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盖如他》再暖

13、主上赏赐的合卺酒主上先喝？我结义。

　　闻察秋一盏茶后垂首看到付池风耐心等她开锁的眼眸。她心虚一下不再执着开锁，抱着铁链边荡秋千边谈判：“殿君，要不你来。”

　　隐隐听到下面“登徒子”的低笑。

　　“闻大小姐愿意让我先开？”付池风问。

　　“愿意，但我让你这个机会就要先看赏赐，若是我看中的你不能跟我抢。你不同意，我一直待在这儿，谁也拿不走。”闻察秋对付池风观感不错，但是苏如召能不能靠得住没人敢保证，付池风不是做一百五十件衣裳就能哄住的人。

　　“主上让我把赏赐带回去。即使我想给你，也要主上拍案。”

　　兄妹俩折腾人的本事不相上下。

　　“行，我同你到殿前请赐。”

　　双方约定契成。付池风悬在高空看向底下的陆行倾，眉眼还是一如既往的锋利，他没来由地想在这人的剑锋坠上毛绒绒的饰物。

　　付池风视线回到面前的鲁公锁，他看闻察秋开锁端详良久，该试的机关对方全替他试过。

　　手中的木盒翻转探索，思绪随着感觉猛地倾泻入寝殿，托在手上的金盒雕花精巧，外壳插着一根发条，付池风盯了它几天，手指缓缓覆到发条上用力旋转，金盒像条咸鱼一样无动于衷，他堪堪放下被人猛地从背后阻止，苏如召睡意渐浓地搭着付池风的肩膀，懒懒道：“夫人啊，顺序很重要，你要先打开它，再摇它。”

　　付池风冷冷瞥着他一副自己占理最大的委屈模样：“我摇它不就是为了打开它吗？”

　　“是。”苏如召捏住他的下巴看向手里的金盒，缓缓解释：“但是盒子上还有很多机关，最明显的那个反而不是答案，它是解出答案的奖励。”

　　他执着付池风的手按压转动盒子外壳的部件，片刻看人下菜碟的盒子应声开启，富丽堂皇的盒子里装的竟是一架小巧质朴的木质西洋琴，缓缓摇动发条，音调按照设定的曲谱弹拨灯影下蛰伏的骚动。

　　“奖励好不好？”

　　苏如召骤然发问，顿时清醒的付池风睨视等他下文，眼眸忽转计上心间，付池风抢先回道：“我帮主上摇一晚上，好不好，主上明天就知道了。”西洋琴盒次日便从苏如召的寝室消失无踪。

　　看着付池风蓦地自顾自笑，闻察秋问：“你找到开锁机关了？”

　　“闻大小姐稍等。”付池风摸索鲁公锁的暗格榫接，挤压转动，不到半柱香工夫，木盒开启底下一面。

　　闻察秋惊讶不确定道：“我看见赏赐了，好像……也是条绸带。”

　　木盒内卷着朱红绸带。付池风探手没有找到绸带边缘，继续拆解木盒表面可移动的部件，手摇发条隐藏在付池风正对一侧，他抬手缓缓摇动，木盒内的转轴缓缓动了，缠绕的绸带缓缓向下一字一字展示在比试者眼前，只有十个大字：

　　主上赏赐你们一壶合卺酒。

　　方才要夺赏赐的比试者看完沉默转身快速下楼，再不想多看自己的搭档一眼。陆行倾眼中晃过不明意味地思索，全程比试保持震惊状态的秦灿又延长了震惊的状态，绸带一动，闻察秋慌忙攥紧它仰脸道：“我要这个，你不能跟我抢。”

　　原本手忙脚乱回收的付池风随即当作无事发生放了回去。

　　他要这个做什么？跟饕餮拜堂吗？他养不起！

　　“我帮你取出来。”木盒的发条摇到最后，绸带如卡住般就是扯不下去，付池风试着双手去拽绸带然后潇洒跳到地面，卡住的绸带倏忽弹出声响，整只沉重木盒顺势下落，严丝合缝嵌入五层地面的开口。

