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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主上的秋风宴变成辩论赛?我身坠寒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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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宴歌舞起……
夜宴歌舞毕……
全场严肃寡言少语的座首宰辅秦仰先敬苏如召一盏酒,客套两句后开谈正事,苏如召无言叹息抬起眼眸似对身侧人委屈道:要钱的来啦。
“主上,明年各部开支明细已奏呈多日,不知主上作何打算?”秦仰白日一直没有露面,为此权衡利弊协调多时。
苏如召搁了酒杯,看着座下等收钱的各部官员,缓缓道:“我看过了,各部拟算奏请的拨款皆比今年高出许多,我还需择情考量。”
意思就是我有一大摊子事情要拿钱,再商量讲讲价。
宰辅大人原地站着向户部官首递了眼神,随即户部官首应声奏请:“主上,天气渐寒,年节将至,再过二三月就该要分发百姓各项生活用度补贴,实在等不得。”
衾府补贴分类明确,固定的两项是高温冰块补贴和用煤取暖补贴,另外节日还有米面猪羊肉鱼虾福利。付池风粗略估算补贴福利支出数字惊人。
底下其他官首坐不住,苏如召迅速出手制止刚拔起身的工部官首,让他先等会儿,他看着秦仰出主意:“就按户、农、工、商、法、格斗顺序将奏请款项开支当面上报,诸位大人细细盘算谨慎出言,我再作决定。”
两柱香后,汇报工作交流一圈得出两个结论:各部体谅主上紧衣缩食已经把奏请拨款降到最低,不能再少。拨款至少要比今年预算多一倍。
苏如召披裘而坐,看着婢女提起灯屏点上新烛,眼睫一扇,新来的灯光拨着苏如召的手指,舔舐指尖上的殷红酒液,醉得不成光形。
“陆教授,学府常办辩论会,若今日我也办一场,你觉得应出什么论题?”
“论如何分配财政支出。”陆行倾顺口答道。
到哪都离不开考申论啊。
轻叹落入苏如召的巡视范围,他漫不经心地抬手攥紧付池风冰凉的手指似是轻哄,付池风另一只手出奇地覆上他温热的手背,木雕般生硬的眉眼好似天暖回春回赠他猝不及防的生机,某种不知名的情绪瞬时在体内失控乱窜,险些爬上他面容喷薄而出,他慌忙压制惊诧地抽走手,弹指间后悔不已,尴尬地顶着高压瞄付池风一眼,刚刚的生机瞬时变作咬牙切齿的生气,没出声但隐约可闻指节正骨“咔嚓”响自行压制想出刀的手。
付池风暗骂苏如召没人性百八十回合,面对眼前靠写文章升官发财的各部官员心凉了半截。
这都是些什么人?考场上一支笔大杀四方满腹经纶步步是赢家走到官首高位的幸存者,苏如召让他们张口辩论!!!没半个时辰不到半夜这场秋风宴别想散场。
殿内门扇大开,光芒盛大照得人面通红,但付池风冷得僵硬麻木,又冻又饿,他要是石雕随他们辩到明年。苏如召捂得人气十足的手自己上门,却之不恭,付池风刚感知到热度他又自高自大要回去,禁不住阵阵冷颤的付池风只觉他可恨至极,再来百八十回合问候苏如召,出乎意料他热腾腾的猪蹄手又敲锣打鼓地提礼回来拜访,付池风快速低眼一看,三十尺寒冻顷刻消融,长袖一遮,双手揣进毛绒绒的暖手套安心当一尊石雕。
苏如召微不足道的举动猝不及防落入看向他们的陆行倾眼底,某种不知名的情绪瞬时将他变作冰雕,然后他直接大手拿起酒壶猛灌自酌。
高光中心的四人一时进入氛围融洽但气压超低的怪圈,正面相对的秦灿原本不想跟陆行倾接触,两人眼神偶然对接立时错开只当没看见,全程不再交流。但对面怎么回事?他转眼看见陆行倾视线瞥向上座,面部神情画油彩就能喳喳叫然后打算溺死在酒里,他正要看过去,底下自由辩论的各部最佳辩手为了明年富裕拍案互相攻诘。
农经属官首忍无可忍先对专注基础设施建设的工部发难:“你们工部年年修路造桥疏通水渠,拨款一年还比一年多,修的路当年就断了?造的桥当年就塌了?水渠当年就……有可能防护不当年年维修,但这不是你们胡口要价的借口。”
问题相当尖锐,不但质疑工部的完工质量,还质疑了工部人员的人品。
按理农经属是工部建设的直接受益者,突然反向攻击,在座众人看不明白但是可以跟风,纷纷下场质问,工部官首坐得端正不委屈不卖惨关键时刻不忍气吞声道:“维护只是小部分,之前呈报主上批准的修建计划一直积压在工部,工部每年挑出几件迫在眉睫的先实施修缮,往年遇到其他部有重大事件,只能缩减经费向后一拖再拖,诸位大人心中应该有数,若实在记不清,我这里有每年因哪部何事未能按时完成主上要求事项的详细记录,现在就可供主上亲自查验、各部审核。我倒想问问,农经属明年翻倍的款项具体用在何处?”
