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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   夜深,金碧辉煌的长凤宫大殿灯火通明。宫主之位后面的画壁上,一只巨大的瑰丽蝴蝶图案璀璨流光。蝴蝶以紫色和红色为主,形态为蝴蝶展翅欲飞的瞬间,看起来有种诡异却又惊心动魄的美。

      白银玉打着红伞,从殿外长长的阶梯一步步往上。行至殿门口,远远看见了主座上正在小憩的人。
      相比富丽堂皇的宫殿,那人的打扮实在朴素——珠钗仅有两三只,款式简单,衣裙为眼下民间夫人们之间最流行的素净绸白款。

      她犹豫片刻,做足心理准备,收伞进去。

      “宫主。”白银玉双手交握缠绕,摆成蝴蝶状,弯腰行礼。

      主座上的妇人秀眉微皱,像是不满于被人搅了美梦。一双温柔的眸子睁开,牵动眼角的细纹。美目流转,叫人想起三月的江南春风。
      白藏笑了笑,“瞧我,又睡着了。”走下台阶,亲手将白银玉扶起来,语调不疾不徐,“说了多少次,规矩是定给外人的,你我之间不必如此。饿了吗,我给你温点粥喝好不好?”
      这话实在亲切,仿佛母亲给女儿的宠溺。

      “在外面吃过了。”白银玉笑了下,恭敬地回答。

      “没饿着就好。”白藏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而后松开,问:“这两日去星回宗,可有探到灵果的线索?”

      “暂时未有发现。”白银玉答。她看了一眼对方的神色,补充,“不过去究极阁的时候,发现了一桩星回宗的秘事。”

      “什么秘事?”

      “现在的陶震麟,也就是陶元序的儿子,似乎并非真正的亲生子。”

      “认错了儿子?”白藏皱了皱眉,像是真心为对方担忧,“还真是个老糊涂。”

      “倘若只是如此还好。但巧就巧在,陶元序真正的儿子,是今年海妖祭的祭品。而陶元序本人对此事完全不知情,只等着三日后举行祭会,将这祭品亲手送上断头台。”

      “什么?”白藏讶异地挑眉,凝眉思索片刻,问:“这事传出去没有?”

      白银玉摇头。

      “那我们这边也不要声张,毕竟是人家的家事。更何况陶宗主对我们长凤宫一直有怨,我们说了他也未必听,只会徒增两个门派的裂隙。”白藏顿了顿,“我们现在的主要目标是找到灵果。今年的海妖祭恰逢百年一遇的海底王宫门开启,你一定要抓住机会,千万不能出岔子。”

      “是。”白银玉连声应下。

      白藏慈爱地摸了摸她的脸,“辛苦了,玉儿。”

      白银玉跪了下去,这动作看似恭敬,却也悄无声息地躲开了白藏的爱-抚。她道:“我这条命是宫主捡回来的,为宫主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大殿内静谧平和,偶尔响起烛火轻微的爆裂声。整个长凤宫笼罩在沉沉的夜色下,埋葬了许多情绪,叫人看不清,辨不明。
      正如初见那年,白银玉也不会想到,慈爱亲切地牵着她回家的白藏,是个杀人不眨眼、令修仙侠士胆寒的“鬼美人”。

      -

      两日后,海妖祭前一晚,星回宗主院。

      几只寒鸦立在繁密的枝叶间,和深沉安静的黑夜融为一体,锐利的眼睛似乎有意俯瞰着漆黑中的一切,直到院门口传来的嘈杂人声将这安宁打破。

      “宗主请放心,公子掌心的伤并不严重,只是切不可再像前日那般折腾。”大夫将几叠药交到陶元序手里,道,“一日三次,饭后服用。”

      陶元序:“他这伤到底还有多久能好?”

      “养伤的事急不来,至少还需半月。不过若是有迅速恢复身体的灵药,那又有一番说法。”言及此,大夫叹息一声,“听闻前日贵宗的宝物无垢仙露被盗,倘若有那个东西,公子定能很快好起来。”

      “若不是为了抓那盗贼,麟儿也不会再次受伤。”一想到他冲进究极阁时,看到陶震麟虚弱地瘫倒在血泊里,撑着最后一口气诉说究极阁被盗才晕过去,陶元序心头又燃起一冲怒火。

      大夫跟着遗憾几声,但毕竟涉及星回宗宝物密事,他也不好多打听。只是在心里忍不住感慨,陶元序夫妇是真的相当宠爱这个儿子,无垢仙露这等宝物,倘若不是被盗了,怕是眼也不眨地就拿出来用了。
      天色已晚,大夫多说了几句医嘱,踏着黝黑的石板路离开了。

      陶元序拿着几贴药独自前往厨房的方向。
      经过花园的亭台时,树丛间几只寒鸦被他的脚步声惊起。振翅的声音刚落,一抹黑色镖影如利箭般直冲他而来!
      陶元序眼神一侧,闪身躲过。“铿”一声,飞镖嵌入旁边的暗红色亭柱上。

      “谁?!”

