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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主上带我到醉花楼?我不痛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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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幔外立足的男子影影绰绰打量床幔内翻书的男子。
烫金封皮一合,榻上的人堪堪抬眸,手指点着半侧空榻:“过来!”
他怎么能这般放肆!
苏如召提心吊胆掀帘,看着付池风玉肌生泽,青丝慵懒垂肩,心感宽慰,回想将他带回衾府之初,清瘦人形瑟缩一角,令人心疼,此刻搅人清静。苏如召轻手轻脚上榻,小心翼翼提了被面,侧颈正对付池风,中间错开一点距离。
“怎么过来了?”他低声询问,恐惊散一室春梦虚影。
“你不肯到我那儿,我只能到你这儿。”付池风可怜回道。
午后三刻,细雨濡湿宫道的青石板砖,马车将将离开,雨珠开始纠缠,发丝眼睫浸润模糊,渐近的靴底落地遒劲,前面一队人自红墙中间快步穿行,黑服近卫簇拥一袭鹰背褐,人影不似翠微洛神珠鲜目,远观威严不敢近玩。付池风愣是钻入明黄下面,莽撞得苏如召趔趄后退,苏如召迅速伸手揽住人,前襟是先凉后热,定神,鼻间舒缓轻叹,指骨端到付池风额间就是亲昵一敲。苏五经张手为簇撑伞,簇夺伞自行回了入怀殿,全然不顾付池风,担心皆是多余。
付池风自然跟入苏如召殿中,他沐了热浴,喝了姜汤,安躺一隅,看殿中人繁忙,腻腻睡至半夜,不想挪动地方。
外面大珠小珠泠泠坠人间,神来之手“轻拢慢捻抹复挑”[出自白居易《琵琶行》],境界大乱。
纱幔透着飘渺光绦,大手揽上付池风后背,轻轻地一勾,光绦起起落落,如执着的藕丝。
付池风触到苏如召背肌,苏如召当头清醒如遭雷击,眼前一下空荡。
“感觉如何?”付池风慢声问。
苏如召手足无措,如犯大错,他抬臂握住付池风的手指举到自己唇边呵暖,乖巧道:“冷。”
付池风冷眸,目光诚恳注视苏如召,不沾丝毫□□,正正经经,认认真真问他:“主上看着我,感觉如何?”
“你喝了酒?”苏如召胸腔震颤,魂魄横冲直撞。
付池风俯身朝他鼻尖缓缓呼吸,证明自己滴酒未沾。
“感觉如何?”付池风再问。
苏如召侧首,《万国谈》周围光尘浮掠,他避着付池风目光,耐心哄道:“我们先躺下,再慢慢谈。”
喧宾夺主的《万国谈》立时被遭冷落醋意大发的脚丫踹下榻,付池风端正苏如召面颊,不肯罢休:“主上先答,如何?”
[付池风,你好胆量!]
四周一片黑暗,模模糊糊,咬牙的声音清清楚楚地提醒付池风。付池风直觉先试探自己的呼吸,又探向苏如召颈脉,指腹触及他的心跳如擂鼓。
熨得温热生香的细发挠着苏如召的喉咙。
“池风,你……”苏如召头脑发懵,语气急促:“你别……”
“别什么?”
“别脱!”
拿腔拿调的尖锐回响,二人蓦地惊了魂。付池风停手,圆眸怔怔瞧着帘幔外的学舌贼鸟。
贼鸟继续接道:“池风,你别动。池风,拿手。”
婉约纱幔火上房梁三丈,猛掷出柄名贵折扇,正中目标,贼鸟功德圆满,未再发言,悻悻藏入暗室。
臂肘撑榻而起的苏如召自己尽显醉态,肌肤浮露一片红光,怒羞更加。
付池风手背贴着自己鼻端,嗤嗤发笑,眉眼侧弯,不似嘲弄,更像/情/趣/:“主上教它正直,教的是春光无限。”
手掌借势压上苏如召肩膀,付池风就像兴奋狩猎的孽子,亮出爪牙,膝盖摩擦被面。
天道好轮回。
“池风,你别乱动!!!”苏如召两手攥着付池风的肩膀,他端庄不复,一边朝床榻内侧推人。
付池风整个人翻身在榻,手脚完完整整束缚在锦衾中。苏如召端坐外侧,平复良久,他气而转身,面对面捏他腮颊问:“陆行倾又教了你什么?”
安排入醉花楼的是苏如召精挑、段墨白查了几遍没问题的正经人。
不正经的人,衾府挑不出几个。
“主上承诺再赏我根簪子。”付池风无辜委屈的眼睛眨了眨,回复苏如召“能信你吗”的神情:信我。
苏如召宽厚的掌心触摸他的心跳,严肃地问:“你想要吗?”
他想要吗?付池风忽觉焦躁。
长发铺满了枕,苏如召只将付池风揽到面前,问:“感觉如何?”
