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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主上不信我?我跟他be了,我自愿跟主上走遍九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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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自城门疾驰过街,堪堪停在临梓街首的院宅门前,管家急忙上前接过信,只听马上人道:“大人半月后方回,再三交代让夫人和少爷照信上所言行事,不可耽搁。”
管家略一沉思,道:“少爷外出押货还要过几日,待夫人归家我便回禀。可是又卑谷出了什么事?”
“这两日将有贵人至此,若错过再无纠正的机会,请夫人务必见到此人。”
送信人言罢,纵马出城。管家注视着远山浓云怔愣良久,转身忽听背后道:“先生,能否劳烦通禀主人一声。”
管家看着眼前藏青色披风玉立于阶下行礼的人,转而从袖间拿出拜帖交给他。
拜帖塑封红纸镶金面,未曾题字。管家掂量拜帖,复打量回人,那公子始终不曾正面看他,作奴颜婢膝态,管家的视线定在这人发间同他身份完全不相配的簪子上。簪府鱼氏掌九府饰物,昔年曾为炔翎台打造过几支贵重非常的簪,他们这等下人自是无缘得见,但近在咫尺的这支簪看着不似簪府现任两代家主的手笔,簪身自有藏不住的锋芒,难得一见,偏偏在这样的人身上又有说不出的奇遇。管家顿觉手中拜帖有了重量,几步下阶问道:“公子不妨直说找的是哪位家主,我好禀报。”
门前的人忽地下阶看着马车缓缓驶近,对管家确认:“是夫人和少夫人。”
眼前的公子浑身一僵,猛地转向马车,似是想看清什么,最后无奈回神:“敢问这位少夫人可是鱼为池的夫人?”
“正是,公子——”
管家语顿,皆道名器有灵,自配美人,单单侧脸眉眼不可捉摸的微蹙便叫人觉得让这般人物伤怀就是天道不公。忽然后知后觉刚才所思所想的管家只感惊骇,不等他接上前言,手中的拜帖被收了回去,对方淡淡两语:“抱歉,我找错人了。我找的是未曾成亲的鱼为池。”
执拜帖的人转身离去,紧随其左右的女子似不甘又似不舍地看着逐近的马车踟蹰片刻,快步跟上主人一道走远。
“少主不见见他再决定吗?”女子几番瞧着前面人的神色觉得此刻不提日后恐再无此等转寰的机会。
被问的人断然取下簪子,藏于袖间的手攥紧道:“我自会向太宰禀明。”
马车行至门口,少夫人掀帘而出,见管家神色匆匆,问道:“发生何事?”
藏青色的风摆如暗夜前的恍惚绮梦转瞬消失无踪,管家压下心中疑惑,九府内的豪富名流不乏在簪府定做讨好人的饰物,常有慕名来的受赠人打听一二旧事,若不是他……他并无不同。
管家将信奉上:“大人加急送回的书信,请夫人过目。”
鲁方册张开信纸,置于桌上,茶沿抵至唇边未饮一口,手不自觉地抖将茶盏摔地,鲁方册猛地起身又细细看过信上内容,对门外喝道:“速关城门,增派人手仔细盘查闲杂人等,三日内进出城的一律不准放行。”
门外的侍卫面面相觑,几人领命先行赶至城门,剩下的人等着下文。
“母亲,是何要紧的人?”
鲁方册对上少夫人沈墨规探询的目光,激烈多变的眼神忽而镇定,竟有些大梦初醒的失落惶恐,然后毅然做出选择。她缓缓折起信纸,齿间露出讳莫如深的名字:“付池风,明日前务必找到此人带来见我,不得声张。”
能让簪府夫人于人前乱了方寸,付池风定非“闲杂人等”这般简单,沈墨规嫁入簪府一年,不曾见这位出身器府的夫人情绪的些微波澜,对鱼氏父子对自己对下人皆以气度服人。思及刚刚两人的四目相对,沈墨规悄然觉出沉水下的旋流汹涌,不自觉看向鲁方册收起来的信纸,其上所写当是簪府内隐不能为外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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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风,出了眼前这道门,你就是我的人了。”
苏如召扇柄磕着车窗自二人上车起目光便牢牢定在那人身上,藏青色确实不适合年轻人单薄的骨架,眼看新年春始,做几套颜色鲜亮的外衣总是不可少的,好歹是他从七府老贼手里夺来的人,越看越合心,不捧一捧怎能畅快。
折扇一顿,指向牢牢盯着他怒目圆瞪的女子,道:“你的主子都是我的人,你又有什么不满,如此直视上君,莫不是对我动了心思。到外面去!”