“主上,农经属定时发放补贴鼓励百姓种植高产作物,同时每年择优引入别府外域的特色产物平衡市价,若能形成规模种植,日后能不受别府挟制免去对方漫天开价的优势。至于选择何种产物,农经属各司慎重调查数年、探讨数月,拟订有望引入后改善衾府民间作物比例的产物名录,臣敢担保其中流程没有暗中操作可能。农经属同样可以提供详情,恳请主上亲阅。”
一刻钟不到,需要苏如召亲自查阅的陈年旧账积压到房顶,摇摇晃晃即将如山倒的文案就要砸得他苏如召魂飞天外,猛然起身的男子冷不防挨了惊弓之鸟苏如召的刀,愣愣站着没发出声响。
“水利坊也要我亲自查看?”
男子抬眸明亮坚定道:“主上莫怪,水利坊有没有那种玩意只有官首大人知道,但我没见过。”
苏如召一下子得到宽慰,水利坊官首宁肯在他面前将账簿念十遍再倒背如流,也不会等他慢吞吞翻开慢吞吞看完慢吞吞回复,重要的是这位官首怕苏如召弄脏弄乱弄丢他的心血,苏如召硬要都要不出来,等同于没有。
水利坊副首觉得与其等别人指名道姓解释,不如他自己言明:“主上,水利坊明年着重开通百姓饮用水道,水源的保障是重中之重。在座大人喝的酒若没有好水相兑,也不会如此甘甜醇厚。”
“举例恰当,很有道理。”
不知道苏如召是不是跟自己想到一起,付池风臂膀颤抖强忍笑意,思绪跳转到水利坊官首面见苏如召的场景。
*****
莫致知隔壁请假的水利坊官首殷细,付池风看他第一眼是高冷面瘫贵公子。
书房内,未时日光挑弄着苏如召的根根发丝,苏如召乖巧坐在软垫上如耐心等老师上课的学生目不转睛看门外攀缘藤蔓斑驳,斑驳被急步闯入的人影惊得遁逃,进门的殷细初看吃惊再看明了然后轻车熟路坐下,朝中间铺开奏章为苏如召讲解水利坊明年安排。
殷细将元月到腊月的计划一股脑倒给苏如召,只要苏如召蹙一下眉,他再来来回回讲解几遍,似背书一遍遍重复强调等着其义自见,苏如召是否见义不能判断,两耳不闻水利工程的门外汉付池风被两个时辰的科普灌输得倒背如流。付池风旁观水利坊官首看苏如召的神情能开出一副联,上联:笨鸟先飞否?下联:熟能生巧否?横批:多讲几遍。
“百姓饮水问题之大,我为您打个通俗比方您马上能明白。”殷细抬首打量书房古色古香的摆设,精密机巧的西洋物件,最后他定神手指殿内人道:“主上看他。”
苏如召转过身看着付池风,犹如两个突然被点名提问的学生四目相瞪,就是不知道答案。
老师循循善诱。
“上水如同殿君,温润细腻。”两个时辰内牵连贯通衾府乃至九府水系的手指以日光作笔,将两人目光带向雕纹门窗外面一列挺直背影,雕纹落在地面糊作一团阴影,再看不出精细刀工,殷细语气由柔转刚:“下水如同近卫,粗糙生硬。若主上您是百姓会饮哪个?”