付池风不作声。
默了一会儿。
“苏如召。”付池风眼神狡黠明亮,下巴垫着苏如召胸口,苏如召一时心惊肉跳。
付池风开口:“你的鸟比你诚实。”
苏如召手掌用力将付池风脑门压在自己胸膛上,忍气吞声。而后,精光收敛,付池风眸沉如水,他不痛快就折腾苏如召,是报复,还是另有所图?付池风缩入锦衾,不想细究。苏如召纵容他也不是无条件付出,哪天把他推出去挡刀,他能感恩戴德?他何苦庸人自扰,小施惩戒折磨苏如召让自己畅快,付池风暗暗出气。
晨起曦光潜入床幔,吻着漆黑睫翼,睫翼一扇,瞳孔瞪大,付池风猛地一个仰卧起坐,抬脚踢捏他脚腕的手。
“疼不疼?”苏如召无心周旋,解了他的招问。
“拿手。”
脚腕上的手掌闻言生气地按下去,付池风全身颤栗。
苏如召沉声:“脚都肿成猪蹄了,还敢胡作非为。”
“猪蹄不就是跑的吗?”付池风强词夺理。
苏如召伸手拽付池风裤脚。
付池风压住苏如召的手:“昨夜当正人君子,主上敢白/日/宣/淫/吗?”
“夫人宽心,夫君没见过这么矜持的猪。”苏如召摩擦他裤腿,慢慢道:“想仔细看看,比开眼阁的宝物如何?”
“夫君文雅,不如看看猪打架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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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臾,殿内土拨鼠嚎叫咬得春时日色四分五裂。不知道付池风伤的是脚踝,近卫顾不得正直,趴着门窗的脸眉飞色舞。晴空万里,清冽鲜亮,庭中初绽如雪的木兰面若半夜的灯花。
付池风趴着苏如召的肩,揪紧他中衣领口,不管赵医官手指点哪儿,付池风就冲苏如召耳廓尖叫,帘幔还垂着,声细如薄刃,穿透力强势。
苏如召眸子下挑,恢复常态,他生猛捏住付池风小脸,问道:“出去几个时辰,就伤了。夫君是不是该为夫人建个护风局?”
护风局就算了,段墨白能让他俩出局。
付池风装也得装得像回事,他是因公负伤,好歹讨个奖金。
指下的人发出小兽般的隐忍呜咽,鼻间哼哼唧唧,苏如召先软了气势,他看明白付池风将他看得不轻不重,不清不楚,俯首点上付池风的唇,浅尝辄止,转而道:“赵医官辛苦了。”
“殿君脚踝要慢慢静养,下官再开几副活血化瘀的膏药贴一贴,几日将好。”
赵医官没敢看榻上人举动,耳力惊人的听到蜜语嗦嗦的声响,自行补充下去——就是小黑屋警告!赵医官老脸额角薄得冒汗,手指不知所措,白玉脚踝已被苏如召托回自己腿上。
“静养是个办法,醉花楼暂时交由碧鸾打理。”苏如召声线如常方正,就势要喊门上交头接耳的人影传信。
付池风下榻,踮着脚掌辩解:“走几步没问题,只要主上别让我跳一个。赵医官,是不是?”
盯着付池风脚趾怔神的赵医官神魂出窍,慌张抬眼撞上面无表情不近人情的苏如召。苏如召挪到榻边,帐钩锁纱幔,唇角抑着放纵的笑。赵医官惶恐叩首:“下官竭尽所能。”
廊下一阵慌乱,苏五经大步开门,照面的赵医官撑门免了他的搀扶,红着耳根蹒跚迈过门槛,脚软下阶,慌不择路差点绊倒在宫门口。警铃大作的苏五经垂眸夹着耳朵站到殿中,臂上漆盒夺目。
跳脚的付池风正要再细看看,苏如召披了件衫到他身上,脚趾蹭他“猪蹄”,不见外道:“夫君的鸟饿了,劳夫人先喂两口食儿。”
喂鸟?苏五经默默勒紧漆盒。
不多时,贼鸟看清楚来的人是它日日喊在舌尖的付池风,赏脸就着他掌心大快朵颐。付池风眼尖挑着漆盒,落入苏如召手中的正是醉花楼印制花字牌的金子,苏如召指腹抚摸金子图案,钉了付池风一眼。
付池风面红心跳,专心喂鸟。
苏如召半夜不得安稳,眼下阴沉,他闭目端坐马车正中。身侧的人窥窗打量街市日常景象,人不多,声不算闹,平平淡淡,更贴人心。
“池风!”苏如召喊住要下车的人。
付池风正色看过来。苏如召弯腰,手托付池风腰间松散的带子,全神贯注地打起结。
宫绦经苏如召的手,盘扣精细。付池风捧起苏如召面容,怔愣犹豫该如何动作,他眼神飘忽再解释:“可能适才碰着门,勾散了。”
苏如召不置可否:“是扇风流的门。”
近卫掀起车帘,醉花楼正面一排的门扇通敞,光华流溢,耀眼的步摇流苏款款行至车前,坠铃小辫紧跟三两步,转身询问自家主人,灯火灿烂下的男子远远同付池风对视一眼,眉目作书,径自踩着不蔓不枝的直梯信步上楼。
肩上搭着苏如召的手,付池风转脸漾笑,明亮盛景,荡起是夜的波澜云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