　　渐渐沉寂的斑驳忽如惊起的鸥鹭扑了两人满身光芒，一道人影径直坠入湖中，瞳孔骤亮的少年紧跟着要跳。

　　“洞口太小，你很可能会砸到他。”陆行倾及时止住他的鲁莽，转身疾步下楼。

　　湖心亭外又一道人影落入湖中，两人顾不得矜持端庄，翻身越过三层栏杆跳到地面，刚从木亭水下游到外面的付池风把脑袋露上来喘了口气，闻察秋悄然游到他身边紧紧攥着他的手臂：“你不能跟我抢！”

　　知道知道知道，付池风将在水下卷好的绸带奉上，身体不由他做主地被提起，陆行倾打横抱走。

　　“闻小姐看过后还请同我一道去见主上。”既然有人愿意受累不用他动手动脚，付池风只能动动嘴皮。

　　秦灿持续震惊，草稿都打好了，再誊抄一遍总不能错，他依样画葫芦提起水中的搭档打横抱走。但画风清奇——

　　“你踩到我的赏赐了，看好你的脚。”

　　“我的脚跟我也不熟，要不你自己走。”

　　闻察秋将绸带缠到他脖子上缠了很多圈，受了半日光照恩赐的湖水温热，贴着脖间皮肤消去半身疲惫。秦贯远在赏景楼看到全身上下只有脖子裹得密不透风的秦灿，心内悲叹茫然，他主子的脑回路在炔翎台后就有点不通畅，火速派人找豸山随行的太医看他主子的脑筋还能不能站起来。

　　小篆居内，竹门“吱呀”一声弹开“砰砰”撞击再次弹回来回作响，门前信步小雀闻声仓惶疾飞，气鼓鼓落在屋檐上看情况。陆行倾将不哭不闹不上吊的付池风摆到床榻上，一面吩咐簇备下热水姜汤，一面帮他脱靴脱袜，还要解衣宽……手上动作顿住，脑门上的目光不似午日温暖，似一把把正在打磨的泠泠刀刃，打量他的薄弱部位看他的行径论功行罚再下刀。

　　付池风静静看着他，抬脚试了试他的衣袖道：“陆教授衣裳都湿了。”

　　快走不送，方便我宽衣解带驱寒保暖。陆行倾理解力惊人：“殿君是想约我共浴，我……”标点符号用得付池风眼大如铃，“思之若狂。但这青天白日，我脸薄。”

　　“好，你不用狂，出门不谢。”

　　陆行倾抓着他的脚塞进被里，身子一仰半靠在床榻另一侧：“我要看着殿君喝完姜汤再出门不谢，若殿君病了伤了，我如何向主上交代？”

　　端着两碗姜汤的簇急忙接上这个引子，付池风的唇迅速贴到碗沿忽地停顿片刻，腾腾热气氤氲面容，他缓缓抬眸问：“陆教授不喝吗？”

　　付池风可能不知道，他动心机的时候眼眸格外明亮生气，面对这双满含期待的眼睛殷切注视，陆行倾不扫他意顺势端起碗，兴趣高涨地凑到嘴边，姜汤就要入口触到舌尖忽抬眸问：“我闻言主上亲自喂殿君，若殿君不嫌弃，主上怎样我怎样？”

　　碗沿满脸嫌弃地相碰，不等陆行倾出手，付池风仰面痛快喝了下去，将空碗挑衅地放到托盘上，空碗在托盘上无支点的醉步两三圈沉寂，见状陆行倾只得硬陪他喝一碗，随后将空碗贴着沉寂的碗。

　　“殿君不着急，我们还有主上的赏赐要喝。”

　　付池风默认又泼他一碗冷气：“陆教授的记性不如传闻精彩，主上的赏赐是闻察秋的。”

　　鹊鸟胆大入室，啄着浮动日影自娱自乐，陆行倾抬腿下榻，背对门外盛光道：“两人搭档，何时让殿君自己作主的道理。”