      树影婆娑,暗风阵阵,皎洁的月色映照水榭,花园里看不见任何人影。树上的鸟被惊走,争相跃出。直到最后一只也离开,一道女子的声音传来——
      “陶宗主,你可曾听说狸猫换太子的故事?”

      陶元序眯了眯眼,注意到飞镖上挂了一个锦囊。打开,有一卷纸在里面。然而只看了开头几行字,陶元序便脸色骤变,将纸捏成一团,冲着无人的花园四处寻找。

      “到底是谁,为何要如此捉弄陶某!”他紧紧捏着手里的药和纸,沉声道:“我养了麟儿十几年,你是什么东西,也配挑拨我们父子间的感情!”

      “信与不信,全在你自己。无垢仙露的匣子只有你们陶家人的血才能开,倘若并非纸上所说,怎么里面的东西不见了,盒子却完好无损?”

      陶元序冷哼一声,“那盗贼卑鄙至极,是他打伤麟儿,将血涂抹在上面。”

      “蠢货!”神秘女子道:“你儿子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们父子间要是真的情比金坚,怎么连刚才的信都不敢看完,还恼羞成怒?想想你这十几年的所作所为,我看你是害怕面对真相吧。毕竟你们对段……”

      “休得胡言!”陶元序狠厉打断,“那个孩子是我们捡回来的,我们陶家对他不薄,更何况他绝对不会——”
      他似乎不愿意说出那个猜测,顿了顿,才道:“七岁他就敢心术不正,这样的人我们看在麟儿的面子上给他一口饱饭,从不指望他有所回报,还想怎么样!”

      “待他不薄?动辄打骂、放任门内弟子欺负他、经常饿着让他洗衣劈柴,凡此种种,我说都说不完,这些也算是‘不薄’?嘴上说着不要回报,实际给他一口饭吃,只觉得他把心肝肺全掏给你才算报恩吧。”

      陶元序不以为意,“如果他觉得委屈,那他为什么不说出来?他大可以离开。”

      “所以说呢,卑鄙的人从来不觉得自己卑鄙,道貌岸然是他们最好的伪装。”神秘女子道:“你若是想继续给别人养儿子,我今天的话你当做耳旁风就是。若是有所怀疑,不如把那个匣子拿出来用陶震麟的血验证一番。”

      话音落,树林飒飒摇动。

      “站住!”陶元序追了几步。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静谧的夜色。

      “什么人在那边!”
      一小队星回宗弟子举着火把闻声而来,星回宗即将举行海妖祭,宗内人多眼杂,巡逻的次数也比平日多。

      “宗主?”领队赶到面前,微微惊讶,“刚才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陶元序将握着纸团的手背到身后,“一只野猫蹿了过去。”

      领队舒了一口气,“那我就带人去别处了,宗主你有什么事再叫我们。”

      “等等。”陶元序盯着前方的树丛,眼里酝酿着同夜色一样难以捉摸的晦暗。半晌,他问:“前几天我让人丢进后山的段小泽,现今在何处?”

      “这……”领队和几名星回宗弟子面面相觑,迟疑道:“当时已经气若游丝,应该被山上的野狼吃了吧。”

      “混账!”陶元序忽然一个巴掌扇在他脸上。

      一行人战战兢兢跪下,“宗主!”
      他们冤,不知道这怒火从何而起。当初人是陶宗主要打的,扔也是他要扔的,怎么就成了底下人的不是。

      陶元序脸色铁青,语气充斥着雷霆之怒,“立刻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领队弟子连忙应下,不敢耽搁片刻,带着人往后山去。

      他们走后,陶元序在花园中伫立了片刻,不知沉思些什么。半晌,没有去究极阁,而是继续朝厨房的方向走去。
      他堂堂宗主,怎会被一个无名小辈拿捏?陶震麟就是他的亲生儿子,十多年了,不会出错……
      决不会出错!

