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主上吃橘子吗?我为主上挑搭子。 ...
-
隆缠居寝殿内,苏如召背对身后日光也格外宠溺的男子由婢女整理衣装,他忽转过来看着对方道:“好看吗?跟你这件尤为相搭。”
朱砂本就易衬得人生娇生艳,苏如召浸润上位多年,反将那生猛的本色硬压几分,外露上行的端庄持重。付池风看着自己的外裳顺了口气,不等豸山行宫的厨子当差,奉命的近卫在小篆居外面提醒:“殿君,主上让你今日一定要穿淡曙色的衣裳。”
到豸山后苏如召没让付池风硬跟他同住,就提一嘴不行拉倒,苏如召看出来了,近几日付池风气不顺,要是原本能坐拥美人游湖赏景因为逼急动刀动枪,既煞风景还殄天物,苏如召让付池风先慢慢捋顺气再出手。
付池风披衣坐起蹙眉,回道:“我出门只带了几件,未必有主上提的那件。”
“主上提前吩咐过,殿君再仔细找找。”侍卫笃定不容置疑。
簇果真找到了。
衣裳他也穿上了,但穿出去需要三分胆量三分底气,弄不好等他的是减四分,一命呜呼。他转身要走:“我去另换件不招眼的。”
苏如召快步走过半个寝殿拉住他道:“我是你的主上,你是我的人,本就同气连枝。”
同气连枝?
看着他,付池风隐忍地动动嘴角,侧首没再看他全咽回去,苏如召看在眼底忽打趣道:“就算‘自挂东南枝’,你也得跟我同一个方向。”
付池风闭眼,负气将人推开,一百五十件冬衣让他在衾府内外集齐古书中“祸国妖妃”的名声,他再加把劲就能开封神榜了。
苏如召虚晃后退转而追到眼前将他的脑袋揽到自己肩上,指腹似蜻蜓点水轻拍他的后背安抚:“你帮主上的忙,主上替你分担。”
完了,这意思是又要拿他挡刀挡枪试探他会不会跟别人跑。
付池风抬起毫不掩饰想先给他一刀的眸子看着毫不掩饰知道他想先给自己一刀的混蛋苏如召,暧昧的景象陡然升温情绪复杂地朝诡异的方向狼奔豕突,横在中间的秋光失神撞上窗框,殿内碎光如泼墨纷纷溅在细发弹指尖。
秋风宴走的也是文人雅士的路子,参宴的衾府名门贵胄多半流觞曲水品茗作诗,也可游戏,其中最有意思的便是两人三项比试。
豸山行宫的比武场立着按次排开的弓,有心参与比试的人可在比武场领取一枝有特殊标记的花,古有抛绣球择夫,秋风宴则可以射花选搭档,拉弓的人中意谁当自己的比赛伙伴,就射他一枝花。
本来如此,这枝花慢慢延生出送心上人的偏支歧义,秋风宴的客人多少带点看热闹的心思等着两人三项比试的前排消息,若是射箭人技术不佳,因此惹出闹剧的情景时有发生。
豸山行宫最高的殿顶露出背弓的少年身形,站定单臂拄着立在屋脊上的弓箫,手上花枝捻转,似在急着寻找目标张望豸山下的宫殿人影,少年逐渐焦灼的双眸猛地迸出火光,庭中的人款款走向曲水流觞的高台宴厅,他提弓将花枝蓄力准备射出。
对自己没有十足把握,打死不敢在那么远距离高调拉弓,少年堪堪蓄到最满,忽地眉间皱起松了弓上力道,庭中的人惊愣一瞬,信步觅食的绣眼鸟弹起又落下,携风带露的花枝自他背后擦着脖颈没入果盘,馥郁顷刻扑满口鼻,层层绵软花瓣贴上眼角眉睫,他拨弄花枝缓缓抬眸看向四周,看着高处同样惊愣的少年,少年慌忙举花枝自证,后知后觉手足无措地赶紧藏到背后。
付池风的角度看不到射箭人,只要射箭人不是失手射偏,肯定主动上门。
嚷嚷高台清水潺潺,苏如召折扇轻磕座沿,仍想着刚才题字,见到鲜衣入内,道:“池风,过来猜猜比试的赏赐。”
众人侧目,付池风径直到苏如召身边,恪尽温顺地问:“主上要吃橘子吗?”
苏如召惶恐也没拒绝,对方低眉指尖便掐开橘蒂再顺着豁口细指挑入囫囵剥去橘皮。
“眼睛怎么红了?”他专注瞧着扰人心扉的睫翼轻扇只觉心痒,漫不经心伸手过去。
付池风奉上橘瓣,轻描淡写:“刮到庭中花枝有些失态,主上莫怪。”
离开他视线不过一刻钟的人忽就转了性情,苏如召目不转睛看他动作,如玉指白在捉摸不住的亮光里竟像托着日月星辰,他托起这双指尖细看,忽而笑得似洞房花烛夜的少年倾身在众人看不见的方向咬了橘瓣吞入口中。
抬眸刹那,苏如召越过指尖的主人目光落向登上高台走近的男子。
“主上。”
“陆教授没去玩,过来吃橘子吗?”苏如召果断拿起剩下橘瓣,没打算赏他。
陆行倾规规矩矩照规矩行事,看着付池风道:“我这便带人去玩,请主上恩准。”
恩准?