　　背信弃义陆行倾，他怎么混上的学府教授？！！！

　　曲水流觞台近了尾声，付池风一入内，众人目光均奇异地看着迟到的他，同闻察秋交谈的陆行倾表情自然很欠扁，自然双方通了气摊了牌，座上苏如召以手撑额闭眸小憩。

　　他快步走过去，眼下只有苏如召身边反而能有他容身的破伞。苕荣日色乱入坐等开场，竹帘猛被掀起又猛被抛下，快步追上付池风的女子郑重抓紧他的双手。

　　“闻大小姐，我真不要它。”

　　“只要你咬定不松口，我愿退让一步。”手上的力道松了。

　　付池风怔愣不解，退一步到哪儿？闻声抬眸的苏如召看着两人龃龉，就看着，他气闷自己的殿内人替他玩了半晌竟没有愧疚不安，还在当面拉拉扯扯，就算是他娘家人看着也不顺眼。

　　付池风不安，他没有直面苏如召，目光曲线搭到对面跟胡弹高速交流，最后答案是：你放心，主上不会放过你。

　　“拿到赏赐了？”苏如召侧脸看着他装的明君款款问。

　　“主上。”闻察秋仗义上前。

　　苏如召等他俩开唱，随和接道：“只是私宴，察秋不用拘礼。”

　　等苏如召让她放肆的闻察秋当即改口举起手中绸带放肆：“表哥，我不要酒，我只要它。你把酒赏给他们，我们四手四脚同意。”

　　“我赏的是鸩酒吗？你拿条绸带是要绑夫婿回家了。”

　　莫名其妙双手双脚被拿去保证的秦灿只觉手脚开始酸疼，闻察秋急着等苏如召保证：“明文字据，日后表哥要亲赐合卺酒，行不行？”

　　“行。你们商量好了，我一壶酒能成全两边，今年的秋风宴又添新气象。”苏如召不计前嫌转向陆行倾，关怀问：“陆教授要怎么喝？”

　　“登徒子”陆行倾蹬鼻子上脸回道：“合卺酒自然有合卺酒的喝法。”

　　端酒壶的婢女被苏如召招到面前，苏如召抬首狠狠捏了付池风的脸一眼，然后示意他倒酒。

　　付池风倒了一杯，先奉到苏如召手中，东倒西歪的众人顿时坐直凑近看惊诧心道：这是直接拜高堂了？付池风顺着他刚刚领悟的意思道：“主上在上，理应受第一杯酒。”

　　接酒的人不客气一饮而尽，让胡弹替两人倒酒。付池风的手中酒虽然不是一次性的鸩酒，也不是随随便便喝的酒，原地注视付池风的陆行倾先看清楚他会不会趁机出刀，等他走过来是不可能了，陆行倾就自己铁直地过去了，酒杯即将碰上的瞬间插进来另一只酒杯。

　　“我也要喝。”秦灿完完全全一副我不懂我也想尝尝的无辜，怒瞪愣着没动作的胡弹：“倒上啊！”

　　胡弹弱小无助地受到了震撼，三个人的交杯酒已经够挤了，他先感叹苏五经的强大心脏不愧是当大哥替主上看墙的男人，才面无表情地倒酒。

　　端酒的秦灿满脸稚气仍看得出郑重其事跟付池风碰了杯沿，又快速碰了陆行倾的杯沿，仰首饮尽。

　　“秦公子不觉得缺了点什么？”陆行倾悠悠地问。

　　“什么？”

　　“一张桌案，一把刀，再对天磕三个头。”

　　秦灿眨着喝酒上劲的眼睛，揽着陆行倾的肩膀诚恳道：“现在就拜啊！”

　　置身事外的付池风抬手将酒饮尽，酒杯随手扔到桌案上，转身走回苏如召身边。

　　四面八方的日色涌入曲水高台，就在付池风的背影周围泼了一幅浓墨水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