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五颗果子抢破头》鱼里江

49、第 49 章

　　此刻成为所有人的焦点显然不是好事，段醉书猜不透白藏的意图，也没打算猜。
　　他捡起被招风耳掉在地上的蓝皮秘籍，拍了拍上面的灰尘，道：“只是正好看破了一点东西。”

　　白藏笑了笑，“是么，可否说出来，我们大家一起参谋参谋。”

　　“本来也没打算瞒着。”段醉书道，“这本秘籍里后两句话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前两条法则却是互相违背的。第一条：在谷底，不可能存在两个我。
　　换言之，想要出去，成年的我和小时候的我只能在天囚谷存在一个，自己不想死，就必须杀了小时候的自己。这也是为何刚才招风耳突然暴怒杀人，他不是疯了，只是觉得自己参破了真机。他确实因此获得了天裂的机会，但他忽略了第二条——
　　幼时之我即未来之我。
　　我想这条的意思是，小时候的你是怎么样的，长大后的你也是怎样。那么，小时候的你如果被杀死了，长大后的你又怎么可能还活着？所以，招风耳在踏出天裂口子的下一步便是死亡。
　　这两条法则相互违背，根本不可能达成出去的条件。”

　　场面沉寂一瞬。
　　有的人没听懂，但不妨碍他们哭；有的人听懂了，却只有更绝望的神色挂在脸上。

　　白银玉拧着眉头，“按你的说法，我们这些没有小时候出现的人是怎么回事？是否也遵从这四条法则？”

　　段醉书摇头，“未有定论。”
　　他想了想，补充一句：“虽然没有自己小时候，但遇上你亲近之人的幼年也需要格外注意。”

　　白银玉眼底闪过一丝怔愣，片刻后重新扮演上平日的笑意模样，“可惜，也没有遇到过。”

　　戚一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那怎么办，我们就只能等死吗？”

　　段醉书：“办法也有。”

　　这句话点亮了所有人的眼睛。

　　段醉书：“第四句写着镇子上有救世主，但未说这救世主是人还是物，我们可以找一找，或许他就是突破一切的关键。”

　　白藏若有所思。

　　有人抱怨：“说得轻巧，这渔水镇这么大，我们一点关于这救世主的线索也没有，拿什么找？”

　　段醉书沉默须臾，“如果只是想‘自己’活着，也还有第二个办法。”

　　众人面面相觑，“什么意思？”

　　段醉书道：“杀了现在的自己。这样小时候的你就同时满足第一个条件和第二个条件。”

　　个别人怒吼：“你在说什么屁话？！小时候的我算个屁的我。”

　　这个提议招来了大规模的抵制。

　　“我也知道这个办法很荒唐。”段醉书叹息一声，“但我只负责说出我的看法，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别的。”

　　“我倒是还有第三个办法。”白藏温柔出声，“这个办法能保证大家都活着，只是会活得委屈一些，只能永远留在天囚谷。”

　　如果一开始有人说“为了活着必须永远呆在天囚谷”，肯定会引来许多人的不满。但有了段醉书“杀自己”的提议之后，这一点似乎变得没那么难以接受。更何况天囚谷有个渔水镇，吃穿用度也不是问题。

　　段醉书脸色骤变，“白宫主，这第三个办法不可行！”

　　“看来段公子早就想到了这第三个办法，那为什么不说呢？”白藏道，“诸位，我说的这个办法就是——杀了每个人的爹娘和小时候的自己，将整个渔水镇乃至天囚谷变成我们生活的地方。”

　　此话如同平地惊雷，和段醉书的“杀自己”提议震惊程度不相上下。
　　杀小时候的自己就算了，杀父母却……

　　“白宫主，”天狼帮帮主面露难色，“这杀了幼年的自己还能下得去手，杀自己的爹娘，这……怕是有失妥当吧。”

　　“你刚才也看见了，杀了小孩之后，父母会变成穷凶极恶的怪物。你不趁早杀了他们，他们就会反过来杀了你。”白藏意味深长，“你是想活，还是想死？”

　　“我自然是想活，可是……”天狼帮帮主欲言又止。
　　不止他一个，在场所有人都有这样的困惑和犹豫。

　　白藏：“诸位，眼下我们经历的一切不过是万骨窟的魔尊下的障眼法，所有的东西都是假象，杀了假象不代表你就是不孝不义之人，百年之后更不必下无间地狱。”

　　这句话可真是戳人心肺，直接打破了大家的顾虑。手段很辣、行事果断，看她温润慈祥的面孔久了，段醉书都快忘了，白藏可是有着“鬼美人”称号的长凤宫宫主。

　　但眼前的局势对段醉书极为不利：屠尽全村，小寻澈必定也会成为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成年的寻澈还没有找到，决不能让小时候的寻澈跟着出事。

　　就在此时，白藏身后响起白银玉的声音，“宫主，这里面的东西并非都是假象。”
　　她顿了顿，“六界之中，魔尊向来与天帝比肩，具有活死人、肉白骨的能力。小孩可能是假的，但父母被魔尊从土里挖出来再复活，丢进和现在的我们同一个密闭空间中并非不可能。这种空间幻术您知道的，长凤宫也可以做到。”

　　戚一鹌没听懂：“弯弯绕绕的，到底什么意思？”

　　白银玉：“意思就是，现在出现的爹娘，有可能都是真的。你杀了他们，便是真正的弑父弑母之罪。”

　　被白藏打消的疑虑又被重新唤醒，谁都知道红娘子是白藏的心腹，她说的话又怎么会有假。

　　白藏看了白银玉一眼，两人目光相撞，后者垂眸，“宫主。”

