      江凡手里扯着一截残线,脸上表情拧巴了一阵,貌似有些难为情,用手略略一碾,手中丝线便呈粉末状脱落,是块桂花糕。

      “有人摸我,我是顺着那人手腕捋到腰际才缠的线。”

      江昊脸上毫无尴尬神色,反而一副嫌弃模样“不务正业,你也就会这些下三滥的东西。”

      江凡羞恼又惭愧不已,脸色变红,那红像润染在宣纸上的彩墨,自耳根红到脑后。这确实不是神仙该会的技艺,是篱笆架下修练成精的黄蚯蚓教给他的。

      那时江凡百无廖赖,见那蚯蚓每天爬来爬去,穿过两道土路绕过一弯水沟特特转到月老祠去,担心他过路时被车碾到,便挑了他过街。

      黄蚯蚓是个沉默寡言的馋嘴家伙,时有路人经过,挎篮里带着香甜美食,他便在那人鞋底粘个记号,化沙土为线,拖出长长的痕迹。那线绵软柔韧,尤如蚕丝般透明,引着它慢慢尾随过去饱餐一顿。

      江凡无聊时便顶了芭蕉叶用草根逗弄蚯蚓,那蚯蚓精苦不堪扰,而且江凡总是挑他午睡时过来,某天被骚扰烦了,一怒之下教了他这门手艺,打发江凡去一边练习。

      这种手段在江昊类眼里自然是上不得台面的。

      “笨蛋,我一直拎着你和人打斗,你糊涂了吧?”江昊嗤之以鼻,绝不承认。

      江凡是胡乱中拣起一块糕点顺手化成线,想也没想就这么贴过去了,没想到丢了手艺,最后还带累江昊和他吃苦,羞得眼皮都跟着泛红,强打精神轻咳两声岔开话题“这是什么地方?”

      方方正正一间小屋,没床没被无桌无椅,像监号多过像客房。

      江凡咋舌 “还说款待我们呢,没想到他们表面那么光鲜,其实也穷得缩手缩脚,不比那帮乞丐鬼好多少,没有被褥也就算了,想喝口茶水都没有。”

      四周墙壁渐渐显出了点形迹,好像上明下暗的格子窗,映着不知何处透来的光,发着灰蒙蒙的颜色。忽明忽暗的犹如萤火虫屁、股后面的光,一亮一亮,那格子窗也就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坐在屋子里竟然莫名的觉得心神安宁,也觉得那光美得异常。江凡冲那光发了一会呆,回来神来,见江昊木着张脸正看他,便尴尬的笑一下,小心翼翼的问“你早就知道这里有问题是不是?”

      江凡总是拿捏不好和小舅子相处的尺度。江昊离得远时,他心里就像长了草似的,总想摸一把抓一下,就好像自己家的宠物,非得搂在怀里揉搓一番才算真正的好。忽然离得近了,又觉得有些别扭,两个大男人席地而坐,独处一室,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江昊不答,好在江凡也习惯了自言自语,见他不响应,便喃喃念叼“你说困着我们有什么用?”

      “一没钱二没权,就算是绑肉票,也勒索不来多少银子。我的薪俸有限得很,”打量一下江昊“其实你也不像是个有钱的主儿。”

      “再说了,我们也没得罪过什么人啊!不对,我是没得罪过,你就说不定了。”

      江凡想起那些听来的传闻,不由得替江昊担心“那帮前辈当面不说你什么,不是真的就认可你。这些老油条坏着呢,生前宦海沉浮死后在阎王面前做秀,你不要太把他们的话当真。”

      江昊哼了一声,江凡见他并不气恼,就开始掏心挖肺的剖白“这话也就是你我才肯说的,我是你姐夫,咱是自家人,我不和你一般见识,外人看起来该怎么想?那些人只是不告诉你,看你笑话而已。”

      “同僚们都说你是铁石心肠,踩着自己的姐夫扬威立信。我倒不是说我自己一点毛病都没有,可是你看你那几位当通判的,谁拿自己家里人开刀了?还不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前几天曹通判家的外甥穿了件白狐皮的大衣,说是他姨父剿狐窝时留下的。我们家呢,正相反。”

      “江昊,我不是抱怨你不给我置狐狸皮大衣,我也不需要那个东西,我有灰鼠皮的也蛮好。我也不是说灰鼠皮比狐狸皮好,狐狸皮多暖和啊,我说这没别的意思,就随便一说,我真的不是管你要,我说的是个道理,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你说是不是?”江凡探身子过来,一张脸几乎蹭到江昊鼻子底下。

      “江昊,你好好看看我,姐夫其实也一表人才,拿出来不至于丢人现眼,你再替我吹嘘一下,我们两个双剑合壁,岂不是天下无敌了?”