比喻过于生猛,侧脸垂首的苏如召闭眸竭力不去细想手指急急点着地上折子道:“殷大人所言有理,我再加万金,由殷大人全权调用,水利坊照章行事吧。”
苏如召看着水利坊官首露出如水静态的面容,顾不上尊师重道的恭敬,示意他拿钱快走,带上他不合适的比喻离开自己的视线。
门边高凳水仙摇摇,付池风将殷细送出门,陡变的气氛不言而喻,近卫皆是磨刀霍霍向着不为逼视所动摇的水利坊官首脖颈,他们小心提防满口圣贤的文官造谣生事,没想到八竿子打不着的理工官员让他们无端遭到主上嫌弃。
*****
苏如召藏在裘下的手臂伸到桌沿悄声点着指尖,引窃笑的人俯过来身体凑近认真听,眨眼后付池风怒目圆瞠,险些没绷住面部表情生出狰狞惨相,混蛋苏如召抽风发作狠掐他手臂如兽嘴尖牙险些咬掉他的肌骨,咬紧牙关嘴角不由抽搐的付池风扒开对方瞬间变脸又想讨好的手,气鼓鼓退回原地。
“主上,我是理法司记录官,有一事不明白,请格斗门解答。四海升平,格斗门身为武官将领的擢选场为何要如此大的款项?”
“你们理法司的屁股都没坐正,有何资格质问格斗门?”
格斗门属于衾府兵营,历来衾府近卫皆挑自格斗门,理法司下设各属官员不乏格斗门遴选出的优异学生。
理法司记录官面对格斗门的武官徐徐道:“大人勿恼,辩论讲的是有理有据,我们慢慢辩。衾府产业主张绣娘雕刻师的精湛技艺为优势,印布制衣非别府可比,其中心血不在朝夕。偏偏有人盗取衾府的制衣样式印纹图案甚至打着衾府旗号大肆贩卖获取暴利,久而久之成了弊病,衾府不得不出手。理法司眼下向主上奏请款项可当作主上先存在理法司,日后等讨回被各府盗用的样版使用钱,归还主上的只增不减。”
坐等收钱的苏如召喝了一口冷酒,清醒回道:“我记下了,你若不还,我就躺在你们理法司不走。”
“格斗门一直由主上监管,为主上各部挑选武官。主上想要扩充格斗门学生,淘汰老旧兵器,因此才多了这笔支出,主上明鉴。”格斗门官首见状急证清白。
苏如召抬手下压让他坐。
须臾,工部官首的眼眸看着秋风宴的座次忽地亮了亮,厉声问道:“陆大人,我记得半月前商贸属上呈奏报,今年盈余远超上年,各部也是照着您的奏报拟订明年支出事宜,怎么到用钱的时候反倒没有,难道陆大人的账本掺着水分?”
陆行倾看向秦宰辅身边的人,衾府商贸属由财政司掌管,若有问题要问责,自是由财政司官首问,工部官首也是昏了明显在僭越职权。陆孟无奈笑了笑反问:“就算我的账本全是水分,绫罗阁的账本难道也全是水分?”
秋风宴大殿的亮光瞬时安静,蹑手蹑脚藏进角落灯屏后,秦宰辅对面的绫罗阁首席闻瞻自顾自倒酒没回答,财政司官首等不了仗义回道:“主上,商贸属、绫罗阁的盈利以及各部上交税款,臣皆派人比对,同账本没有出入,财政司一分不少入了库。”
苏如召坦荡地瞧着他满脸冷汗,如天神降临让他解脱:“我替你作证,一分不少。”
宴上众人面面相觑,那么大笔钱入了衾府的库,谁能不问自行动用?
目光不由看向上位的苏如召急忙装作散步走到同僚脸上停留,没人敢追问,也没人敢再提。
一手掌忽地拍案,压抑半日的愤懑借着酒劲发泄:“主上置办点自己的东西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