确实是动了想杀他的心思,舞乐府没能去成,簪府没能留下,现在还要面对满脑子猪狗不如的东西,女子愤然下车。
付池风罕见地打量着人,一双眸子虚晃转向窗外,无语。苏如召将折扇重重扔在地上,单手掐着付池风的脖子扳正他的脸看向自己:“今日我们把话挑明了,我允你到簪府,是你自己没想留下。你跟了我,若日后见到鱼为池,就别再想生出别的心思,惹我不快。”
“他既已成婚,便不会做出主上所言的下作行径。九府亲证,只有主上怜悯愿意带我回衾府,我哪也去不成,自当为主上竭尽所能。”
言谈间,少年的眉目慢慢染上薄薄丹红,隐约见着氤氲水光覆上清亮的双眸,苏如召心下怆然,学府的老古板诚不欺他,若将这人带去圣贤修学之地,还有几人能专心学业。
手上力道骤松,苏如召叹息拭去他眼角泪痕,宽解道:“你也不必为此难过,簪府鱼氏可能是你安身立命之地,却不是护你周全之所。”
簪府不是,衾府能吗?
苏如召缓缓拉开两人距离,车内忽听到外衫撕裂声,付池风一侧外衣被对方扯了半边搭在胳膊上,对方看着他将地上折扇掷出车外,猛掀开车帘道:“官爷,莫怪,我家内人嫌我笨手笨脚,让官爷见笑了。”
被折扇砸中的城门官吏正要发作,见车内人背对的侧身发髻凌乱,一手按紧衣衫,还想细看,苏如召就蹲在官吏的视线前方,道:“官爷尽管问在下。”
“把脸转过来。”官吏上手拨开碍眼的人,发现对方岿然不动,周围的官吏见这边动静异常,纷纷握上佩刀。
苏如召面对众人笑道:“还不帮夫人整理!”
车旁的女子看到他撑着车架的一只手让出的空间迅速钻入马车。
官吏瞧着簿上新记的名字:苏淬于。又把簿子扔了回去,道:“他的也要,让他自己写。”
外面的人一面转身如鱼得水看着“夫人”一面胡说八道:“我家内人名邵生,我就说这名字不好,少生少生,不妨多生。官爷评评理,内人一生气就踹我,我何错之有。”
簿子应声飞出,苏如召闪躲及时,没砸在他那一张跑马的嘴上,那不重的簿子力道适当地撞向官吏怀里。官吏盯着拿簿子的手觉得哪里不对,抬眼就看到“夫人”之容,满面愤恨地想将夫君踹下马车。夫人压抑许久的喉间猛咳,嘴间霎时含血,苏如召惊道:“夫人切莫动气,都是为夫的不对。官爷可否放行,我家内人有病在身,正遍寻名医。”
官吏瞧着苏如召片刻一时不知如何启齿,这禽兽不如的东西,夫人病成这样,还……他最后一眼看向车里的人,真是看一眼少一眼,于是挥了挥手中簿子,烦躁道:“走吧走吧。”
马车徐徐驶出城门,身后一片嘈杂,只听得:“府上有令,速关城门,三日内任何人不得进出。”
苏如召捏着那人的下巴,指腹摩挲抹去他唇边血痕,道:“是我误会你了,为了离开簪府,这么狠的手段都给自己用上了。”
“主上算无遗漏,知簪府已无我容身之地,仍成全我的妄想。我只能以命相报,表明心志。”付池风止不住地连咳数声。
簿上的假身份似是在嘲讽簪府鱼氏,任人鱼肉还自不量力。苏如召入手的要么是没有感情的物件要么是等同没有感情的物件。
“我以为,炔翎台出来的人,死也不会当别人的妾。你的命养得仔细点,我可是同那帮老贼保证,带你回去暖床。当不成少夫人,跟我也委屈不了你,若是你没到衾府先折在半路,我岂不要受天大的委屈。”
付池风忽笑:“主上字字珠玑,一言九鼎。”
字字珠玑?苏如召没被自己感动到,赠言的人失了血气先惨淡地倒在他肩上。
传机府,太宰阁上。
“老师,活水不就沉鱼。”青年看着簪府传回的暗哨消息,如释重负道:“学生不懂,老师为何不事先告知本生实情,他若知鱼为池已娶,定不会再去簪府,反让衾府生疑。”
长者沉默须臾,问:“簪府反悔了?”
“本生只在鱼府门外遥遥见过两位夫人。根据簪府的反常举动,似是想留住人,但……想来鱼府也不能当真照约定行事,仅为一纸婚书舍弃旧妇令天下人唾弃,与学府生出嫌隙,于本生也无益。既早有此意,那日鱼为池来问,我等从中点拨拖延婚期未尝不可。”
当初学府欲同簪府联姻,鱼为池曾登门问过一人去向,传机府存档与世间传闻无差。
“他问的是谁?是婚书上的人还是炔翎台的人?学府为何明知他有婚约一言不发任他寻毫不相干的人?其它六府又是何种立场?你当真觉得现今九府如表面这般太平无事?”
太宰倾其毕生在传机府,神情复杂地看着自己亲手培养起来的人,言辞锋利,忽然就有了疲惫之态。
青年惶恐叩首:“学生一时愚钝,请老师原谅。传机府万不敢轻怠少主之事。”
“离开又卑谷,本生先保住命再论其他。这力求安稳批的命格算是废了,老夫仁至义尽,他就不是安稳隐世的命。起来再想想,后面怕是再也没有这样的闲适之机。”
太宰阁的木阶回响,青年看着信匣里的簪与帖,果断收起走进太宰阁的暗室,物归原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