恍然大悟的苏如召想笑又不能当面笑,移花接木玩得炉火纯青,淡淡看向付池风叮嘱,“庭中不只花枝繁盛,蜂蝶也多。”
漫不经心浮露赪霞的眼角不经意挑起掠过苏如召,似为他心甘情愿忍下无尽的哀怨委屈诚心认错,怯得明目张胆,认错认的人神共愤,苏如召霎就不争气地觉得付池风没错。
付池风提起手中整张橘皮,让陆行倾看清楚上面的洞。
“陆公子,你的花枝射中的是橘子,你射中的橘子被主上吃了半个,现在仍在主上手里。”
叹息,无声的叹息,无穷的叹息。突如其来的转性情都是带着阴谋算计,洞房花烛夜后是怅然若失的迷茫,苏如召看着手中方才甜到心坎的橘子转瞬酸到牙疼只得默念《庄子》平心静气放到一旁,认真为难地对陆行倾道:“你要是愿意,我勉力当一回你的玩搭子。”
陆行倾这混帐从来是盯上的人物咬住不松口拖进自己帐里慢慢折腾,落座曲水席的莫致知见眼前三人鼎力的场面,近前解围:“行倾,你再找个搭档,要不我同你玩两场。殿君身有旧疾,若他受伤你也玩不尽兴。”
“殿君日日在殿内不见天光,才更容易生病。”陆行倾盯着付池风,转向苏如召势在必得道:“主上,我在就不会让殿君受伤。”
巳时高台寂寂任四周贪玩的光影悄悄酌酒醉醺,风过豸山松涛拔起滔天浪峰犹如洪水在自觉止沸的曲水宾客中引得心惊胆战,苏如召“啪”地立起折扇,震醒满地醉影。
“陆行倾,我赔你箭花当你的搭子。”
在座宾客无一侧目,暗中毫不意外地达成同步:完了,两刺头全到场。
莫致知没回看自告奋勇的少年,不顾礼数直接看向人在其中全然一副事不关己看热闹姿态的导火索付池风,惘然失语须臾,心道只有两字:妖精!
晨间惺忪日光顷刻盛大倾泄披洒少年身侧,殿内周围的斑斓薄光因闯入人间的飒姿神将氤氲漫延,四仰八叉的醉影感知逼近的人影抬步歪歪扭扭倒向杯盏内、石壁后,众人飘忽不定的目光最终跟随提弓走到殿前的潇洒少年缓缓定住脚步。
陆行倾拨开秦灿的箭花:“我只要我那枝。”
“你凭何确定你的箭射中殿君?”
射中橘子的花枝早被付池风处理掉了,秦灿一语破的让在场的人有了喘息之机。
“等等。”
见陆行倾动作抢先两步的秦灿正面对上他,小人得志道:“陆公子,陆教授,你不会来强的吧?”
冷笑的手直接过他肩膀惊散虚张声势的亮光伸向后面的付池风语调正经:“殿君别动,我要证明你是我的搭子。”
苏如召看着他的手指从付池风领间取出薄薄红影,他凑到眼前看了看,面向众人:“我们衾府别的不敢夸口,主上为玩乐定的规则是没有半点虚假,计数官亲自刻上的数字,同计数簿比对立见分晓。”
衾府讲的是手上功夫,绣娘栩栩如生的针线活堪称一技,能与之媲美的是雕刻师可在薄片上作图薄片不破,然后雕刻的门道越走越灵动修仙(邪门诡谲),刻到了花草果籽饭菜就没有不能雕的,有那就是技术不到家,付池风有幸见过数尺五谷长卷《上元夜游图》在九府开眼阁拍出万金高价,借圆镜朝米上细看如有活人也在打量看客,惊得付池风对五谷久久无法直视,哪怕它是一锅软糯生香的粥他也入不了口,炔翎台便天天变着手法骗他吃饭。衾府的雕刻师又分两类:实用和消遣。雕刻师穷其一生追求的便是让雕刻品供天下人瞻仰,能实现这件事的印机属相当于雕刻印刷模板。计数官手下的雕刻师在初出茅庐的试炼期,按照射箭人的要求在花瓣花枝刻上专属记号,早些年有雕刻师因手工了得被选中从此平步青云进入印机属任职的事例,每逢开宴雕刻师如逢大考卯足劲献技以求折桂。
只要人没喝懵皆听得明白,敢质疑他陆行倾的人就是在质疑苏如召的举措。
折扇如闲敲棋子又如把著击着桌案,要是兴致所至唱一曲付池风也能理解,只要别让他唱。众人闻声看过来,敢质疑陆行倾的苏如召不吃他“移祸”这套,迎上他的注视了了道:“不如让计数官连人带簿上来对证。”
在座的一时慌乱,有人失手打翻碗筷,俯身急着捡拾,瓷杯银箸脑门石壁相撞,曲水泛泛荡着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