　　白藏笑了笑，看起来依旧慈爱，“玉儿长大了，你说的这一点很好，若非如此，我自己都快忘了。”

　　白银玉低着头，不敢接这夸奖。

　　所有的一切都被剖开的日光下。
　　活着出去？这件事天方夜谭。那么屠尽全村人？在这个夜晚，无人公开表态支持这一点，但是也无人反对。

　　夜深了。
　　大伙还是不敢住屋子里，搭建了一些简单的避风棚子。

　　白银玉端着一碗吃的，站在白藏的棚子外面踌躇半晌，最终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白藏正闭眼调息，白银玉将东西放下，轻声开口：“宫主，夜深寒重，吃点东西暖暖身子吧。”

　　白藏睁眼，一双美目中带着隐隐的杀气，但只消一瞬便消失了。
　　他看了一眼盘子里的东西，笑道：“今儿怎么弄了八宝粥，这般甜的东西，怕是小孩子才最爱吃。”

　　“宫主恕罪，”白银玉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但神色依旧镇定，“粥是何首堂派人弄的，若不合宫主口味，我现在就去重做。”

　　“不用了。”白藏制止她伸过来的手，“偶尔换换口味也不错。倒是你，怎么看着消瘦了？过来，让我瞧瞧。”

　　白银玉起身，被白藏拉住双手。
　　一条紫红色的血痕在白嫩的手背上格外刺目。

　　白藏皱眉：“你也受了影响？”

　　这是他们今晚最后的发现——没有遇到自己小时候的人，呆在这里的人越久，身体状况就会越差。紫红色的血痕便是印证。

　　白银玉将手收回来，用宽大的袖袍掩住了伤痕，“宫主放心，我决不会因此耽误办事。”

　　“你啊，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办事。”白藏无奈地叹息一声，“罢了，关于如何走出这天囚谷，我已经有了些思绪，很快咱们就能不受这劳什子罪了。”

　　白银玉微讶，“您知道怎么出去？”

　　“多亏了姓段的那小子，还是他提醒了我关键的一点。”白藏端起粥，勺子和瓷碗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她缓缓道来：“秘籍上的第四点——‘镇子上存在救世主’，我一开始以为这救世主是人，怎么也找不到关窍。但姓段那小子却说‘救世主可能是人也可能是物’，我顿觉豁然开朗。”
　　“在魔尊手下，能与之抗衡的人怕是只有天帝一个，至于物，除了灵果，我也想不到别的东西了。”

　　“您是说……渔水镇有灵果？！”白银玉睁大眼睛，“可这镇子不小，我们怎么能找到？”

　　白藏低头舀着碗里的粥，轻笑一声，“天狼帮那个弟子杀了自己幼年后，小孩化为了一棵木芙蓉。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每一个小孩死后都会化为草木，其中必定有一颗是真正的灵果。”

　　白银玉怔住，久久不能言。
　　许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道：“所以，您才会怂恿他们杀了小时候的自己。以便最后坐收渔翁之利。”

　　白藏无奈，“玉儿，这怎么能叫怂恿？我不过是提了点意见，这些人若是想活，便没有第二个法子。”

　　“宫主！”白银玉重重跪了下来，神色肃穆沉重，“屠杀整个村子并非上策，请您三思！”

　　白藏沉默地看着她。
　　半晌，搁下手中的八宝粥，“玉儿，你长大了，有自己的主见了，也有想保护的人了……”

　　“没有！”白银玉猛然打断，眼底闪过惊惧，“没什么想保护的人，我这辈子誓死效忠您。”

　　“是么，我还以为你在这渔水镇遇上了你妹妹的幼年，所以如此仁慈，不愿下手。”

　　白银玉心中轰然坍塌。

　　只听白藏又道：“这八宝粥，也是只有她最爱吃吧，嗯？”

　　白银玉手微微发抖，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八宝粥不是什么特殊物件，宫主您儿子不也……”

　　“住口！”白藏向来从容的脸上出现一丝裂痕，将八宝粥挥到地上，撒了满地。

　　“我……”白银玉冷汗直流，对上白藏那双眼睛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最终狠狠磕头，镇定地辩解：“我知道宫主对于我还有诸多不信任，但我妹妹已经死了，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绝不会因此耽误正事。之所以不愿意屠杀全村，是考虑到魔尊手段残忍，真如了他的愿互相残杀，怕是后患无穷。”

　　棚子里寂静如一滩泗水。
　　白银玉脸色苍白，额头上冷汗层层。她深知，今晚说到这一步，自己最严重的错误已经不是反对白藏屠杀全村，而是那句“儿子”。

　　许久，白藏那边出来窸窣的声音。她起身将白银玉扶了起来，神色已经一如往昔。
　　“是我说话急了，没吓到你吧。”白藏叹息一声，“罢了，你有你的考量，我曾经说过，会尊重你的想法。不过玉儿，屠杀全村一事已是定局，就算大罗神仙来了也无力回天。”

　　白银玉愣住：“怎么会，今晚那些人明明还没有答应。他们真想杀了自己的父母吗？”

　　白藏却忽然一笑，吐出四个字，“借刀杀人。”

　　白银玉如遭雷劈。没有人比她更明白这位“鬼美人”的不择手段，这四个字不知挑起过多少事端，背后冤魂无数。

　　与此同时，渔水镇南边突然亮起冲天的火光，风中传来烈火燃烧的气息。

　　白藏笑吟吟的，“瞧，开始了。”

　　白银玉在一瞬间失了理智，朝着火光的方向拔足狂奔。

　　身后，白藏看着她的背影，眼神幽深，“我的好玉儿，千万别让我知道，你背叛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