      江昊偏着脑袋看江凡。

      江昊少有这么听他说话的时候,江凡愈发来了兴致“你如今是很风光,可是将来呢?我说话你别不爱听,万一,就比如像今天这样,得罪了什么人,姐夫我又没没权没势,怎么救你?”

      “姐夫我一个土地,好歹管着一方水土,就算调用阴兵,都要向上呈报,你说如果没得官做,赤手空拳的,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所以我觉得你还是应该看开点,不要以为我是要攀附你,为了要提升什么的。你也别以为我是一心想当官,说来说去还不都是为了你?

      朝中有人好做事,我们相互有个照应。有我帮衬着,你也不至于这么辛苦。万一有什么事,好歹我是你姐夫,总不能看着你挨人欺负,你说是不是?”

      “扑哧,”外面偷听的人憋不住笑出声来。

      江昊看了眼忽明忽暗的影子墙,脸上带着点不耐烦瞅向江凡“真聒噪。”

      江凡静了一晌,见外面没了动静,将声音压得低了又低,与江昊头顶着头,江昊以为他要和自己商量什么计策,抬起眼皮认识聆听。

      “江昊,姐夫和你说的是好话,其实你的心思我多少都明白一点,你嫌我没本事,帮不上忙。可是你也不能这么看,刘嫂子家的二狗子,大家都说他将来成不了器,不是也给管事的当差,拿着外放的银子花销?他那一项就是往年他们家三年的收入。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呢,你说你得罪的人那么多,老话讲,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万一打盹的时候被人家抓了小辫子怎么办?

      听说上界天将因为撞破铜鼓被贬入界河做妖,天天受刀劈斧砍火舌侵蚀之苦。这才多大点事,哪至于遭那么大的罪?还不是官老爷们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定成怎样就怎样?和他平时与人不睦大有关系。”

      “闭嘴。”江昊轻喝,一口气尽数喷进江凡嘴里。

      “内弟啊~就算我闭上嘴,你也出不去吧?”

      江昊挺直腰板,唰的一下把诛妖剑握在手里,江凡立刻抱着头蹲到墙角告饶“我错了~有话好说,不要随便拔剑。”

      江昊的诛妖剑是秦广王赐的,那剑是开天辟地时终南山下孕化的一截神铁,被老君收在八卦炉中历炼七七四十九天,造成神器,是剑中至宝,有慧根有灵识无坚不摧。

      江昊不理他,抽出剑后一跃而起,冲着刚才笑声传来的方向砍将下去。

      顿时四周墙上有黑灰色暗影灵动起来,墙壁像被激活的灵蛇般,瞬间变得晶晶闪亮,犹如擦得锃亮的镜面。

      “当”的一声,江昊的剑气被尽数反射回来。

      诛妖剑像是砍到了更坚硬的东西,火花四迸,一片更刺眼光芒折了过来。

      江凡“呀”的一声大叫,只见江昊从上方直直摔下来,在半空中江昊使了个鹞子翻身,单膝着地跪落在地面上。

      江凡立刻凑过来,十二分的关心“江昊,江昊,你怎么了?”

      江昊看向自己的右肩,上面裂开个三寸有余的伤口。

      江凡心疼的按住伤口“怎么这么不小心?那是什么东西?我看到里面有东西在游。”

      江昊轻轻摇了摇头,扫他一眼,江凡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江昊肩头“这伤口真身,如意知道了非心疼死不可。”

      江凡连忙从身上搜出止血草塞进嘴里大口咀嚼,然后尽数涂在江昊伤处。

      江昊闭着眼睛滋了一声,显然疼得厉害,江凡悄悄伸出手指在剑身上弹了弹“你这剑怎么连主人也反蚀?”

      江昊与诛妖剑之间早有泣血联盟,如今被剑气所伤,剑身上也隐隐裂出一道龟纹,江昊凝重的打量四周“不干它事。”

      江凡哀声叹气的揪头发,十分苦恼。

      江昊默然站了一晌,忽然说“你不用想那个赵周文。”

      江凡啊了一声,他最初确实是有些气江昊不救赵老头,后来一连串发生那么多事,他现在只着急江昊的伤处,还没来得及去想赵周文。

      江昊知道他心里因为老员外有点别扭,干脆盘膝坐好,五心朝天,一边打坐一边开解“赵周文死意已绝,真正的看破红尘,不想再入轮回做人了。

      就凭他今天的作为,灰飞烟灭这样的惩罚对于他来说并不算过。

      命虽天定,也在人为,机数巧合或有更改,只因为相由心生,赵老儿抱着怨望,含恶气而死,心心念念的就是让那人偿还。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即便入轮回,且要受苦几世。想必他也是看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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