      “他还不相信这件事,以为自己是个大聪明。”柴房,啾啾坐在床边吃葡萄,两条腿在空中晃来晃去。

      “干得漂亮,啾啾。”段醉书和小姑娘击了个掌,葡萄是他给的,奖励小姑娘今晚的花园行动。

      一旁,段小泽趴在桌子上,双目无神。他虽然被无垢仙露滋养了回来,能以灵体的形式短暂离开玉佩,但是整个人的情绪很低。
      他刚得知自己的身世真相——对待自己如此恶劣的陶家夫妇,竟然是自己渴望了一辈子的亲生父母。换谁都难以接受。
      然而血缘是个有魔力的东西,段小泽虽然恨他们,但一想到这个世界上有人和自己的身体里留着一样的血,他就无法割舍。更何况七岁那年,陶家夫妇给了他人生为数不多的爱。
      说白了,他在这个世界已经一无所有了,却至死都还是渴望一份温情。

      “如果他们认回你,你想留在他们身边吗?”段醉书问。

      段小泽点头,片刻后又摇了摇头,“我的身体已经不属于我自己了。长云仙君,我知道你想以祭品的身份潜入海底王宫找寻灵果的线索,以后肯定也会在各地游走。我们的交易是之前就说好了的,你不用顾忌我。”

      “那我就放心了。”段醉书笑道:“你放心,我这人信守承诺,答应你的事就一定做到。见心上人已经完成了,白云间找义母一事也决不食言。”

      啾啾端着葡萄跳下窗台,问段小泽:“陶震麟抢你父母,推你下山崖,你想报仇吗?”

      段小泽微愣,“我……”他迟疑着,苦笑一声,“我不知道。”

      啾啾皱眉,“他都这样对你了。”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呢?他说自己推我是有苦衷的,而且不会再有第二次了。”段小泽脸上露出巨大的疑惑和痛苦的不解,声音微弱下去,“报复什么的,我没有想过。”

      啾啾吐出一口葡萄籽,冷哼,“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啾啾。”段醉书打断她,“别这么侮辱草。”

      小姑娘抱歉地点了点头。

      段醉书看向段小泽,“别的不提,陶震麟说不会害你第二次,你信吗?”

      “我……”
      段小泽支支吾吾,没有明说。但这样的态度恰恰表明了他犹豫不决的立场。
      “我很痛苦,长云仙君……”段小泽捂住脸,啜泣起来,“除了陶震麟,我在这世上没有任何可以亲近的人了。我那么喜欢他,一度将他当做寒冷生命里的太阳,如果连他都……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

      “那我们打个赌吧。”段醉书突然道。

      “什么?”

      “有件事忘了告诉你。闯究极阁那天,‘段小泽’是祭品这件事已经暴露给陶震麟了。你相信陶震麟能知错就改,我却不相信。明天的海妖祭我会沉睡自己的意念,全程由你做主。”段醉书道。
      段小泽面上迷茫。
      于是段醉书继续,“如果陶震麟不想‘杀死’你第二次,肯定不会眼睁睁看着你被献祭。所以我们的赌约就是——明天他会不会救你。如果他救了你,你赢。反之我赢。你赢了,我会让啾啾滋养你的魂魄,延长你在这具身体里的残存时间。在这期间,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我不会醒来干涉你。”

      段小泽睁大眼睛,不敢相信动用神鸟续命这样的好事会落到自己身上。嘴唇蠕动,问:“为什么?”

      段醉书懒洋洋地给自己倒了杯茶,“这具身体是你的,你的意念会影响身体的状况。我不希望自己又出现长睡不醒的情况。我帮你,其实是帮我自己罢了。”

      一想到对方受自己连累,段小泽羞窘起来,“对不起……”

      “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段醉书闷下一口茶,涩得眉毛鼻子都皱一起了。缓了缓,问:“你赌不赌?”

      “赌。”段小泽眼神坚定,答应完却意识到一个重要的问题还没问,“若是我输了呢?”

      “那你就不能再对陶震麟有任何心软,哪怕他死在你面前也不可以。”段醉书笑了下,耸耸肩,“而且我会将身世之谜大白于天下,亲手把他拉下星回宗大公子的神坛。”

      翌日。

      黎明未至,柴房的门被人一脚踹开。几名侍卫和丫鬟鱼贯而入,拽起沉睡在草席上的人,给他洗漱打扮。
      一个丫鬟见面具脏了想要清洗,被侍卫厉声喝止,“别动他脸上的面具!给他换换衣服,整理一下头发便是。”

      丫鬟连忙认错。

      赤海边,各大门派的人都在此聚集。
      东道主星回宗位于正前方,何首堂位于左侧,长凤宫位于右侧,还有各种叫得上名号、叫不上名号的修仙门派……足足百来人。

      不远处停着一艘小船,由特殊材质的贝壳打造而成,晶莹剔透,流光溢彩。
      船被三根绳索拴住,等到仪式开始,祭品会坐在船上,再由陶元序手举火把,一根根烧断绳索,让小船漂至海上。而后海面会出现巨大的旋涡,连人带船将祭品卷入海底。

      一个小门派的弟子看了一圈,问:“怎么不见白云间的人来?”
      “他们向来不喜欢这种祭祀,不来也正常。”另一人回他。

      没聊几句,东方破晓,悠长沉重的钟声在赤海边响起,一声一声,撞在每一个人的心口上。
      不多时,一架花团锦簇、缀满贝壳的辇轿从星回宗的方向抬了过来——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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